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巍

2018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于1978年12月18日召开），也是中美建交公报签署四十周年（1978年12月15日）。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两个四十年”时间如此接近，仅仅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具有某种因果关系？

过去四十年，中国对美国战略与美国对中国的战略在某种程度上是高度契合的。美国试图通过“接触”战略把中国拉到自己主导的国际体系中来，中国在改革开放当中的战略则是不断融合国际体系里以发展自己。在“接触-融入”的过程中，中国是一个“模范生”形象。经济市场化，社会更开放，外交从原来的“革命者”身份变成了世界秩序的维护者。

近十年以来，世界秩序开始发生重大转变。一方面，中国等新兴国家发展迅速，但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模式或多或少与西方国家不同。另一方面，西方国家开始不断质疑全球化，不断质疑自己建立的所谓“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在这些大背景的变化之下，中国过去建立的“模范生”角色现在发生了重要变化。我们可以用体系、体量、性质三个维度来划分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以及美国相应采取的对外战略。如果两个国家不在一个体系之内，体量大致相等、体制差别很大，那么这两个国家就会走向冲突。最典型就是美国和苏联，两个国家打了四十年的冷战。冷战结束后，现在世界上幾乎所有国家都在同一个体系里了。在同一个体系之内又有几种情况。第一类是体量不是绝对相等，性质是同质的国家。比如说日本、欧洲，他们和美国是竞争性的关系。第二类是同一个体系之内不等量、性质差不多国家。他们之间与美国是追随和霸权之间的关系。第三类是两个国家在一个体系里，但是不等量，而且又是异质。这样弱国就会被孤立或者消灭，例如美国定义的所谓“流氓国家”。最后一类是在一个体系之内、量基本相等又是异质相等。世界有两个国家是这样，美国和中国。中国经济体量是世界第二名，近年来西方越来越认为中国是“异制”的国家。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反应是我们现在讨论比较多的“脱钩”，像贸易增加关税、非关税壁垒和给人文交流增加障碍等。目前同体、等量、异质的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朝着“脱钩”方向变化，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变化，是过去四十年未之大变化。

在“脱钩”而不得相处而焦虑的状况下，中国的身份是什么？美国现在以官方文件给中国一顶“帽子”就是“修正主义”，是指中国在修正或者推翻现行的国际秩序。我们拒绝这顶“帽子”，这是西方给我们的“帽子”。而中国想给自己戴的的“帽子”是“国际秩序的维护者、改革者”。但坦率地说，并不是所有的国家、或者所有的人都这样看。我认为，只要我们进一步改革开放，就能够戴住这顶“帽子”。

我更期待中国能给自己戴上一顶“全球秩序改革引领者”的帽子。全球秩序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不是中国要不要改革它，美国、日本、欧洲以及很多发展中国家都在试图改革全球秩序。未来的国际格局、秩序一定会发生变化，我们要争取主动，和美、日、欧以及世界其他国家一起去参与到新秩序的构建中去。

最后结论回到前面的问题，两个四十年是不是同时发生的？仅仅是时间巧合还是因果联系？答案非常清楚，四十年前是中国改革开放重大国内战略选择推动了中美关系的正常化，是中国战略选择塑造了中美关系的方向。四十年之后中国正在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未来我们在国内战略上选择，必将再次决定中美关系的未来和国际秩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