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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陈小春

2018-03-26张文政

家人 2018年3期
关键词:古惑仔陈小春好人

张文政

去年11月23日,采访陈小春那天,北京迎来入冬后最冷的一天,最低气温零下4℃。当天最热门的新闻是北京某幼儿园突然爆出的涉嫌虐童事件。

陈小春尚未注意到已在微博和微信朋友圈刷屏的幼儿园事件。被告知后,他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有时候看到这种行为……唉,真的,原来我们是动物,但我们有脑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遇到这类新闻,他通常都会在微博上转发,让更多人看到。“你如果连转发—是对这些事情有一些态度、看法—你都不拿出来的话,我觉得我们会跟他们这些人一模一样。”他对记者说。

身为家中长子,陈小春小时候曾被父亲锁在铁栅栏上—因为担心他暑假跑出去玩,没人照顾弟弟妹妹。他并没有因此怨恨父亲,甚至认为如果父亲不那么严厉,自己可能早就死掉了。尽管他在一定程度上认同父亲当年的做法,但并没有将之延续到儿子身上,最多习惯性地吼一声,或者不自觉地摆副臭脸。

46岁得子,他比大多数人更懂父亲这一角色的含义。“虐童”事件于他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太恐怖,小孩子,几岁而已噢。”

陈小春从小有一个朴素的志向—做一个好人。

这是父亲给他的启示,父亲对他比较凶,但“(让我)起码不会害人,我一直觉得人必须要有这种观念。”基于此,妻子还处于妊娠期时,陈小春就为尚未出生的儿子想好了“志向”:当医生。这个志向可以救人,约等于“好人”中的最高级。

别提“古惑仔”

“我们边吃边聊也可以的,是吧?你吃过咯?”这是陈小春接受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

此前,他刚刚接受了内地一家网站的视频采访。他被要求回答在家里和妻子应采儿谁话语权大、是不是分不清“嗯哼”和“啊哈”的发音等问题,末了还要用港普念一段绕口令。他一一配合。

他有很强的气场以及颇具个人风格的热情与周到,并懂得如何使场面维持和谐。摄像机关掉,他好像也一下子宕机,恢复了臭臭的面孔。他这一天过得像打仗。“很跳。”他说。

“早上8点多起来化妆,化完就去四十几楼拍宣传照片,很多人啊啊啊啊,笑啊,叫我笑笑笑大跳大跳。OK,我尽量吧……吃完午饭又拍了什么VCR……然后就直接坐车去现场……走地毯啊,走走走走走,然后去房间等。没等几分钟,啊又专访,访一下,继续了,准备了,搞搞搞。颁奖?好,颁奖,下来……又再去做访问……回房间,回房间还有两个访问,好,OK。访问要多久?一个多小时,哈?OK……”

这是典型的陈小春式表达,没有复杂的句式,简略,生动,带点诙谐。

采访前,陈小春在内地的宣传助理私底下提醒:别提“古惑仔”,外界对他有误读,他很介意别人把他等同于古惑仔。

余文杰曾为陈小春、郑秀文等香港明星做过演唱会舞蹈监制,这位知名编舞家告诉记者:“大家都知道他做过那个电影,因为它真的很火,但是如果要用电影里面的角色比较他,他就比较不开心。演戏而已,他本人不是那个样子。”

陳小春在香港屋村(政府为低收入群体提供的福利性公租房)长大,最早以梅艳芳、陈百强、张国荣等歌星的伴舞的身份进入演艺圈。后转做演员,塑造了《古惑仔》里的山鸡、《鹿鼎记》里的韦小宝等经典影视形象。

它们把陈小春推向演艺事业巅峰的同时,也把他符号化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草莽英雄。他早年顿挫艰辛的人生,也因此被忽略掉了柔软的部分。

陈小春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曾公开回忆小时候家境贫寒,家人担心最小的弟弟养不活,将其过继给了别人。陈小春13岁那年,不适应香港生活的父亲一个人回到广东老家,养家糊口的重担从此落在长子陈小春身上。“不喜欢上学,不上学了干吗?工作咯,我没得选择了。”

拼,是陈小春认命的方式。

学做五金,到父亲打工的工地打石,去茶楼做点心,到发型屋做学徒,18岁考进TVB舞蹈艺员训练班,25岁同朱永棠、谢天华组成舞蹈组合“风火海”出道,27岁获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赚钱后,他为家里买了第一个空调,“搬回去,打开,好凉快。”

可能跟小时候的生长环境有关系,陈小春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不觉得累,不觉得家里差,不怪父亲,“还没到需要(变)坏”就很满足。

拍《古惑仔》时,导演找到朱永棠、谢天华,却没找他。陈小春跟经纪人讲也想演这个戏,导演才见他,让他演山鸡。他对媒体讲,很多事情要靠自己去争取。他争取的并不是角色,而是机会。

“他没有特别地找来什么样的角色,就是顺应。导演觉得他应该做那个,他就去做那个。电影拍下来,导演看见他演出了一个什么性格的人,多一些的戏份才给他。”余文杰说。

真、简单

陈小春对“好人”的理解很简单:不作恶,本分。

余文杰认为,陈小春演山鸡,是造福了人物。是陈小春的成功,也是他的负累。

陈小春刚出道时,一度为外形所困。余文杰记得,当时一些活动很排斥陈小春等人,“觉得一帮人不是好人”。那时的陈小春年轻,爱玩,爱耍酷,交过很多女朋友,喜欢夜蒲(晚上出去玩),去夜店蹦迪。香港底层社会古惑仔的文化一度很浓,媒体误会夜蒲就跟古惑仔一样,于是把陈小春跟古惑仔画上了等号。

梅艳芳的弟子、香港演员彭敬慈1997年和陈小春相识,彭敬慈也在屋村长大,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他很能理解陈小春:“我跟他给人家的感觉,如果不熟的话,就好像古惑仔,长得也坏坏的,但是呢,私底下我跟小春性格上给人的感觉是相反的。”

在余文杰看来,《古惑仔》系列不是讲江湖人物,而是讲兄弟情,这很符合陈小春的性格,他的确很重感情。交往二十几年,他看见陈小春哭过3次:一次是得知母亲患病,一次是向应采儿求婚,最近一次是在《爸爸去哪儿5》。

节目里,儿子Jasper被问“你怕不怕爸爸变老”,4岁的Jasper言语抗拒,连续多次回答“我不要”,并跑到爸爸陈小春怀里。镜头转向陈小春时,能明显看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Jasper轻松瓦解了多年来擅长自我包裹和伪装的父亲陈小春。余文杰说,陈小春是外表装出来很坚强、很硬朗,其实是内心很容易融化的那种人。

率真,有话不藏着掖着,是陈小春一直以来的处世风格。

上個世纪90年代初,陈小春在“风火海”时期,到内地商演,余文杰兼做保镖,帮他调音、编舞,两人合作无间,一起到处跑,逛景点,找美食。早年内地交通不便,下飞机要坐几个小时汽车才到演出现场。陈小春会耿直地跟余文杰讲“我真的很累很辛苦”,但因为吃苦惯了,并不怕。

编舞时,遇到比较难的动作,陈小春如果觉得身体受不了,“就跟你说‘我好辛苦,有没有方法这个样子,他是直接说,没有对大家给他做的东西去投诉,如果没有方法,他就是练。”余文杰觉得,陈小春其实有表达欲,有时候脸臭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沟通,“他外表就是装出一个‘没事,没事,但我们知道他是有问题。”

“爹地是一个坏人”

陈小春当上爸爸后,余文杰觉得他最大的改变是对人的态度,平常去工作不再那么臭脸,“他应该说是知道了大家都有爱,孩子对他有爱,然后他对人家也有爱。”

“他有孩子、家庭就变化很大了,感觉他整个人成熟很多,然后就是责任心非常大,非常爱他的儿子。我们刚拍完《黄金兄弟》,其间可能休息半天或是一天,他都想飞回家看儿子跟老婆。这一点非常好。”导演吴永伦说。

陈小春的话甚至都变多了。一年前,彭敬慈和陈小春一起拍网剧《反黑》,他注意到,陈小春反常地会在休息时讲一些自己的想法,跟大家交流、讨论。以前,片场里的陈小春休息时就坐在旁边,没有太多话。

在《爸爸去哪儿5》里,陈小春让更多人看到了自己的改变。

第一期节目里,嫌儿子Jasper走路慢,他转头就吼,“陈小春超凶”当即登上微博热搜榜。回家后,应采儿跟他讲:“你看,我忍了10年了。”

“我没有脸臭啊,我还没睡醒,没反应。”他怪里怪气故作委屈,“你不能要求我‘哎老婆早,mua,哎呀今天我们吃什么早饭呐,她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不是这样子,突然间有一天你要讲这种话,就觉得,好像不对啊……”

不过,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Jasper,他反应那么强烈,好像,我平常真的有点凶哎。”

那天晚上,他对儿子讲“爹地是一个坏人”。

“那是第一天录节目,我凶了他很多次,后来换了睡衣在房间里要睡觉了,哄他,我那么想,就那么讲了。”他对媒体说。坏人,那是他对自己最严厉的用词。

参加《爸爸去哪儿5》前,陈小春告诉余文杰,自己很紧张,担心不懂如何照顾小孩。看到最终呈现的节目时,余文杰觉得真实的陈小春完全被勾勒了出来,“你们平常根本就看不到他那个彷徨的状态。”

节目收官后,11月21日,再次从家里离开前,他在Jasper的房间与他“尬聊”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爸爸要去工作。”

“哈?又去工作?”他模仿儿子挤着眉头的样子。

“我不晓得怎么回答他。”这是陈小春身上少有的无措。生活、舞台、片场、娱乐圈,似乎没有什么他应付不来,唯独在儿子面前,那种气场就一下被戳破。

“因为我是男人,because I am a man。”他无奈,草草地用成年人的方式回应,“他就‘OK,就不理我了,自己玩自己的玩具。”

说完,他又自顾自念叨,“就完了,(说完)这句话就完了。”

陈小春从前不喝酒,现在吃饭的时候喝一些,晚上更容易入睡。他特有的放松方式是放空,发呆,什么都不想,困了就睡。

他好像敏感到自己说的话又会被指教坏年轻人,赶紧补充:“但是,你不能乱发呆,乱放空,乱发白日梦。如果上班的话,老板就‘呔—你在干吗呢,这样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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