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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茧》的历史书写浅析“80后”作家张悦然的转型

2018-03-27宋柯

文教资料 2017年32期
关键词:张悦然青春作家

宋柯

摘 要: 与同时期的诸多“80后”作家相比,张悦然的长篇小说《茧》罕见的触及了文革这段记忆,以两位“80后”人物作为叙事主体,通过他们的回忆、讲述,逐渐拼贴、还原出跨越半世纪时光两家三代人的恩怨。暌违她早年的青春写作,《茧》没有曲折的情节,也没有离奇的人物,而是开始关注80后与父辈及父辈历史的关系,自我设限,自我突破,宕开了个人的历史虚无主义,做出了面对并书写历史的努力。因为没有文革的经验,所以张悦然只能从自己和父亲的故事上往上回溯,通过探访父亲的故人了解实情,关于历史创伤的处理雖然没有能超越传统的文革叙事,却也让痛苦真切可感。《茧》不仅仅书写了程恭与李佳栖一代人的精神成长史,同时也记录了张悦然自身的成长与转变。

关键词: “80后”作家 张悦然 《茧》 历史 转变

一、80后作家与去历史化写作

中国现当代小说在历史叙事方面,可以说是积累许多成熟的编年史的经验。但是越来越多的作家面对历史化的压力,刻意疏离,跳脱出原有的史的逻辑,寻求对它的逃脱、转折的艺术表现机制,这种情况导致了“去历史化”概念的出现。因此,21世纪有多部名家的小说开始着手历史的重构,以一种新的面目将历史展现给读者。像阎连科的《受活》,小说在叙述受活庄的历史时,掺杂了方言、“絮语”和老黄历的“时间”记忆方式;莫言将自己的经验以书信、小说叙事与戏剧等多种形式,代入他的作品《蛙》中,打破了历史传统的整一性。“80后”作家更是将这种手法发挥到极致,初登文坛的他们,几乎将历史这个元素撇得干干净净,这种情况和我国的社会经济情况紧密联系。张悦然早期的写作亦是如此,如《葵花走失在1890》、《樱桃之远》、《水仙已乘鲤鱼去》等作品大量使用象征性意象和富有想象力的通感和比喻,让整个小说所表达的故事和情感都是非常抽象。青春似乎成了包括张悦然在内的大多数“80后”作家的惟一主题,他们更愿意借文字细腻地呈现自我,沉溺于青春甜蜜的伤痛。

21世纪初,随着社会经济的进一步飞跃,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消费主义观念投射进中国现当代文学中。“80后”作家从小就有享受着现代化物质文明的丰硕成果,他们生活在一个商业化和大众化支配下的多元话语形成的时期,他们深刻了解消费主义和享受主义对年轻一代的吸引力。同时“80后”作家紧跟时代潮流的一代,他们的生活和创作中充满着享受主义的元素,他们努力创作的目的很大程度上也是对财富的追求,所以“消费文化”和“80后”作家始终保持着近距离关系。写作对于“80后”作家来讲不再是一件沉重的精神活动,文学在他们的眼里逐渐开始娱乐化,最明显的就是他们的作品中,读者几乎看不到深刻复杂的社会和政治问题,看到的更多是对校园生活、青春情愫的表现。“80后”写作者不自觉地被消费主义时代所带来的诸多因素所干扰,他们的创作体现出当代作家日益商品化、物质化、世俗化等后现代特征。“80后”作家在公众眼里的身份是作家、学者、文人,但在他们这写表象的身份里还隐藏着另一重身份——商人。

此外,20世纪90年代新写实小说开始兴起,这种小说不再反映展示生活必然趋向的历史真实,生活的原生状态一般通过生活的“平常性”、“庸常性”、“平凡性”来表现出来。“80后”的文学创作逐渐脱离了80年代盛行的宏大叙事和英雄主义叙事,继而受到了90年代出现的这种方式的影响,渗透着叙事的去历史化因素,这种叙事方式在“80后”作家中有继续发扬的趋势。归根结底,“80后”作家出生的环境没有战乱和动荡,历史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深刻的记忆,对于“80后”作家来说,用文字记录当下所发生的和自身的生活经验,反而显得更为顺手。新写实小说的出现为日常叙事奠定了基调,到了“80后”作家这里这种日常化创作方式得到强化,他们的作品中融入了现实生存样态,以自然主义的笔法,再现庸常人生的本然与情状。“80后”作家在创作过程中,依据个人的直接经验创作许多描写现实的作品,他们将偶发的感觉和感性直观的场景作为描写的中心,疏离甚至完全将历史抛至脑后,逃避历史带来的心灵和精神的沉重负担。当今消费主义盛行,这些深重的历史主题离我们渐行渐远,在作品中只存留部分因素仍起着作用。

二、张悦然《茧》中的历史书写

张悦然在访谈中也提及,自己的写作在历史方面还有所匮乏,在酝酿和沉淀已久后,张悦然在《茧》中设计了非常严密的逻辑来回望历史。虽然内容中有虚构的成分,不过整部小说并不是完全站在虚构的立场上的,故事最核心的那起悬案是一个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真实事件,父亲讲述的童年经历成为了张悦然的写作素材。纵观全文,我们可以发现男女主人公和张悦然的年龄大体相仿,故事的发生地山大南苑、死人塔、小白楼等也是张悦然从小生活的地标,所以说张悦然在《茧》的创作过程中,一定程度上把自己个人经历带入进文本的创作。小说中关于钉子的故事溯源是张悦然父亲于1977年的创作,因为背景是物质极为匮乏的特殊年代,这个故事里无可避免的融入了当时流行的伤痕文学的脉络中。然而,这个从父亲那里借鉴过来的故事,轻易的成了张悦然的记忆,成了《茧》这部作品历史厚度的核心来源,虽然对于张悦然来说已经迈出了积极的一步,但多少还是让评论家觉得略显轻浮。作品的主角李佳栖,想方设法要探寻父辈的历史,进而和有关祖辈的历史相勾连。她的一生都起伏不定,被束缚在厚茧之中无法破茧而出,这也从侧面反映出“80后”作家创作的历史宿命。因为这一辈写作者还年轻,坎坷的历史于他们而言是一片空白,只能通过父辈的讲述,去触摸祖辈的留下的痕迹,为自己的历史题材小说增添几分厚重感。即便如此,张悦然也试着迈出这一步,只为做出一些改变。

其实在2007年的时候,张悦然和莫言就有过一次交谈,张悦然欣然同意自己具有强烈的,对“父亲”这一辈人的探索欲。这种探索欲的背后是张悦然对历史、社会的深层情感,就像她所说的“每一代人都有叙述历史的冲动和需要,但每一代人的叙述方式却各有不同。”①对于历史题材的喜爱,促成了这部小说的创作。张悦然在《茧》中层层深入一起“文革”时期的犯罪案件,试图对历史记忆进行拼凑还原,因为没有特殊时期真切深刻的生活体验,张悦然只能从自己和父亲的故事上往上回溯,通过探访父亲的故人了解实情,关于历史创伤的处理虽然没有能超越传统的文革叙事,却也让痛苦真切可感。不得不说《茧》是程恭与李佳栖一代人的精神成长史,也体现了作者本人的成长与转型。就像金理、李敬泽所说的,“茧的出现使得关于当代历史深思的坐席上,有了新的发言人和新的延伸思考。”②虽然有人会觉得张悦然这次的转变这只是拓宽了作品的题材,但不得不说这种转变是一种令人欣喜的改变。

张悦然的长篇小说《茧》中,历史显得更加的确凿真实,不再是遥不可及和虚无缥缈。小说采用了复调的写作手法,以主人公李佳栖和程恭他们各自的讲述为线索,用一种灵活的形式自然地切入“文革”的历史叙事中,为读者展现了祖父孙三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李佳栖和程恭作为年轻人,并没有卷入那段历史,但历史对于他们的父辈、家庭、性格等方面有着深深的影响。在文革那段特殊的历史中,程恭的爷爷被李佳栖作为院士的爷爷所伤害。李佳栖的父亲对于父辈犯下的错误始终无法忘怀,他充满了理想,但又性格脆弱、斗志昂扬过后又略显颓废、在渴望反抗和自我放逐之间摇摆,始终沉浸在撕扯与纠结的状态里。李佳栖整个成长过程中的飘摇和动荡,都源于父辈的特殊因素,所以她和父亲一样,承续了对家族的负罪感,李佳栖既想和家族割舍,但又藕断丝连,始终保持着一种又爱又恨的想法。程恭的爷爷是文革中的受害者,程恭在成长的道路上遇到无数的冷漠和嘲讽,都是因为那个特殊年代给家族留下了“污点”。更致命的是,加害者不但没有受到正义的审判,反倒却步步高升,无疑动摇程恭原先良善的人生价值观。值得注意的是小说的结尾,“张悦然用轻暖的笔触,把历史的水深海阔缓缓推开,用和解和宽容挽住了在生活的边缘处挣扎的主人公,并赠予他们一个白雪覆盖的明净所在。”③

作为介入历史叙事的重要标志和告别青春之旅,张悦然在《茧》中保留了青春成长的主题,但更多的是让自己向历史沉入,完成了一次对于反叛和生命的整体关照。在小说中,关于特殊年代的政治事件记忆并没有真正进入小说,而是通过程恭、李佳栖对真相的追寻为线索来统筹全文,程恭与李佳栖祖辈千丝万缕的纠葛背后抽丝剥茧出当年的真相,使领略到相对陌生又有代入感的时代背景。张悦然对“文革”这段特殊历史的书写,没有选择回避或是简单的一笔带过,也不全是对时代的控诉或是自怨自艾,但也没有将对历史的回溯真正转变为自己的东。张悦然尽力将这段特殊年代的记忆和80后青年的成长过程联系起来,充分表体现了历史的变化和年轻人精神领域的关系。

三、以张悦然为例看“80后”作家的创作转型過程

“80后”作家生活的年代相对于前辈是一片和平的乐途,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多直接的历史记忆或是历史概念,只有从小对政治意识的形态被动接受。长期接触这类僵化的内容和生硬的教化,导致他们内心深处对于这种教化保持一种排斥的态度。这就不难明白,“80后”作家为什么步入文坛后,他们的创作会有一种非历史化的倾向。近些年,“80后”作家的写作题材开始渐渐发生转变,从某种程度上有了一定的拓展。他们摆脱了自己擅长的“青春写作”,转而涉及有关历史和记忆的题材,向着历史和记忆出发。“80后”作家的这种转变“未必意味着成熟,将创作视野转向历史的纵深,未必就会自动给作品加分。”④一些“80后”作家,虽然多次宣称自己的创作会表现出对历史叙述的雄心,最后作品发表后,我们发现对于历史的描述只是被生硬地触及。张悦然也曾经说过:“有的时候你在写一个内心非常丰富的人的时候会觉得非常胆怯。可能一个小说你需要想很多年,对于整个故事非常熟悉,了然于胸的那种,但是可能不适合发现一个闪光点然后非常自然地写下去的那种小说。”⑤此时的她已经清醒意识到自身的狭隘,经验的不足与阅历的匮乏,阻碍了她的小说创作进一步的发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80后”作家擅长的“青春写作”市场饱和,而且读者也产生了一定的审美疲劳,这种情况的出现让他们明白了自身的局限。自2006年以来,“80后”作家的身上都呈现出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纷纷推出所谓的“转型”之作向过去告别,试图用与原来不一样的作品,来证明自身创作的成熟。他们不接受所谓“80”后作家的统称,希望撕掉被贴在身上很久的“80后作家”的标签,拥有自己的特色,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不要再叫我80后”。“80后”作家们也做了一系列的努力,尝试突破完成自己的华丽转型,但是他们作品中的历史,只不过是用了不同的方式被简单触及,很难见到历史原本该有的详实风貌在他们的作品中出现。笛安在《南方有令秧》中跳脱出传统的历史框架,以类似于“穿越”的叙述和想象的方式为历史增添传奇色彩,;周嘉宁的《密林中》把自身经历放入小说,以个体化的精神史替换宏大的历史,展现时代背景下人类精神的裂变。林森的《关关雎鸠》将叙述视点聚焦在某一地域的历史上,将海南小镇20多年来不断衰败的历史,伴随着个人的成长记忆清晰讲述给读者听。作为“80后”作家的代表人物,张悦然也在2006年发表了被大众誉为转型之作的《誓鸟》。在《誓鸟》中,张悦然不再执拗地将视阈局限于原先的青春、爱情、颓废等题材,开始重新审视其对自身成长的贡献与局限,和其他“80”后作家一样,她在原有的美学基础上,努力深入到一些更为广阔的叙事领域,并试图把宏大的历史与时代融入作品之中。但是《誓鸟》中的历史略显琐碎,缺乏历史场面的描写,一些关键性的描写只能依靠幻想展开。虽然《誓鸟》替张悦然拉开了向从前的青春书写告别的帷幕,但是历史的元素仅仅是为她驾轻就熟地讲述青春故事得以继续施展。张悦然的《茧》在2016年正式出版,这部小说从构思到动笔完成,花费了她十年的时间。这十年于她而言,不仅是她精神认识层面的抽丝剥茧,更是她创作方面上的化茧成蝶,这何尝不是一种蜕变与成熟。《茧》通过回溯历史的方式将历史一点一点展现在读者面前,与其他“80后”作家不同的是,张悦然的创作更愿意通过新的文本演绎向前期的青春饯别,继而走进更开阔的书写天地。“张悦然选择《茧》作为新作的标题似乎是有深意的,除与文本内容的贴合外,它既表达了一种自我期许,也显示出一定程度上的自信。”⑥通过作品,张悦然首次直面历史,直接与历史对话,让我们重新认识了观念意义上的“80后”创作。

当然,张悦然的这部作品也存在一些不足的地方。例如,《茧》中对于文体节奏和叙事状态的把握还存在问题,前半部分和中间部分张悦然对于小说的掌控还是不错的,但在结尾上,故事的叙事节奏突然加快,情节密集导致细节方面还存在不足,缺少了作为转型大作应有的叙事力度和历史厚重感。张悦然对主人公成长轨迹的叙写,也没有摆脱之前“青春小说”的风格。还有在创作视角方面,张悦然突破性的采用两个视角进行叙事,从程恭和李佳栖的两人的一唱一和互相补充,来接近那段特殊历史背后掩藏的秘密,但是李佳栖和程恭毕竟家庭的背景、阶级、环境等方面还是有所不同,在叙述上最好应该要有明显的差异,但小说两个视角的刻画还是过于平均,就整体而言,辨识度还不算不强。

四、结语

《收获》主编程永新曾如此描述这只“破茧而出”的新蝶:“青年作家不仅挑战自己,更挑战历史和记忆。这部《茧》一定会改变人们对80后作家的整体印象。”⑦张悦然的创作确实延伸到了历史的层面,触碰了祖辈与父辈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也拥有了“史”特有的厚重感,但是张悦然并没有选择直面,只是将所谓的“文革”记忆作为《茧》这部小说的背景,模糊而又疏离的缓缓倾述,若即若离。透过《茧》这部小说,张悦然更想表达的是她们这一代人面对动乱,如何克服并直面,而不是直白的去讲述沉重的历史记忆。但是相比较于张悦然早期的青春书写,《茧》算得上是正视历史的一次突破。《茧》这部小说相比张悦然其他的小说,张悦然试着从“80”后的角度来理解和重述解中国当代史,从自己的小情绪中走出来,扩大了原有的创作格局,给出了重写“史”的可能。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一个作家的个人阅历与和写作经验、方式,终会包裹出既属于时代也属于自己的形状,尽管作茧自缚是一个贬义词,但总归有一个化蝶而出的未来美好愿景。

注释:

①杨庆祥.《茧》——80后的历史溯源[J].南方文坛,2016.

②张惠清.张悦然青春路上破“茧”成蝶[J].中华儿女,2016.

③舜若.人民文学社推出《茧》张悦然剥开时间的果核[N].中国出版传媒商报,2016.

④金莹,何晶.“80后”:告别青春,去往何方[N].文学报,2016.

⑤张悦然.《十爱》一爱[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

⑥杨有楠.“破茧”的艰难——从长篇新作《茧》看张悦然的创作转型[J].当代文坛,2016.

⑦潘凯雄.“茧”虽破,蝶如何[N].文汇报,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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