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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图像演变之管见

2018-01-20岑小莹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女娲演变形象

摘 要:女娲是中国最古老的女神之一,她补天治水、创神造人、创设婚姻、制簧置笙,对人类活动做出了重大影响,其神话成为中国上古神话传说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女娲神话的研究在中外学术史上从未中断,本文试图从其形象的演变进行细致研究。

关键词:女娲;形象;演变

中图分类号:K87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36-0074-02

一、女娲的叙事演变

中国神话传说丰富多彩,被后人千古传诵的女娲传说就是其中精彩的一篇。据考证,古籍中女娲一词最早出现在屈原的《楚辞·天问》:“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女娲有体,孰制匠之?”之后,在许多典籍中出现了对女娲传说的记载。

如《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晋郭璞注《山海经》时这样解释的:“ 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化七十化,其腹化为此神。”这些神话传说的初始阶段,人首蛇身的女娲神性色彩浓厚。她创世造神,化生万物;抟黄土做人,贫富有别;炼石补天,疏导洪水;创制婚姻、嫁娶有礼;创制音乐,始作笙簧。于是女娲以祖神形象、救世神形象、媒神形象以及乐神形象展现在人们面前,作为母系社会女性崇拜的极至,女娲成为三皇之一,以“圣王”形象受人膜拜。

但随着时代变迁,一方面蒙昧时代的逝去和文明程度的深化,远古的神话人物不再广泛受到人们顶礼膜拜,人们也不再从宗教祭祀的角度和崇拜的心理来敬仰神话人物和故事,转而客观地认识到它们只是虚构的神话现象。

另一方面,主要作为远古母系氏族社会阶段社会生活反映的女娲传说,在父系社会中男权夫权主义处于主导地位的形势下,在中国封建社会最根本的皇权观念影响下,渐渐弱化,淡出政治统治领域,于是,女娲传说转而在文学领域异彩纷呈。

例如曹植在《女娲赞》中从文学的角度,将女娲置笙簧这一神话题材做了艺术的描绘:“古之国君,造簧作笙。礼物未就,轩辕纂成。或云二皇,人首蛇形。神化七十,何德之灵。”这一过程中,女娲的形象也渐渐褪去兽性,朝着更为人性化的方向发展,并最终衍化成为美丽的人形女神。其功能也从创世神圣女皇的宗教意义逐渐被文学作品中的社会意义所替代。在曹植的美文《洛神赋》中,女娲造笙簧这一神话传说被艺术加工为清歌漫舞的美妙姿态:“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二、女娲的图像演变

神话传说中远古神的形貌,大部分都是恐怖的半人半兽形象,例如西王母,最早出现正在《山海经》中的形象呈兽人、神人的混合体,她外形似人,身缀豹尾,口含虎齿。这些神话形象都是远古时代人类原始宗教信仰中图腾崇拜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原始宗教图腾诞生之初反映了先民们对难以战胜的猛兽的恐惧,以及对大自然神秘力量的畏惧与崇拜。女娲人面蛇身的形象亦体现于此。

女娲传说出现在许多的历史典籍中,它们虽然分散,但我们依然能从中看到这位传说中人类始祖的丰功伟绩,但是这些典籍中缺乏关于女娲外在形象的具体描述。根据文献考证,直至战国中后期,女娲尚未形成像汉代那样较为固定的人首蛇身形象,这一点,从成书于战国中后期《山海经·大荒西经》的记载中可以反映出来。东汉王逸注《楚辞章句》:“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

这些是目前被认为最早的关于女娲外形记载的文字,但是除了人首蛇身之外没有其它更具体形象的描述。随着考古发掘成果的不断扩大,可供参考的资料愈来愈多,反映女娲外在形象资料的载体形式亦丰富起来(木漆彩绘衣箱、彩绘帛画、画像壁画、画像石等)。文献与考古发掘出的成果相结合,使女娲的形象及变化过程变得日渐清晰。

(一)女娲早期以独立神形像出现

吕微先生认为,在绝大多数先秦典籍中,言伏羲者不同时言女娲,言女娲不同时言伏羲。这一点长沙马王堆墓的帛画似乎可以佐证。其一号墓与三号墓中均有彩绘帛画。此画T 字形的横幅和竖幅分为天国、人间、地府三部分。上段居中位置的日、月之间,端坐着披发的人首蛇身的女娲,其人首处理上,披长发,垂下的发梢搭在蛇身的位置,人面描绘清晰;服饰上,为蓝色衣;形态上,红色蛇身部分环绕盘踞。在女娲的左、右上方,分别绘有太阳与月亮,且太阳中绘有金乌,日下有扶桑树。月中绘有玉兔和蟾蜍,月下是奔月的嫦娥。

可见,在汉初的墓葬中已出现单个的人首蛇身图像,而且女娲人首蛇身的形象塑造已较为细致,具有图腾形象的特点。帛画中女娲与日月组合,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世界,体现出女娲创世神、造物神的形象。此时的女娲在发饰与服饰均上带有人的特点,且多见于女性的墓葬。这类型的例子还有,山东昌乐县三冢子村出土的女娲画像石,女娲人首蛇身,一手执矩,双肩有羽翅,身后立一女侍,尾下是兽面的衔环铺首。陕西绥德出土的女娲画像石,画像为女娲的侧面,有头饰,此外无其他饰物,造型古朴简洁。

从史料看,在大多数先秦典籍中,女娲出现时并未与伏羲相提并论。女娲与伏羲分言的事实,说明两者最初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神话传说系统,而且就女娲形象而言,早期只是一个造物女神的形象,还没有被纳入到汉代“三皇”的系统之中,经过两汉时期的不断改塑,才最终完成女娲从“女神”到“圣母” 的形象演变。

(二)女娲伏羲的相对而立不交尾,或相对交尾图像形式

1.西汉中晚期的女娲图像多以伏羲、女娲人首蛇身相对或是交尾的构图出现,此时的伏羲、女娲被视为人类始祖或是古代圣王形象,在伏羲、女娲交尾的图像中,多是将伏羲、女娲塑造为偶象组合。汉昭帝至宣帝时期的洛阳卜千秋墓壁画,是目前在河南文化区见到的早期伏羲、女娲图。此图女娲在前,紧接着是青龙、白虎、朱雀、仙女和卜千秋夫妇,最后是伏羲。伏羲女娲位于壁画的首尾两端,相对而立,均为人首蛇身。女娲位于画面左侧,上身人像,面目清秀,长发,大髻盘头,着女服,拱手面向月中蟾蜍,下身蛇尾残损一半,仅存上翘尾部,与头等高。其右侧为一圆形白色月亮,四隅用白、绿两色绘制山字形光芒,以红色铺地。圆月中绘有蟾蜍与桂树,蟾蜍身上有墨色黑斑,四肢舞动,面向女娲。桂树则以浓重的赭石画出树干,树叶以紫色平涂的方法体现。伏羲位于画面右侧,上身人像,短发,头戴王冠,长须,五官清晰,衣着男相,侧目与金乌相视。下身蛇尾上翘,略低于冠。右侧为一圆形的红色太阳, 四隅用红、绿两色各繪出一山字形火焰状光芒,紫色涂地,红日中心上部有一黑色金乌面向伏羲,含物疾飞。endprint

西汉晚期的南阳唐河针织厂的墓画,伏羲位于北侧,女娲位于南侧,伏羲女娲均人首蛇身,以相对的形象出现,未出现交尾。山东长清孝堂山郭氏墓石祠与肥城栾镇村画像石墓为齐鲁地区早期的伏羲女娲图像,伏羲女娲均为人首蛇身,分别执规矩,相对而立。

2.女娲伏羲相对交尾的图像形式

1995年文物普查时在河南商丘永城太丘蔡庄一村民院内发现一块汉代女娲伏羲画像石,该石高1.46米,宽0.93米,厚0.15米,出土于该村西北100米处一古墓内。画像石画面伏羲女娲人首蛇身,伏羲身着长襦,头戴三尖帽,腰系束带,龙尾上有两只爪,双手托起女娲;女娲头部向下,头戴尖帽,下部蛇尾盘绕。该石画像为浮雕,画像轮廓线凸出,细部用阴线条勾勒。两蛇尾相交,动物印迹明显,反映的是生育图腾,表现了先民繁衍子孙的信仰。

湖北随县曾侯乙墓东室古墓的彩绘衣箱上,绘有人面双首蛇身的形象,其图形头尾倒置,身躯交缠。此墓随葬的一把五弦琴上也绘有交尾的人首蛇身图案。

从考古成果来看,至汉代女蜗和伏羲的形象出现的频率很高,而且造型别具一格,他们或面面相对,或交尾,或联袂,或接吻,人首蛇身的两者在整体画面中的位置以及在形象特征、肢体动作和身体姿态等方面的构图都是对称的,除了面部形象和发式能够分辨出男女性别之外,其他描绘基本一致。这些图像中女蜗和伏羲手中所持物品也常常相互对应,如伏羲手捧太阳,女娲则手捧月亮,伏羲执规,女蜗则执矩。这里伏羲、女娲以对偶形象分别与日、月形象为邻组合,是汉代宇宙观中阴阳对立统一思想的体现,其指向意义象征汉代阴阳二元思想在图像中的体现。而规矩象征法度,代表礼法,指向“规天矩地”的以法度治天下的文化内涵;也指天园地方的宇宙观,体现创世始祖的形象。

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墓画中,伏羲、女娲的形象多为手持华盖,例如南阳宛城区辛店英庄二号墓、南阳县辛店乡熊营石墓。华盖意为帝王的车盖,象征着帝王的权势及威严。

东汉早期的墓画中,伏羲女娲的形象多为手持灵芝,例如,南阳军帐营营石墓画像、南阳王寨石墓画像。

东汉时期,灵芝作为仙草象征着神仙及长寿,女娲图像中出现灵芝反映出那时人们对求仙的狂热和延年益寿生命永恒的追求。东汉中晚期,特别在巴蜀文化区,伏羲、女娲的形象多为手执排箫及鼗鼓。例如新津县的两幅汉画石砖、南溪三号石棺的挡头画像、合江四号石棺挡头画像、江安石棺挡头画像、重庆沙坪坝的画像。

《艺文类聚》卷一引《帝王世纪》:“帝女娲氏,亦风姓也。作笙簧。亦蛇身人首,一曰女希,是为女皇。”《帝系篇》中有:“女娲氏命娥陵氏制良管,以一天下音;命圣氏为斑管,合日月星辰,名曰‘充乐。既成,天下无不得理。”乐神女娲创制音乐及乐器的叙事记载,使两人手持乐器的图像,符合人文始祖的形象表现。伏羲、女娲与规矩、华盖、灵芝、箫鼗的组合构图,指向为世俗文化与皇权思想,女娲由较为单一的创世女神形象,逐渐转变为圣王形象。

(三)三人的构图

1958年山东滕县(今滕州)西户口出土东汉时期伏羲女娲画像石。画像石纵79、横84、厚15厘米,凸面线刻。画面共分为三层:

一层:升仙图。中为西王母,左右有羽人、玉兔、九尾狐等,两侧伏羲女娲蛇尾相交贯穿三层。

二层:起居图。男女各四人端坐,头上方有羽人、猿猴等。

三层:狩猎图。一牛车左向行,车上二人坐,后跟一犬,二人抬一反绑的野兽相随,后跟一荷弩猎人。

山东省微山县两城镇也出土有类似构图的画像石。图中刻画的西王母正中端坐,头上栖息一鸟,身后两缕云气,伏羲、女娲分于左右,下身蛇尾绞缠,尾部各连接一朱雀,西王母左肩上榜题显示“西王母”三字。

河南南阳市区出土的画像石中,有一幅图为巨人怀抱伏羲、女娲,构图为传说中主司婚姻神灵——赤身的高禖神将伏羲女娲抱在一起。关于高禖神怀抱伏羲女娲的情况,牛天伟先生谈及此类图像是认为:“这种画像中伏羲、女娲尽管两蛇尾并未相交,但却有一位神人作为交合的‘媒介,通过一种外力欲使其交尾,因此也应归入‘交尾图像的范畴。”

山东邹城市高庄乡金斗山出土的画像石,构图为东王公拱手端坐,两侧是伏羲和女娲,他们两尾相交于东王公身下,尾下有三只正在啄鱼的鸟,伏羲和女娲一同举着位于东王公头上的日轮。

陕西省蓝田县华胥镇华胥陵前,汉画像石描绘的是华胥氏与伏羲、女娲三口之家,图中:华胥氏雄居于正中,两侧分别是伏羲、女娲,二者蛇尾相交,手中各执规、矩。三人构图代表着伏羲、女娲神格的下降,在意义的指向上具有多义性。

例如有西王母的三人构图突出了西王母信仰世界长生的主题,主角是西王母,女娲则降为配角,这与女娲单独出现的构图的意义相比较,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伏羲和女娲两人的共同构图突出原始先民生殖崇拜亦有所不同。而高禖神怀抱伏羲女娲的构图,其意义则单纯许多,仅仅表现了伏羲女娲人类始祖、生育神的形象。

三、《唐代帛画——伏羲女娲图》

从《唐代帛画——伏羲女娲图》来看,图中二者人首蛇身交尾形象,除服饰唐化痕迹明显外,其余与以前的伏羲女娲交尾图大同小异,然而所体现的意义已有所不同。在神话传说的初始阶段,女娲的神性色彩浓厚,祖神形象突出,之后作为“三皇”的圣王受人尊崇。然而在神话流传延伸的过程中,随着历史的发展,远古神半人半兽的形象已难以保持神所应当具备的庄严和神圣。

岁月流逝、社会变迁,人们对于神的敬畏日趋减少,从而使神话人物形象越来越接近普通人。至晋,女娲的传说已逐渐走出历史政治的舞台,步入文学殿堂。进入唐代,女娲的文学叙事更加繁荣。反映在女娲的形象上,以先秦文献、汉帛画、汉画像砖、唐帛画和明清仕女画为线索,女娲形象的演变从最初的人首蛇身形象,发展到赤发形象,至明代萧云从《离骚图》中窈窕淑女型的仙女形象,清代任伯年《女娲炼石图》中淡雅清灵的仕女形象,其形像从宗教图像逐渐转变为神话传说中的一位女神。女娲的社会功用亦从原始图腾的宗教信仰,转变为文学叙事的对象,这其中的文化元素体现了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丰富内涵。

参考文献:

[1]赖非.中国画像石:第2卷[ 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

[2]岑小莹.西王母图像演变之管见[J].美术教育研究,2014 (05).

[3]程万里.汉画伏羲女娲图像艺术学研究[J].艺术百家,2012(04).

[4]宁稼雨.女媧女皇神话的夭折[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1).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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