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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流水 竹林风声

2018-01-18杨颖斐

北方文学 2018年35期
关键词:中国现代文学

杨颖斐

摘要:中国现代文学作家巨星满天,废名作为其中之一自有其不可忽视的地位和文学价值。废名的长篇小说《桥》,体现其自诩的“唐人绝句”特色,以及对“美”与“奇”的探索和追求。读之如观桥下流水淌,听竹林风声响。本文主要从废名的代表作《桥》选取部分篇章作为切入点,浅谈其中所体现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启蒙意识。

关键词:废名;《桥》;中国现代文学;启蒙意识

一、引唐人情怀,作诗味小说

从《桥》的表现手法来看,作者曾言:“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我的一篇小说,篇幅当然长得多,实是用写绝句的方法写的,不肯浪费语言。”(废名《废名小说选》序)从废名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在北大授课的讲稿中可以看出其对唐人,尤其是对温李的喜爱。如“李商隐的诗颇难处置,我想从沙子里淘出金子来给大家看罢,而这些沙子又都是金子”,“(指温)他写美人简直是写风景,写风景又都是写美人了。”(废名 朱英诞《新诗讲稿》)被誉为“诗化小说”的“破天荒”的《桥》,对于温李等唐人的承袭摹仿之“创格”,一在炼字,二在造境。

唐人重炼字炼句,有“推敲”典故,更有苦吟如贾岛锤炼佳句而全篇平庸。废名在一些短句中所用实词冷僻古怪,非常人能想,却精炼得当,为小说增色不少。“多了一块东西,‘好却要算张妈妈最分明的咬出来”,“凿了癞痢,手插荷包——王二嫂”,“妈妈塞哥儿一拳”(《四火》),几个动词体现农村妇女特有的泼辣率性,质朴可爱。“草是那么吞着阳光绿”(《芭茅》),言主人公程小林坐在坟头望着草意深浓,仿若池塘;“奶奶又栽了下去”(《花》),描写老人家打瞌睡的倦态;“眼睛驰到那高高的豆一般的火”(《万寿宫》),小林回忆与母亲一起看灯的亲昵美好。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从中不难看到作者的真功夫。

唐人作诗成就颇多,最大的成就还是在于创造了诗歌意境。废名也在《桥》中成功创造多个不同的意境,或者说,整部作品本身就是一个囊括万千的大的“总意境”。例如将《芭茅》与《棕榈》中的青天比照来看,前者中孩子们抬头望着芭茅巷“圈出”的一道狭而长的天空,深切感受到天的苍茫泠然的青意。与鲁迅《少年闰土》中井底之蛙一般的“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大不同,这一瞬间里,窄巷的嬉闹回声与头顶细瘦的青天,“深深的牵引人的心灵”。这是纵向的人与天地的无限和永恒;后者中的女子细竹唱一句《春晓》,羡慕白鹭憩于水天一色之自然,而自己却囿于房屋短眠。不曾想夏日为避暑睡在凉夜的竹塌上,醒时青天跌入满眼,“真觉得天上地下好不局促哩”。这是横向的心至万物的自由和宏阔。其中人物倒是次要的,关键在禅意深的情景。它们“如繁花充斥着《桥》的句与篇的空间物象,构筑着一个个诗化空间,显示着《桥》独特的美学特色。”

二、写孩童真趣,托人生之理

《万寿宫》中以墙上孩童稚嫩的字体引出主人公程小林,“万寿宫丁丁响”,实则为宫殿有类似于陕西大雁塔檐角四周的风铃,风吹铃响,孩子们却以為万寿宫在响。在祠堂上课,听隔壁有铃遥遥传来时,有一种“非孩童”式的无言的静默与凝思,这声音“真叫小林爱”,这爱更多的是一种孩童独有的对于外界动静的细腻敏感的体察和对于平常事物“过分”的关照和怜惜。读之令人动容。

《闹学》中的王毛儿梦醒时哭了。“‘做梦吗?做什么梦呢?‘爸爸打我。”《芭茅》中,毛儿在“家家坟”里又小大人一般地喝小林,道自己曾给妈妈烧香,知道坟头坐不得的。“‘你妈妈在那里呢?‘在好远。‘你记得你妈妈吗?”毛儿答不上来,也无需回答。老四用芭茅做的喇叭“恰好”在此时吹响了,暂时吹走了小林对毛儿的同情和爱怜,也吹走了毛儿还不能完全体味的人伦的悲伤。《闹学》里的毛儿也不哭了,小林趁他睡时为他画了墨的胡子,醒后在孩子们的争辩里他暂时忘记了梦境中的痛苦和恐惧。这两处的结尾都很巧妙,用寥寥对话勾勒出一个命运悲惨的王毛儿,在读者将哭不哭为之可怜之时转哀为乐,用童真和童趣稀释了大悲,有意让主人公的情绪发散而短暂又自然的遗忘那些生命之重。

《文公庙》对于张七先生的外貌描写,言学生们记起这一老师,先想起他的眉毛,“一放开这个眉毛,张七先生没有了,张七先生多年死去了”,“虽然只缺少这么一点,就不像一个人,世上也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语言极尽夸张,仿佛没有眉毛连生而为人的价值也被剥夺,但从中方能体现孩童独到的想法与人物形象的鲜活。作者在文中并不讲什么大道理,只因追忆童年本能消除一切的不平,“在对儿童世界的向往与留连中,废名在寻找、追求、建构他理想的社会、人生,搭建走向圆满境界的桥。”

三、借青年之口,孕苍凉悲意

《桥》中的主人公多是不幸的,小林和琴儿“这是两个孤儿,而琴儿,母亲也没有了。”然而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奶奶俯视着笑,朦胧的眼里似乎又有泪……”(《金银花》)《桥》中的女性多美丽动人,或活泼或娴静,或羞怯或率真,个个皆锦心绣口。姐妹情深与男女情愫在一种隐晦而深幽的情境里达到微妙的平衡。

小林对琴儿的感情是十分深切而羞涩的,“琴子微露笑貌,但眉毛,不是人生有一个哀字,没有那样的好看。”(《清明》),甚至觉得“古今的山色且凑在一起哩!”;于更小一点的细竹也很爱怜,看细竹折纸叠荷花,细竹将纸吹鼓,“小林的眼睛不知往那里看”(《塔》),显得有点读书人的“迂”和呆傻气。那样单纯而真挚的感情,也体现了小林对于女性的珍视和尊重。

两姐妹随时随处而起的“诗兴”和“花意”,采引词章的利落和对于事物高妙的见解,都不是普通乡下女子能有的。细竹说“走马观花”,琴儿听之格外向往骑马,“这是她个人的意境。”(《路上》)《桃林》中细竹和小林买了桃子将欲归去,小林提议去那头看看,细竹道:“那头不是一样吗?”皆见其为性情中人。若小林为废名的影子,那么琴儿和细竹也可作部分废名,灵动活泼的“女性”的废名。

“《桥》的表象背后还指喻了一个抽象世界,体现着小林(同时也是废名)对理趣与观念的执著,对人生本体域的探究。”关于生死,小林毫无畏惧,“我没有登过几多的高山,坟对于我确同山一样是大地的景致。”(《清明》);对于人生,琴儿对细竹说,“我告诉你听,有许多事,想着有趣,做起来都没有什么意思。”(《茶铺》);《桥》中小林说:“我的灵魂还永远是站在这一个地方,——看你们过桥。”桥之两端,既相通,也相隔。“我们的一生,原就是这样走在一条从此地到彼方的桥上,并没有其他去处。”(安妮宝贝《蔷薇岛屿》)

废名造了一个“桥”的梦,梦里“想象的雨不湿人”,虚幻美好,而又有无尽的怅惘。“小孩子的时候,巴不得辫子一下就长大,跟你们一路做鬼。”(《棕榈》),长大后呢?废名借少女之口托出一句李义山“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记忆固然如花灿烂,然而现实的风雨却能打落所有的花。“《桥》中小林的归乡,是灵魂的皈依,小林是个“逃逸”者,回史家庄,史家庄是废名给小林幻化的一个“梦境”,同时是废名给自己给世人造的一个幻美乌托邦。”

四、小结

废名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的贡献是开创性的、独一份的,他的唐人意境,诗化小说,内藏的禅意佛理和对于人性的领悟化在艰深晦涩的短句中,读之尚不通,学习效仿更无从下手。沈从文,汪曾祺等名家都受其影响,然读者难察觉,盖文字背后的意境无穷,相离相通,无论语言浅白与否,读之如观桥下流水,如闻竹林风声,山林草气中,皆成意义。废名不是文学理论家,他对于文学的启蒙意识的促进是自发自然的,也就尽数在此了。“面对二十世纪历史现代转型的复杂社会历史状态,很多作家都产生了人文性自觉来抵抗历史功利性发展对人生存状态所造成的异化。”这种人文自觉和人文关照,充斥在《桥》的每一篇章中,是读之便毋庸置疑的,是“人的文学”。

汪曾祺在《废名选集》的序文结尾这样说:“废名的价值的被认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真正的被肯定,恐怕还得再过二十年。”該文作于1996年。刘勇先生谈鲁迅时曾说,如果何时我们不读鲁迅,那必是我们已做到了作家所希望的。关于《桥》,笔者也仅是选出相较易读易懂,有所感想的篇目,依自己的想法浅谈真实的感受。废名曾就自己谈鲁迅《呐喊》一事自嘲:“我曾经以为他是怎样的确实呵,以自己的梦去说人家的梦。”细想今人读废名怕也是如此,然而这是我们所应当做的,哪怕只是开了个头。

参考文献:

[1] 张晓文 . 唐人绝句式的小说——论废名小说《桥》的造境艺术 [J]. 电影评介,2007, (13):92-93.

[2] 石明圆 . 废名小说中的儿童世界 [J]. 文艺争鸣,2009,(9):139-142.

[3] 吴晓东 . 废名小说《桥》的象喻语言 [J]. 海南师范学院学报 ( 社会科学版 ),2003, (5):17-21.

[4] 朱时君 . 美中有哀 哀而更美 [D].华中科技大学,2009.

[5] 王昉 . 面对失落的文明——论中国文学现代转型中的人文主义倾向 [D].山东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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