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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本 《史记》 三家注异文辨疑七例

2018-03-27朱思琼

文教资料 2017年32期
关键词:史记

朱思琼

摘 要: 彭寅翁本《史记》是我们目前可见的《史记》三家注最早的版本之一,且篇目齐全,内容丰富,对《史记》的版本、校勘研究意义重大。本文拿修订本《史记》的个别篇目与彭本进行对照,发现一些异文,有些内容修订本已经出了校勘记,在此针对某些仍可讨论的异文,结合黄本、耿本、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的情况,搜集材料,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关键词: 彭本《史记》 三家注 异文辨疑

本文涉及到《伯夷列传》、《管晏列传》、《孙子吴起列传》以及《匈奴列传》四篇的内容。每条校勘记,先列修订本的正文及注文,并注明册数页码,其下为彭寅翁本的异文,之后为具体的考察内容。

1.《伯夷列传》:“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索隐》谓尧让天下于许由,由遂逃箕山,洗耳于颍水;卞随自投于桐水;务光负石自沈于卢水:是义至高。(册7页2582行16)

彭本:《索隐》这一段话前有标明出处《庄子》。黄本、耿本、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亦有出处《庄子》。依据目前所能检索到的材料,无法判断是否有标出处,在此不议。但是对照《庄子·让王篇》有:“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椆水而死①。與《索隐》“卞随自投于桐水”有异。

按:《吕氏春秋·离俗篇》卷第十九:“乃自投于颍水而死。”此处作“颖水”。《水经注》卷二十二颖水有“《吕氏春秋》曰:卞随耻受汤让,自投此水而死。张显《逸民传》、嵇叔夜《高士传》并言投泂水而死,未知其孰是也。”对于“椆(稠)水”、“桐水”、“颖水”、“泂水”四个名称,张文虎在《札记》有说:“义至高索隐桐水《庄子》作‘椆水,《水经·颖水注》作‘泂水,疑‘桐‘椆皆误”。②《别雅》卷三有:“泂水,颍水也。《髙士传》:卞随投泂水而死。朱谋● 曰:“颍、泂古字通用。”(字典引髙士传如此今本髙士传无卞随”)。③又有关于“桐水”记载《庄子》南华真经卷第九有“自投椆水而死○数音朔 椆水直留反 本又作桐水 徐音同 又徒董反 又音封 本又作椆 司马本作洞 云洞水在頴阳 一云在范阳郡界”此处又认为桐水和椆水为一水。

疑“泂水”说是。桐水在《水经注》中是有介绍的,但是《水经注》的卞随投水没有提到桐水和椆水;按照张文虎和朱谋● 的看法,卞随投的疑是颖水或泂水,两者实为一水;清代的洪颐煊在其《读书丛录》卷十四中“泂水”之说,亦认为椆水、桐水是泂水的讹误。

2.《伯夷列传》:“糟糠不厌”《索隐》糟糠,贫者之所餐也,故曰“糟糠之妻”是也。然颜生箪食瓢饮,亦未见“糟糠”之文也。(册7页2586行1)

彭本:“贫者之所餐也”作“贫者之所食也”;

按:黄本、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与彭本同,殿本作“飡”。在古籍中与“糟糠”一词搭配的出现频率高的是“食”,《汉书·食货志上》“庶人之富者累钜万,而贫者食糟糠;”《后汉书·钟离宋寒列传》“药崧者,河内人,天性朴忠。家贫为郎,常独直台上,无被,枕杫,食糟糠。”《宋史》志第二十“民之仰哺于官者二十八万六千人,不给,乃食糟糠、草木,殍死殆半。”等眾多古籍中都是“食”这样的表达。但是《论衡》卷十二“饭黍梁者餍,餐糟糠者饱,虽俱曰食,为腴不同。”④“餐”字亦用来与糟糠搭配,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存在的。且,殿本的“飡”与“餐”为异体字。所以,同意修订本所作的“餐”的说法。“食”和“餐”两个字不管是在字形还是在字义上皆相似,易讹误。

又,彭本:“颜生箪食瓢饮”作“颜子一箪食瓢饮”

按:“颜生”在修订本《史记》校勘记中已做说明“颜生耿本、黄本、彭本、柯本、凌本、殿本、会注本作‘颜子”⑤《孟子》卷八离娄章句下有“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可以作为一个证据,且“颜子”这样的称呼比较常见。

但是,据查索耿本、黄本、彭本、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其“颜子”之下还有“一”字。疑“一”是造成“生”与“子”讹误的原因。《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一箪食瓢饮”念来不太通顺,若为“一箪食一瓢饮”,各种版本的《史记》皆无第二个“一”字的情况,且多用“箪食瓢饮”来表示生活的贫困,因此“一”字的存在又有很大疑异。或许,“生”和“子一”之间因为古书竖排繁体排版的关系,可能会产生一定的联系,“子一”在古代的书籍刻本排列中是可能讹误成“生”字的。所以此处可存在两种情况,一种为修订本校勘记据其他版本所列的作“颜子”,其后脱“一”字(在修订本所作校勘记的“生”和“子”的异文的基础上,两者的讹误过程中,“一”起着桥梁性的作用);另一种为本作“颜生”,后来在传抄的过程中误传为“颜子一”。“颜生”在文献中也是可以找到依据的:《南华真经注疏》卷七“颇回端拱还目而窥之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其后有疏曰:“颜生既见仲尼击木而歌于是正身回目而视仲尼恐其未悟妄生虞度谓言仲尼广己道德而规造大位之心爱惜己身遭穷而造哀叹之曲虑其如是故召而诲之”⑥;《通典·礼典》第五十三“开元八年,敕改颜生等十哲为坐像,悉应从祀。”《晋书》卷五十五列传第二十五有“恂恂孔圣,百王攸希。亹亹颜生,好学无违。曰皇储后,体神合几。兆吉先见,知来洞微。”的描述。

3.《管晏列传》“管仲贫困,常欺鲍叔”《索隐》:《吕氏春秋》:“管仲与鲍叔同贾南阳,及分财利,而管仲尝欺鲍叔,多自取。鲍叔知其有母而贫,不以为贪也。”(册7页2593行8)

彭本:《索隐》鲍叔知其有母,不以为贪也。

按:黄本、耿本、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与彭本同。《易林上下经》五:管仲、鲍叔善交,二人尝同货,管仲多自与。叔不以为贪,知仲贫也;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为怯,知仲有老母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⑦后荐之桓公,任以为相。按照这样的说法,相对应的是知其贫,不以为贪;知其有母,不以为怯。这与《吕氏春秋》“有母而贫”的表述不相同。因为目前能看到的《吕氏春秋》一书的版本中并不能找到《索隐》中的表述。根据所能了解的史实,修订本《史记》的“鲍叔知其有母而贫”更加合理可信。

4.《管晏列传》:“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正义》言管仲相齐,顺百姓之美,匡救国家之恶,令君臣百姓相亲者,是管之能也。(册7页2599行14)

彭本《正义》“是管仲能也”其中“管”后有“仲”字。

按:疑此处应作“是管仲之能也”。首先,纵观修订本《史记》中的《正义》部分,凡是说到管仲其人,除了此处,没有第二处将“管仲”只用一个“管”字来表示;其次,也没有一段话中之前提过这个名字,之后就用“管”字来代替的,如修订本《史记·管晏列传》: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其后《正义》言管仲世所谓贤臣,孔子所以小之者,盖以为周道衰,桓公贤主,管仲何不劝勉辅弼至于帝王,乃自称霸主哉?故孔子小之云。盖为前疑夫子小管仲为此。这一段注释中前后出现三次管仲,但是每次“管仲”二字皆在。且“管仲之能”这样的表述在文献中也可找到依据:《荀子》仲尼篇第七有“倓然见管仲之能足以托国也是天下之大知也”。综上,比起“管之能”,此处疑以彭本的“管仲之能”为是。

5.《孙子吴起列传》:“君弟重射”《索隐》弟,但也。(册7页2633行9)

彭本:“但”作“且”

《史记》中“弟”解释为“但”和“且”的情况:

《五帝本纪》“顾弟弗深考”《集解》徐广曰:“弟,但也。史记﹑汉书见此者非一。”《正义》“顾,念也。弟,且也。”(册1页55行16)

《晋世家》“君弟毋会”《索隐》“弟,但也。”(册5页1992行14)

《陈涉世家》“借弟令毋斩”《集解》苏林曰:“弟,且也。”又小颜云“弟,但也。”(册6页2369行6)

《陈丞相世家》“陛下弟出伪游云梦”《索隐》苏林云“弟,且也”。小颜云“但也”。(册6页2499行12)

按:黄本、蔡本、耿本皆作“且”。再参考以上情况,对于“弟”的解释在《史记》中不一,“但”、“且”皆有,孰是孰非不定。《晋世家》一例与此处所见类似,可作为修订本《史记》的证明。又颜师古云:“汉书诸言弟者甚众。弟,但也,语有缓急耳。言但令无斩也。今俗人语称但者,急言之則音如弟矣。”⑧“但”似乎更加可信。不过,在今天看来,“但”、“且”两义皆可解释文意,并且在一些工具书中拿两者来互相解释。

6.《匈奴列传》:“晋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圁”《索隐》:《三苍》“圁”作“圜”。《地理志》云圜水出上郡白土县西,东流入河。韦昭云:“圜当为‘圁。《续郡国志》及《太康地志》并作“圁”字也。(册9页3488行7)

彭本:《索隐》中此处的《太康地志》作《太康地理志》。

按:殿本、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与彭本一致,皆作《太康地理志》。在古籍库殿本《史记》中检索“太康地志”可得五条结果,且五处皆为《正义》所引,一处作《太康地志》,其他四处作《晋太康地志》,与中华书局修订本一致。在古籍库殿本《史记》中检索“太康地理志”,可得九条结果,其中有八处出自《索隐》,一处出自《正义》。对照中华书局修订本,除了殿本《索隐》中的“《续郡国志》及《太康地理志》并作‘圁字也。”这一条的《太康地理志》在中华书局修订本中作《太康地志》外,其他八条皆一致。通过检索,可大致总结《太康地理志》及《太康地志》在《史记》三家注中的征引情况:两书在《集解》中没有征引痕迹,《太康地志》多出现在《正义》中。而《索隐》多引《太康地理志》。

且,清代王昶《金石萃编》卷六:刘宽碑阴,门生石良乡长西河圜阳由桢君长于据韦昭云:“‘圜当为圁。《续郡国志》及《太康地理志》并作‘圁字也。”⑨清代武亿《金石三跋》一跋卷一中亦引作《太康地理志》⑩。

两书在名称上的相似,或可猜想为同一书,但从《晋书地理志新补正》一书“《太康地理志》无此郡名,未之详。沅案《太康地志》恐并无济南郡。”{11}一段话可看出两书并非同一本。在古籍库中检索相关词目,所得材料有限,仅能从目前可以看到的材料做出判断。中华书局出版程金造先生的《史记索隐引书考实》一书中提到了《晋太康地理志》以及《地记》两书,并未提及《太康地志》一书。根据《索隐》中引《太康地理志》以及后人的引用情况,修订本此处《太康地志》或可认为作《太康地理志》。

7.《匈奴列传》:“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索隐》:《续汉书·百官志》云“里有魁,人有什伍。里魁掌一里百家,什主十家,伍主伍家,以相检察。”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册9页3497行3)(《续汉书·百官志》在修订本中已出校勘记,改为《续汉书·郡国志》在此提及,以下不再说明)。

彭本:《索隐》作“里有魁,又里什伍。”与修订本存在异文,查询其他,在殿本、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中又作“里有魁,又有什伍。”,三处皆不相同。

按:《册府元龟》:“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里有魁,以相简察”{12},《历代兵制》:“遂破井田,开阡陌,以前、后汉● 考秦法,五户为伍,十户为什,百户一里,里有魁。”{13}两材料内容一致。从这两段话表达的内容对三处异文进行依次分析,只看“里有魁……什伍”这句话,三者并不能说明孰对孰错,皆可说通:首先,彭本的“又里什伍”的说法,可以理解为一里中又有什伍,百户中当然包括五户和什户,这样来说,彭本是可通的;其次,殿本、耿本、蔡梦弼东塾刻本的“又有什伍”亦是可行的,因为一里百户有魁长,又有什长、伍长,以便管理;最后,修订本的“人有什伍”,人构成户,户又以不同的数量成为什、成为伍(有些牵强)。这样看来,三处均可行。单从《索隐》这句话来看三句话好像都能说得通,但是联系原文,这个《索隐》的内容是为了解释“什长”一词,这样就把范围缩小了。里有魁长,那麽后面所要表示的就应该是还有什长和伍长这样的称呼,再联系后半部分注文,各个长官根据职位大小依次检查,互相监督。

以上分析,彭本、殿本的“又有什伍”的表述更為合理,造成“人”与“又”相讹,可能是因为两者在字形上的相似。

注释:

①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下)[M].北京:中华书局,2016:819.

②[清]张文虎.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7:490.

③[清]吴玉 .别雅·卷三[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④[汉]王充.论衡·卷第六[M].四部丛刊景通津草堂本.

⑤[汉]司马迁,著.赵生群,等修订.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4:2591.

⑥[唐]成玄英.南华真经注疏[M].古逸丛书景宋本.

⑦[汉]焦赣.易林上下经[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1788.

⑨[清]王昶.金石萃编·卷六[M].清嘉庆十年刻同治钱宝传等补修本.

⑩[清]武亿.金石三跋·一跋卷一[M].清道光二十三年授堂重刊本.

{11}[清]毕沅.晋书地理志新补正·卷四地理下[M].清干隆四十八年毕氏经训堂刻本.

{12}[宋]王钦若.册府元龟·卷七百一令长部[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宋]陈傅良.历代兵制·卷一[M].清道光静观堂刊本.

参考文献:

[1][汉]司马迁,著.赵生群,等修订.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汉]司马迁,著.史记[M].元至元二十五年彭寅翁崇道精舍刻本.

[3][汉]司马迁,著.史记[M].宋淳熙三年张杅桐川郡斋刻八年耿秉重修本.

[4][汉]司马迁,著.史记[M].宋干道七年蔡梦弼东塾刻本.

[5][汉]司马迁,著.史记[M].清干隆武英殿刻本.

[6][汉]班固,著.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7][汉]王充.论衡[M].四部丛刊景通津草堂本.

[8][汉]焦赣.易林上下经[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9][清]毕沅.晋书地理志新补正[M].清干隆四十八年毕氏经训堂刻本.

[10][清]张文虎.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1][清]吴玉 .别雅[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5.

[13]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6.

[14]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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