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

这部剧能演50年，说明人类拍烂片烂剧的习惯没变，这出戏的讽刺基础一直在。

百老汇戏剧的真义在于keep gay……”

这句唱词保留在音乐剧《金牌制作人》的上海首演中，令制作人和导演意外。此前他们被告知，在有些地方，台词里不能说“希特勒”，取而代之的将是“阿道夫”（希特勒的名）。

Gay是一个双关词，既是同性恋，也有欢乐的意思。剧在江苏太仓合成的时候，观众没明白这个笑点，到了上海，即使字幕上只有“欢快的”意思，观众还是笑了。

也有例外，导演塔拉·威尔金森告诉《博客天下》：“剧中关于犹太人、爱尔兰人的笑话，现场似乎不太响应，但英国人也不响应，那是属于美国人的笑话。”

尽管心知肚明，威尔金森没有太大的空间做调整，“版权方不允许修改，台词、音乐都不能改，否则他们会说这不是他们的戏。但也有好处，说明这是一出原汁原味的百老汇《金牌制作人》。”

《金牌制作人》的故事早在50年前就有了。1968年，它以电影的面貌诞生。2001年改编成音乐剧，在百老汇开演。2005年，再次被改编为电影。

故事没有变。会计师里奥·布鲁姆发现做烂剧比做好剧挣钱。百老汇舞台剧制作人麦克斯·比亚里斯托克与他联手，决定排一出史上最烂的舞台剧。该剧集齐了贪名逐利的导演、不会说台词的演员、神经质的主创团队。最重要的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剧本——《希特勒的春天》。这部烂剧却意外地火了，剧评人称之为“百老汇有史以来最好笑最讽刺的剧”。

原版《金牌制作人》的幕后制作人是梅尔·布鲁克斯。多數人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很可能听说过他的“小伙伴”伍迪·艾伦。

1950～1954年，当时的编剧布鲁克斯和艾伦，都没什么名气，为电视节目《Your Show of Shows》写喜剧小品。

几十年后，他们双双成为美国的喜剧大师，常被拿来比较，一个越来越“高级”，一个一直保持着“恶趣味”的喜剧方式。恶趣味的那个是梅尔·布鲁克斯。

他的喜剧总是很接地气，比如他发现西部片中牛仔们顿顿吃豆子，却从不见他们放屁。于是，他的电影里就出现这样一幕，两个牛仔坐在篝火前，一边吃烤豆子，一边放屁。

布鲁克斯曾在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下一个戏的打算，他随口说：“《希特勒的春天》。”后来布鲁克斯反复强调，那真的是脱口而出的一个新词，可能跟他小时候看过喜剧《亨利的春天》有关。

更可能的原因是，布鲁克斯是犹太人，对希特勒的憎恨潜藏在骨头里。他说：“我非常讨厌希特勒，如果你与一个独裁者辩论，你永远不会赢，因为这正是他们的老本行：善于煽动人民。但是你嘲讽他们，用笑声把他们拉下来，他们就赢不了，因为你展示了他们有多疯狂。”

冒出这个想法几年后，布鲁克斯将“希特勒的春天”变成了一部电影，正是《金牌制作人》。到现在，这个故事已经讲了50年了，而且几乎没什么变动。

此次来华演出的三位男主演理查德·米克、理查德·莫斯和里奥·安德鲁都认同，这个故事能够经得住时间的锤炼，原因有二：一是它好笑，二是人类拍烂片烂剧的习惯没变，这出戏的讽刺基础一直在。

对制作烂片烂剧的讽刺，在布鲁克斯最初的灵感里就存在。布鲁克斯曾受雇于一个制作人，那人整天戴一顶满是鸡油渍的礼帽，穿着绒大衣，去忽悠退休老太太，甚至和她们亲热，从而获得支票做戏剧。后来，他又遇到一对搭档，制作一部接一部的烂戏，腰包却鼓鼓的。

“当我把那个制作人和这两个骗子凑在一块儿……喏！故事就这样出来了。”布鲁克斯解释《金牌制作人》的创作灵感。

实际上，电影上映后，没有立刻获得广泛关注。媒体分析，一是因为二战结束仅仅23年，人们还不习惯用搞笑的方式对待希特勒；二是那个时候，人们忙于反越战，忙于沉迷摇滚和性。

但电影获得了1969年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并且顺势捧红了日后的喜剧明星吉恩·怀尔德。长久以来，《金牌制作人》都是作为cult片，以光盘的形式在影迷中流传。

30年过去，布鲁克斯年逾花甲。经人力劝，布鲁克斯将《金牌制作人》变成了一出音乐剧，2001年在百老汇上演。票价一度从74美元炒到了350美元，在百老汇演出超过2500场。

更重要的是，它支撑美国人度过“9·11”后的惶惑和悲痛。2001年9月，该剧全国巡演到纽约时，那场著名的恐怖袭击发生了。《金牌制作人》为表悼念一度停演。

时任纽约市长鲁迪·朱利安尼找到制片方，希望尽快恢复《金牌制作人》的演出。恢复演出第一天只有三成的观众，但从第五天起，几乎场场满座。参演这部戏的理查德·莫斯告诉《博客天下》：“剧中把不好的东西转换成好的东西，这种乐观的态度让大家喜欢。”

英国《卫报》评价，这是一部真正让音乐剧回归音乐喜剧行列的佳作，给处在悲伤中的美国人带来了欢乐。那年的托尼奖，《金牌制作人》斩获12个奖项，至今仍是纪录的保持者。

来中国之前，制作人菲利普·朗特里悬着一颗心：“如果观众没有笑，就会很危险。”虽然此前他们在香港等地做过一些调查，发现音乐剧在中国越来越火。但这毕竟是部“很美式”的喜剧。

当《金牌制作人》在百老汇大红时，中国还没有音乐剧。2002年5月，中国引进第一部国外音乐剧《悲惨世界》，在上海演了21场。

此后，《猫》、《剧院魅影》、《狮子王》、《妈妈咪呀！》等国外流行了几十年的金牌音乐剧，陆续被引入国内。《金牌制作人》能够进入中国市场，很大程度是因为它有12项托尼奖加持。至少在海报上，这一点颇为突出。

而中国观众也对这种舶来的艺术形式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有制作方对音乐剧《Q大道》的观众群做过一个回访调查，发现60%的人是第一次看音乐剧，其中98%的观众表示非常喜欢这种戏剧形式，以后还会再看。

2016年，此次《金牌制作人》巡演的制作人从版权方拿到版权。他特地为这次中国巡演选了24个演员，又从百老汇运送250套衣服等28箱道具到中国。

中国的舞台比伦敦西区的舞台至少大两倍，这曾令主创担忧。此前，他们的舞台很小，“演员需要挤着上下台”。为了适应中国舞台，他们的肢体动作和嗓音都加大了几码。

首演当晚，中国观众对剧中十几个高挑姑娘跳的康康舞反应热烈，掌声不断。一位第一次看音乐剧的观众评论称：“它机智在用滥俗讽刺滥俗，一下子就高级不少。”

演员们用“巨大的惊喜”形容首演的效果。里奥·安德鲁告诉《博客天下》：“我们表演中有句台词‘west，念到‘S时有个长拖音，重复两三次后，观众也跟着S起来，非常有趣，观众反应让我们的表演更加舒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