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布里40岁了。这是男人最黄金的年龄，但这位曾经的NBA“96黄金一代”、曾率领北京首钢男篮实现“四年三冠”的北京英雄，现在却不得不经常面对人们提出的同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老了？

当年，和老马一起打球的科比、艾佛森都早已退役，他成了“黄金一代”唯一一个仍然在球场上征战的老将。但近两个赛季，越来越多的伤病和北京首钢男篮成绩的明显下滑，让“老马退役”的话题被一再提起。

“我是马布里”

2017年8月，拥有432万名粉丝的马布里，就在他的微博里不停地转发有关电影《我是马布里》的消息。他还认真地给粉丝们晒出的电影票根点赞，或者用中文敲出一句：哈哈。

8月4日，根据老马的经历改编的电影上映。青春、热血，加上明星效应，电影吸引了不少球迷观看。北京球迷老刘带着老婆孩子去看了好几遍《我是马布里》。他告诉记者：儿子从4岁开始打篮球，他们父子就经常去五棵松篮球中心看马布里的比赛，就是为了看看“最伟大的运动员比赛是什么样的”。在北京的6年里，“马布里”渐渐从一个球员变成了一个IP——2012年出版《我是马政委》，2014年出演话剧《我是马布里》，这次的电影则是“马布里”这个IP的又一次尝试。

电影开拍前两个月，他还特意从好莱坞请来表演老师，每周上3次表演课，每次1小时，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顺台词，梳理剧本结构。电影中的哭戏是最让马布里印象深刻的。银幕上，一向以硬汉形象示人的他，经历了父亲去世、被舆论误解，处于崩溃边缘，像孩子一样在电话里向母亲哭诉。为了酝酿情绪，他和老师整整准备了两天。没有学过表演技巧，他就用最笨办法——坐下来聊往事，把当年的伤口重新撕开。马布里19岁通过选秀加盟NBA，单场比赛拿过50分，两次入选全明星赛，成为年薪2000多万美元的顶薪球员。然而，2004年，他在加盟纽约尼克斯队后，噩梦便开始了。球队不断输球，他也被“与教练不合”、“消极比赛”等传闻笼罩。在美国媒体的描述中，他是个“自私贪婪、桀骜不驯、挑战权威的家伙”。2007年，马布里的启蒙教练、一位和他关系很好的阿姨和父亲相继去世，他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最令他气愤的是，教练为了让他专注比赛，隐瞒了他父亲心脏病突发的消息。赛后他冲进医院，却错过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10年过去了，这位出生于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的篮球运动员，已经成为CBA历史上第一个获得中国“外国人永久居留证”的现役外援。看上去一切风平浪静，但往事造成的伤害却无法轻易抚平，一块小石子丢下去，刹那间就能激起阵阵涟漪。两天的准备之后，马布里的情绪累积到了顶点，他在摄像机前爆发了，一镜通过。

马布里在北京首钢队的队友陈磊说电影中最让他感动的一场戏，是2012年首钢队第一次夺冠。他是球队队长，在拿到总冠军戒指后，他和马布里一起爬上梯子，剪断了篮网，欢呼着庆祝胜利……陈磊为北京队效力了15个赛季，总计出场478次，作为全队的精神领袖，他和马布里一起带领全队获得了3次全国总冠军。他也见证了马布里从NBA大牌外援，渐渐变成“北京人”的过程。

成为北京人

电影宣传期过后，马布里又恢复了每天1小时的体能训练。在北京国贸附近的一个健身工作室，来这里锻炼的姑娘们已经习惯了身高1米88的马布里的存在。她们和他微笑着打招呼，就像朋友一样。40岁的马布里上肢肌肉依旧紧实，只是腰腹线条没有原来那般分明了。每次来这里做体能训练，他都在训练师克里斯的指导下，拎着十几公斤重的哑铃，向前屈膝跨步，绕场一圈。然后是拉力器、瑜伽球，不到20分钟，汗水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从他一板一眼地做的这些动作来看，他对自己身体依旧有很强的控制力。

马布里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文身，每个都代表了他一部分人生故事。腰部有两处——北京王朝，爱就是爱；最明显的是左小臂内侧的“马布里”3个汉字，以及头上的“星布里”标识，那是他旗下运动品牌的logo。北京首钢队，是老马心中的“王朝”。自从穿上那件带有“北京鸭”图案的3号球衣，他就爱上了这座城市。更准确地说，在经历低谷和争议之后，他爱上了重新被接纳的感觉。在这里，他又戴着红色耳机坐地铁穿梭于住处和训练馆，又去公园看大妈跳广场舞，又穿着长褂到电视台说相声……他想就这样跟这座城市长在一起。

他还有一个常去的地方，是位于建内大街的“马布里之家”。那是北京市专门给他建的个人博物馆。3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展示着他大学时的纪念册、赛场上的珍贵图片、NBA时期获得的荣誉、在首钢队获得的奖杯，还有一座和他等高的蜡像。

每当看到马布里在微博上说要去“马布里之家”办活动，老刘都会带着儿子去见见他，前后算起来有十几次。在那里，马布里会跟小刘打招呼，带他玩投篮游戏，跟他合影，给他签名。小刘不仅打篮球的兴趣大大提升，为了跟马布里交流，二年级的他还特别主动地学习英语，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五名。“你说，我们全家能不感谢马布里吗？”老刘说。

最后一年，事与愿违

不过，最近几年，马布里不太稳定的场上表现和时不时传出的伤病消息，让“马布里老了”这个话题一再被提及。北京首钢队在最近两个赛季，水平明显下滑，仅获得第7名和第9名，球队面临重建。而对于马布里来说，能继续打球是他唯一的愿望。

经过谈判与沟通，2017年4月22日，首钢俱乐部在一次新闻通气会上宣布，由于俱乐部和马布里的经纪团队无法就马布里下赛季身份以及薪金达成一致，决定放弃现有合同中赋予俱乐部的相关权利，同意马布里离队。原本以为可以在首钢队安定下来，结束自己职业生涯的老马，又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消息传来的晚上，陈磊失眠了，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当初和马布里并肩战斗的画面。他太能理解马布里此刻的感受了。1983年出生的陈磊同样也面临着“大龄”的考验，上场时间越来越少。冷板凳的滋味，他是不想再尝了。同样是为了能继续打球，2015年9月，他正式转会到了江苏男篮。“竞技体育其实说白了就是青春饭，每个人都逃不过年龄的越来越大，这是铁律。”陈磊说。

7月19日，马布里正式签约了北控男篮。能够留在北京，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并不避讳自己身体机能下降这件事。“当然了，我的体能没有像5年前那么好了，所以有更多的挑战。当你受伤的时候，你不会恢复得那么快了，需要长一点的时间来恢复。”他说。

现在的马布里，已不能像过去那样每天练习5个小时，每周练4次。他的篮球哲学告诉他，要有意识地把节奏放慢，更好地保存能量。懂得如何更聪明地打球，这是年龄送给他的礼物。在首钢队的最后一个赛季，也是马布里最艰难的一年。伤病让整个队伍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直到常规赛最后一轮，北京主场迎战四川——老刘买了黄牛票，一定要带儿子去看，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比赛有可能是马布里作为首钢队队员的最后一次出场了。最后几秒，首钢队以1分之差惜败，被挡在了季后赛大门之外。第二天，是马布里的40岁生日。

看到首钢队以1分之差失去季后赛资格，小刘趴在爸爸肩上哇哇大哭。在老刘的印象中，儿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哭了很久之后，他抬起头：“爸爸，我们还能再看到马布里打球吗？”老刘说他很想告诉儿子：英雄，也是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