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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坠子戏的四十年光阴

2018-03-01郭亚利

当代人 2017年3期
关键词:剧团

郭亚利

崔彦生,河北省深泽县北中山村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深泽坠子戏的传承人,主攻小生、老生行当,代表剧目有《王莽赶刘秀》《白罗衫》《回龙传》《海公案》《包公出世》等。曾获第十届中国艺术节群星奖、燕赵群星奖、首届燕赵文化之星、第三届中国戏剧奖(河北省)选拔赛表演一等奖等诸多奖项。

循着高亢婉转的坠胡声和深厚洪亮的坠子唱腔,我很容易找到了深泽坠子剧团排演厅,在那儿,崔彦生正与四十余名演职人员排练6本连台本戏《大宋金鸠》,他扮演身穿道袍、颌戴黑须为王氏家族申冤报仇的王可道。

排练告一段落时,崔彦生接受我的采访。依然是戏与生活融为一体——他坐姿端正,认真坦诚,言谈中习惯性地挑动眉毛,眼随手动,戏范儿十足。

农家院走出来的好苗子

崔彦生今年54周岁。说起来,他所唱的深泽坠子戏,这个剧种的“岁数”,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由说书艺人“化妆穿箱”、粉墨登场而形成的坠子戏,上世纪50年代初才在深泽当地形成。这个剧种起点不高、历史不长,不过,在当地发展得特别火,有俗语为证:“卖了被子,为看坠子。”1962年崔彦生出生时,当地有名的“红虹坠子剧团”,已经唱了十来年。到他读小学时,赶上“文革”,百花凋谢,只有样板戏盛行。

样板戏也是戏。崔彦生的父母都是农民,家族历代没有“演艺圈”的人,但他却从小对戏着迷。喜欢听,喜欢看,喜欢跟着唱,许多经典唱段,听上一两遍,便可以唱得有腔有调,模仿动作、体态、神情等也颇有几分模样。读初中时,他气质佳、嗓子亮、身段好,成为学校文艺队小有名气的文艺骨干。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1976年,在这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上,百花重放,县坠子剧团恢复,在人民礼堂重演古装戏竟达一个月之久——观众压抑多年的热情来了个大爆发。同年,深泽县成立专家评审团队,在全县范围内搜求文艺苗子,培养文艺后备军。几百人进入考察范围,经过层层选拔和严格考试,60名人才被选入深泽县“五七大学”文艺班,其中就有崔彦生。

1977年8月3日,是崔彦生永远忘不掉的日子!戏剧班中包括崔彦生在内的6名同学接到通知:8月4日到县剧团上班!他兴奋异常:辛勤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多年来的愿望、梦寐以求的职业、心驰神往的舞台、充满激情的文艺工作者身份,都将成为现实!

进入剧团后,崔彦生排的第一出戏是《十五贯》。戏份虽然只是扮演一个“门子”的小角色,他也全身心投入,演出反响很好,老演员和老乡们对他的表现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好事多磨。文艺班学员1977年12月毕业,文教局重新调整学员安置,县剧团吸收了音乐班和戏剧班的十几名同学,却把崔彦生调配到了文化馆。在那里,他经常下乡,到各村镇辅导群众文化活动。年仅17岁,觉得自己知识还少,听辅导的人大多比自己年龄大,经常感到很为难。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是离开舞台,心中总是空落落的。就这样捱了一年时间,他咬了咬牙,找到领导哭着闹着要求回剧团,领导被他对戏剧的热爱所打动,调他重新回到了剧团。

1979年春,时任县长李文田到剧团调研,在调研会上的几句讲话让崔彦生记忆犹新,李文田说:“不怕他不用,就怕你没用,只要你有用,哪怕他不用。”许多年来,崔彦生一直把它奉为座右铭,也经常用这几句话教育他的孩子和徒弟。

回到剧团后,为了弥补其他学员比自己多了一年阅历的差距,他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不管是工作时间,还是休息时间,只管闷头勤学苦练。时任团长冯大恒看在眼里,为使好学上进的崔彦生早日成才,他建议剧团台柱子之一的杨焕青收崔彦生为徒。

杨焕青是崔彦生最崇拜的老师,属于剧团的元老级演员,论名气,在深泽县及周边县市数一数二。杨焕青看准了崔彦生是棵好苗子,愉快地接纳了这个徒弟。1979年秋,剧团在赵县礼堂演出,散了夜戏,团领导准备好酒菜,在杨焕青的宿舍举行了拜师仪式,给崔彦生保师的是与杨焕青同时期进团的老演员孟兰申。第二天师娘在县城给崔彦生买了双练功鞋,师傅赐他艺名“纪彬”。

那段时间,崔彦生即使是不吃不喝,也要练功,他的身影不是在台上,就是在台后。戴乌纱练耍展,戴髯口练憋相,穿道袍练水袖,穿蟒袍练台步,穿什么练什么,戴什么练什么。他们当时都是睡地铺,崔彦生经常把自己的被子铺在稻草上当台毯,练吊猫,摔跄背……仅仅是反复的垂颌含首、身体空翻一圈、落地蹬起的完整动作,就把被子练了好几个窟窿。

经过一年多的摸爬滚打,崔彦生发展成一位多面手,能演小生、老生、白脸等行当,很快在剧团担任了主角。他在《回龙传》中扮演寇准、宋王,在《王清明投亲》中扮演沈宗荣,在《王莽赶刘秀》中扮演汉平帝,在《白罗衫》中扮演徐继祖,在《秦香莲》中扮演陈世美……每个角色都被他饰演到形神兼具。

1986年,剧团接到石家庄地区首届青年演员大奖赛通知,团领导决定派崔彦生和小生演员张玉欣前往参加,参演剧目为《夜审姚达》。这出戏是石家庄丝弦剧团王永春的拿手戏,王永春可谓石家庄地方戏大腕。崔彦生和张玉欣专程拜见王永春,表明学艺想法,王先生因为工作忙碌,没有时间教他们。他们只好托关系找到省电视台,观看王永春先生的演出录像,并把唱腔录下来。他们多方借鉴,反复排练,在汇演中荣获梨花奖二等奖,并作为优秀剧目在石家庄市展演,受到市领导和评委们的好评。评委们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坠子剧团竟然藏龙卧虎。”王永春先生观看演出后,也被他们的精湛表演所打动,事后他非要到深泽看望崔彦生和张玉欣。

这辈子都交给了深泽坠子戏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电视、电影等现代媒体和摇滚乐、通俗歌曲、霹雳舞等艺术形式迅速进入人们的生活,对传统戏曲而言构成一个严峻的挑战,深泽坠子戏走过繁华,进入低迷期。

在周边县市剧团纷纷解体的大环境下,深泽剧团的人有的下海了,有的另谋生计了,外出演出订单寥寥无几。为了剧团的生存,崔彦生咬紧牙关,带领留在剧团的不到二十个演职人员,开始接乡村红白喜事的演出。当地素有“白事献戏”的传统,按现在眼光来看,这是很正常的市场行为,但对于当时的崔彦生他们来说,离开灯火辉煌、器乐和美、掌声齐鸣的舞台,到露天地摊围着桌子腿唱戏,内心十分失落,感觉脸上无光,连吃饭都不好意思拿着碗去灶台盛饭。

那个时候,为了兼顾新旧两种文艺形式,1992年,县里决定成立“文工团”,对坠子剧团实行“一套人马,两块牌子”政策:原班人员,身兼坠子剧团和文工团两种工作,演员要既善戏、又能歌。崔彦生时任业务副团长,为了选聘演技优秀的演员,他下河南,走山东,奔山西,一个多月的奔波,演员选到了,文工团建成了,节目排好了,演出成功了,他家里的承包地却撂荒了。

坚守总不会白费。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传统戏曲又开始回暖。1994年,崔彦生担任团长,到1997年期间,每年的演出场次都在300场以上,当年“卖了被子看坠子”的繁荣情景再次出现。仅在定州佛店村,剧团连续演出8场次。定州李亲顾区一位老大爷,方圆二十里,赶着毛驴车拉着老伴儿,剧团唱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应了老艺人们的那句话:“连台本戏腕子赛如牛。”

1997年剧团排练新戏《船过鬼愁潭》,荣获石家庄市第二届戏剧节二等奖,崔彦生获表演一等奖。2002年中央电视台戏剧频道《名家名段》栏目为深泽坠子戏剧团录制专辑向全国播放,其中崔彦生录制了传统戏《回龙传》中“赵德芳坐南监”和“宋仁宗金殿封官”两段,广受欢迎。2004年改编坠子戏《任长霞》荣获石家庄市“五个一工程”奖。2007年,排演的坠子说唱《拉选票》在央视七套录制播放。2008年排演现代坠子戏《故乡情》,荣获石家庄市第五届戏剧节二等奖,崔彦生获表演一等奖。2006、2007、2008连续三年,深泽坠子戏先后被确定为市级、省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崔彦生被批准为该非遗项目传承人。2011年,戏曲专著《深澤坠子戏》出版发行,为这一剧种留下史料性文本。2013年,戏剧小品《讨薪》荣获第十届中国艺术节“群星奖”。近几年,为了保留《白罗衫》《包公出世》等经典剧目,剧团每年都在排演并录制影像资料。

2016年,在马里中心小学成立了“文化馆辅导基地”,没有特殊情况,崔彦生每周要去两次,给孩子们传授深泽坠子戏。由5个男孩和9个女孩排演的深泽坠子戏表演唱《唐知县与穆桂英》,参加了石家庄市教育系统艺术节。

谈到深泽坠子戏的传承,崔彦生眉毛上挑,掷地有声地说:“我把这辈子都交给了深泽坠子戏,我会继续努力的。”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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