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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看清代汉语词汇在现代汉语中的发展

2018-01-02华树君徐正考

东疆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词形词义

华树君 徐正考

[摘要]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对汉语词汇的发展演变研究有着重要的价值。通过对《老乞大》不同版本的研究,从词的消隐、词形和词义三个方面,对清代中前期词汇在现代汉语中的消隐情况、同素逆序词和异形词的发展情况、词的理性义和色彩义的演变情况进行考察,从而对清中前期词汇在现代汉语中的发展予以梳理,并就相关演变做出相应的解释。

[关键词]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消隐;词形;词义

[中图分类号]H19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007(2018)04-0097-07

[收稿日期]2018-01-06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百年汉语发展演变数据平台建设与研究》,项目编号:13&ZD133;。

[作者简介]1.华树君,男,吉林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史;2.徐正考,男,吉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汉语史、汉字学。(长春130012)

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作为域外汉籍文献一直备受近代汉语词汇史研究者的关注,其中对《老乞大》不同版本的研究成果比较突出。《老乞大》自元代刊行之后,在明清时期进行了多次修改和重刊,这些不同版本大体上反映了不同时期我国北方汉语的实际面貌。该教科书的研究成果有汪维辉的《〈老乞大〉诸版本所反映的基本词历时更替》,方一新、王云路的《从多版本〈老乞大〉四组异文看通语词与方言词的更替演变》等。总体来看,学者们比较注重词汇在不同版本之间的历时比较研究。但我们发现,这些不同版本的词汇不仅可以用来考察元末到清代的词语发展情况,同样对清代词汇的发展演变研究有着重要价值。

一、关于语料

《老乞大》是高丽朝、朝鲜朝时期朝鲜半岛人民学习汉语的最主要汉语教科书之一,元代至清代出现了较多版本。本文在此选取以下三个具有代表性的版本作为语料。

《老乞大谚解》共有上下两卷,它是针对16世纪前半叶崔世珍所作《翻译老乞大》的修改本。作为清初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其语言必须要满足当时汉语学习和交际的需要,符合清初汉语的实际情况,因此可以看作是清初北方口语的真实体现。

《老乞大新释》不分卷,它“编写的宗旨是‘务令适乎时、便于俗,‘以便于通话为主。也就是说,它所用的汉语是当时的地道口语,跟《老乞大谚解》相比,改动的幅度非常大”。[1](103)所以该书能够反映清代中前期北方汉语的情况。

《重刊老乞大谚解》共有上下两卷,它与《老乞大新释》的刊行相隔只有几十年,并且有不少地方改回了《老乞大谚解》的旧貌,与《老乞大新释》相比要保守些,但在用词上也有一些与《老乞大谚解》和《老乞大新释》不同之处,它所体现的主要还是清代中前期北方汉语的面貌。

本文利用以上三种语料中的词汇,辅以同时期的本土语料,从词的消隐、词形和词义等几个角度,考察清代中前期词汇在现代汉语中的发展情况。

二、词的消隐

语言是发展的,其中词的消隐是语言发展的重要体现。词的消隐有着不同的原因,下面我们根据消隐的原因进行分类考察。词是否在现代汉语中消隐,主要依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若该词典当中没收录,则视为已消隐。

(一)词的外部原因导致的消隐

有些词的消隐并不是词的内部竞争等原因造成的,而是由外部原因所导致的。我们在对语料进行考察的基础上,将词的消隐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客观事物的消失导致的消隐

很多事物是为满足人们生产生活的需要而产生的,同样它们也伴随社会发展的进步而被替换,进而被淘汰。因此,用来指称该事物的词语也就随之消隐了。如:

糠灯

(1)這么我就教小厮们送灯去。再馈你两三根糠灯。(《新释》18b)

“糠灯”是一种照明用具,以苏子油渣杂粟糠抟在蓬梗上点燃,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退出历史舞台,因此指称该事物的词语也随之消隐。类似的还有搭包、楼子车、库车、直身、缠带等。

2.制度的消失或改变导致的消隐

相关制度都是为满足社会发展需要而设立和废除的。与此同时,相关行业同样适时而生和消失。如:

弓兵

(2)捕盗官将着弓兵,往前赶到约二十里地。(《谚解》上24b)

“弓兵”是宋代开始设立的负责地方巡逻、缉捕之事的兵士,到清代一直因袭。随着相关制度的废除而消隐了。类似的还有过卖、文引、牙税、路引、税契等。

3.礼仪习俗等的改变导致的消隐

从清代到现代,社会发生了重大变革,意识形态也发生了较大变化,随之而来的就是礼仪习俗等的改变,这也导致了一些词的消隐。如:

拜揖

(3)拜揖主人家哥。(《谚解》上42a)

该礼仪在社会进步的要求和满足更好的交际需要等因素影响下得到了改变,因此相应的词也就不被使用了。类似的还有奉扰。

(二)词的内部原因导致的消隐

词语在动态发展过程中的消隐,除了外部原因以外,还有内部因素。如词语之间的竞争,或为提高信息传达的精确性而出现的词的分化等,这些都会导致词语的消隐。这种情况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种情况:

1.替代消隐

有些词语在某一时期会存在或出现与其同义或近义的词,而这些同义或近义词之间在使用过程中就会产生竞争,并在人们长期的使用和选择中逐渐导致一些词语被替代而消隐。如:

生受

(4)你可拿了椀楪与瓦罐回家去,生受你了,你别怪。(《重刊》上42a)

在清朝中前期,“生受”表“辛苦”义,是客套话,用于求人做事,用法相同的“辛苦”与“生受”共存,这样两词在使用上就存在竞争关系。《儒林外史》《说岳全传》《红楼梦》中“生受”仅有3例,而“辛苦”有52例。可见,“辛苦”在当时已占据优势。发展到现代汉语,“辛苦”已完全替代了“生受”。另如:

照觑

(5)朋友有些病疾,你不照觑他,那病人想着没朋友的情分,懊(悽)惶时,纵有五分病,添做十分了。(《谚解》下43a)

在清朝中前期,“照觑”与“照顾”同义并存。《儒林外史》《说岳全传》《红楼梦》中 “照觑”未见,而“照顾”有46例,并且我们发现“照觑”最晚用例就是出自《老乞大谚解》,因此推断“照觑”被“照顾”替代的时间可能出现在清中期。在所有消隐的词当中,替代消隐的词最多。类似的还有些须、争竞、通计、消乏、盘弄、恼懆、边头、卓立、痊疴、快缠、磨拖、疾快等。

2.分化消隐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表达的精准性和严密性要求也越来越高,而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一些词语在现代已经不能满足这一要求,因此需要在使用时对原词语进行分化处理,即用短语或两个及以上词语的形式来表达。如:

劳困

(6)劳困裹休饮水,等吃一和草时饮。(《谚解》上22a)

在清朝中前期,“劳困”能够满足交际需求,而在现代汉语中它已经不能被人们充分理解,因此为了使信息传达得更为精准,人们用“疲劳困乏”等短语形式进行了替代,原词也就消隐了。类似的还有悽惶、淫心、备细、害风、认色、见爱、错认等。

三、词形的发展

考察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词汇可知,清朝中前期与古代汉语以及近代汉语中前期一样,都存在着不同数量的同素逆序词和异形词,而这两种词在现代汉语当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展。

(一)同素逆序词的发展

我们在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中共发现了11组同素逆序词。这11组词多数在教科书中没有成组出现,我们是通过同时期文献进行确定的。但也有在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中共现的,比如“本钱—钱本”“待慢—慢待”。通过对11组词的考察,发现其在现代汉语中的存留情况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种:

1.两词共存

11组同素逆序词在现代汉语中共存的有8组,可见同素逆序词在现代汉语中仍有较强的生命力。如:气力—力气。两词在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或清朝同时期的用例,如:

(7)你将这一张黄桦弓上弦着,我试扯,气力有时我买。(《谚解》下27b)

(8)他便使尽平生力气,飞起右脚,向他裆里一脚踢去。(《儒林外史》五十二回)

两词在现代汉语中的用例,如:

(9)当刽子手的枪口对准他时,他用尽全身气力高呼“公社万岁!”(《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10)我看到是几位女生所以就让她们先走,没想到她们力气那么大!(《世界因你而不同》)

其他共存的同素逆序词还有烦劳—劳烦、弃嫌—嫌弃、迟延—延迟、待慢—慢待、名声—声名、通共—共通、才刚—刚才。

在以上共存的同素逆序词当中,我们要注意的是“通共—共通”。二者在清朝中前期的用例,如:

(11)我共通四个人,十个马。(《谚解》上60b)

(12)通共五百两银子,你还想在这里头分一个分子。(《儒林外史》十九回)

两词在清代均表“一共、共计”义,发展到现代汉语,只有“通共”仍表此义,而“共通”表“通于或适于各方面的”,因此二者在现代仅是在形式上的共存。

2.一存一隐

相对于共存的情况,“一存一隐”的情况要少一些,在11组词当中仅有3组,如:皮顽—顽皮。两词在朝鲜朝时期的汉语教科书或清朝同时期的用例,如:

(13)每日学长将那皮顽的学生向师傅禀了,就打了他。(《新释》3a)

(14)麝月秋纹虽没别的,只是二爷那几年也都有些顽顽皮皮的。(《红楼梦》一百十八回)

现代汉语中只有“顽皮”还保留着,而“皮顽”一词已经消隐。“皮顽”的消隐时间根据其最晚用例来看,应该是消隐于民国前期。如:

(15)从小见着书字,便是头疼,听说哪里打起锣鼓,开台演戏,再是高兴不过,满嘴的哼歌舞唱,一肚子闹笑皮顽。(《西太后艳史演义》二十八回)

另外两组是“下剩—剩下(北京官话中可见用例)”“本钱—钱本”,在现代汉语中仍在使用的是“下剩”和“本钱”。

(二)异形词的发展

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异形词数量要比同素逆序词的数量多很多。异形词的确定也是通过与同时期语料进行对比考察来确定的。很多异形词在教科书中只出现一个,但也有少数在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共现的情况,如“脿—膘”“教—叫”“俵子—婊子”等。异形词在音节形式上主要以双音节为主,单音节的数量较少,如“狠—很”“脿—膘”“呌—叫”“筭—算”“疋—匹”等。下面我们重点考察异形词在现代汉语中的存留情况,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种情况:

1.两词共存

我们共搜集到了32组异形词,同组异形词在现代汉语中共存的只有一组:

利害—厉害

(16)这黑地里,出入不便当,你家这狗又利害。(《重刊》上50b)

(17)岳南蛮如此厉害!(《说岳全传》五十七回)

虽然“利害”在现代汉语中仍可以表“厉害”义,但使用频率已有所变化。《儒林外史》《说岳全传》中共有8例,其中同“厉害”义用法的有4例,表“利益与损害”义的4例。可见,清初“利害”表“厉害”义用法的使用频率还是较高的,到了现代,“利害”主要用于表“利益与损害”义。

2.一存一隐

教科书中的异形词在现代汉语中一存一隐的情况最多,32组中有29组属于这种类型。如:

落薄—落魄

(18)到他爷娘死后,竟落薄下来!(《新释》38b)

(19)儒生落魄,变成衣锦还乡。(《儒林外史》五十回)

现代汉语中只有“落魄”,而“落薄”已经消隐。考察发现“落薄”的最晚用例为“看来不是旧家落薄,便是个逃妾哩!”(《孽海花》二回),因此推断该词消隐于清末。类似的还有匾担—扁担、狠—很、脿—膘、呌—叫、亡没—亡殁、呌唤—叫唤、遅延—迟延、火伴—伙伴、蹰躇—踌躇、象棊—象棋、倎当—典当、俵子—婊子、筭—算、傢伙—家伙、快子—筷子、纔剛—才刚、打配—搭配、一捴—一总、椀楪—碗碟、卓子—桌子、番悔—翻悔、馆待—管待、疋—匹、渴睡—瞌睡、衚衕—胡同、耐繁—耐煩、当直—当值、工课—功课、椀楪—碗碟等。

3.两词共隐

一组异形词在现代汉语都消隐的情况也较少,我们仅发现2组。如:

磨拖—磨陀

(20)咱们休磨拖,趂凉快,马又吃的饱时,赶动着。(《谚解》上54a)

(21)你在路上慢慢走,避风的去处好磨陀。(蒲松龄《墙头记》二回)

清初,两词表“磨蹭”义,在现代汉语当中均已消隐。“磨拖”消隐的时间较早,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晚用例出现在《谚解上》中,可知其在清初之后便消隐了;而“磨陀”消隐的时间较晚,最晚用例为“少不得还是同他门口那几位管家磨陀”(《广陵潮》四十五回),由此推测其消隐于民国初期。另一组为“缠带—缠袋”,从可见语料来看,二者消隐时间也有早晚之别,“缠带”消隐于民国中后期,而“缠袋”消隐于清朝中期。

四、词义的发展

关于词义发展演变的分类学术界意见不一。许威汉把词义演变方式分为扩大、缩小和转移三类;[2](221)符淮青分为扩大、缩小、转移、词义深化和感情色彩变化五类。[3](135~145)根据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词义变化情况,我们主要从理性义和色彩义的发展两个角度来对其进行考察。

(一)词的理性义的发展

词的理性意义,是人们对客观世界中的事物、现象和关系的理性认识在词义中的反映。[4](127)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所体现出的词义变化可以从词的一个意义的发展和一个词的意义的发展两个方向去考察。

1.词的一个意义的发展

主要体现在词义的缩小和转移两个方面,但各类型所见词语不多。

其一,词义的缩小。

有些词在清代中前期指称范围相对较宽,而发展到现代汉语后,指称范围明显缩小。如:

家具

(22)茶饭吃了呵,椀子家具收拾者。(《谚解》下41b)

在清朝中前期,“家具”指“家用器具”,包括大的衣橱、桌床等大件用具,也包括餐具等小件器具。现代汉语主要指床、柜、桌椅等大件家庭用具。

时节

(23)你学了多少时节?(《谚解》上5b)

(24)若能去的时节,一定要寻到你家去的。(《新释》14b)

在清朝中前期,“时节”有多个义项,其中一个义项表示“时间;时候”,如例(23)强调的是有起点和终点的一段时间;而例(24)强调的是一个时间点。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时节”也有两个义项,义项一表示“节令,季节”,义项二表“时候②”。“时候②”强调的就是时间点,这样表示时间段的意义就没有了。因此就这一义项来说,该词的词义缩小了。

其二,词义的转移。

在历时发展的不同阶段,往往会出现一些词形相同的词,但词的概念已然不同,这就是词义发生了转移。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词也有这种现象。如:

小媳妇

(25)大媳妇、小媳妇、侄儿、侄女……(《重刊》下32b)

“小媳妇”指的是“小老婆”,与“大老婆”相对。现代汉语中“小媳妇”指已婚的年轻妇女或用来比喻受支使或受气的人,词义已发生了转移。

2.一个词的意义的发展

一个词的意义的发展主要是义项数量上的变化,包括义项的增加和义项的减少,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词语在这两方面均有所体现。

其一,义项的增加。

词在发展过程中,如果它所表达的概念有所增加,那么就会引起这个词出现新的义项,并且新义项和原有义项可以并存,且各自可以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如:

夸张

(26)火伴们,自家有能处,不要夸张。(《重刊》下42a)

在清朝中前期,“夸张”表示“夸大,过甚其词”。发展到现代汉语,该词又新增了两个义项:一是指一种修辞手段;二是指文艺创作中突出描写对象某些特点的手法。类似的还有便当、料理、面皮、好生、印记、鞍马等。

其二,义项的减少。

义项的减少是指一个词所表示的几个义项在词的发展过程中,有的义项从这个词的意义范围内消失了。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这样的词也不少,如:

盘缠

(27)这六个马,每一个五升料一束草,通算过来,盘缠着二钱银子。(《谚解》上10b)

“盘缠”做动词,表“花费”义。除此之外,该词在清代还可做名词,表“旅途费用”之义。如:

(28)因途间缺少盘缠,适才得罪长兄,休怪!(《儒林外史》三十九回)

在现代汉语中,“盘缠”只保留了后一义项,而表“花费”的义项已经消失。

家事

(29)吃了时,却收拾家事来。(《谚解》上39a)

“家事”指“家什,器具”。除此之外,该词在清代还可表“家庭事物”和“家境”义,如:

(30)我在此相等,贤契可将家事料理料理。(《说岳全传》二十二回)

(31)我也聞得荆州城里有个姓阙的富家,这等看起来,家事定是好的,不消查问得了。(《奈何天·媒欺》)

发展到现代汉语,“家什,器具”义已经消失。类似的还有拖带、浇薄、安置、体例、利钱、撤、根底、劳烦、省会、得时、日头、时节等。

上面是词义发展过程中单纯的义项增加或减少的情况。但实际上,一个词的意义的发展不一定绝对地表现为以上两者中的一种,可能两者都存在于某一时间段的发展过程之中。如:

安息

(32)请安息,客人好睡罢。(《重刊》上28a)

“安息”指“休息、入睡”。除此意义外,清代还可表“安宁、平静”义。如:

(33)阿巴噶斯、哈丹,虽畏威远去。略得安息。(《清实录·高宗纯皇帝实录》卷之五百)

现代汉语“安息”的“安宁、平静”义项已经消失,但该词又新增加了一个义项,即用于死的婉辞,多用于对死者的悼慰。可见,“安息”的词义在发展过程中既出现了义项减少的情况,又新增了义项。类似的还有文书、生活、消化等。

(二)词的色彩义的发展

词的色彩义是“在理性意义上附着的感性的意义特点,作用是在理性意义对客观对象抽象的基础上再进行某种烘托和渲染”。[5](53)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词语在现代汉语色彩义上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两个方面。

1.感情色彩的变化

感情色彩是语言使用者思想意识和情感态度的反映,因而具有很强的主观性,随着客观世界的发展变化,人们的主观意识也在发生变化,而这就造成了许多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6](189)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词语在现代汉语中感情色彩发生演变的不多,且主要表现在词义的贬义化上。如:“勾当”最早可见于唐代文献,如“事无大小,士彦一委仲举,推寻勾当,丝发无遗,于军用甚有助焉”。(《北史·叙传》),这里的“勾当”是动词,表“主管;料理”义;而做名词表“事情”义的用例出现在元代,如“张石庆曰:‘吾者久困淹滞,作为庶民,故来谒舅舅寻些小勾当。舅舅若何?”(《前汉书平话》卷下)。该词产生之初并无贬义色彩。发展到清初,该词的用法也没有改变。“勾当”在三个版本中共出现10次,还是中性词。如:

勾当

(34)既这般路上有歹人,咱们又没甚么忙勾当,何必要早!(《新释》10a)

发展到清末,贬义用法已不难见到,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的6个相关用例中,有4个为动词用法,为中性词,2个是名词用法,但都表贬义。现代汉语中该词已经完全贬义化了。类似的还有收买、家伙等。

2.语体色彩的变化

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的语言在当时十分贴近生活用语,口语性较强,但由于时代性、地域性等因素,有些词语在现代还是变为书面语了。如:

挈带

(35)咱们的人,都要将就些彼此挈带着些好。(《新释》37a)

“挈带”在清代是单义词,发展到现代汉语也同样仅有一个义项,所表示的词义是“携带,带领”,但只能作为书面语出现了。除单义词外,多义词也有发生书面语化的,如:

踌躇

(36)主人家,我又有一句话要说,心里蹰躇,不敢开口。(《新释》17a)

“躊躇”表“犹豫”义,除此之外,该词在清代还可表“徘徊”和“得意的样子”两个意义。如:

(37)犹惜道傍歌舞处,踌躇相顾不能归。(《新增月日纪古》卷之一下)

(38)安能使落句善刀而藏,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哉!(《兰丛诗话》)

“踌躇”在现代汉语中同样可以表示以上三个义项,当“犹豫”义讲时可以正常在口语中使用,但当以表“徘徊”和“得意的样子”义用时只能用于书面语。发生语体色彩变化的还有比及、将次、亡没、浇薄等。

(三)认知机制在词义发展中的作用

词义演变的动因是多方面的,包括主、客观因素和语言自身的因素等。通过上面的考察我们发现,很多发生词义改变的词,其改变后的词义与改变前的词义之间存在某种联系。通过分析这些词语,我们可以在认知方面找到一些相关的解释。

1.原型范畴理论与词义发展

原型范畴理论是认知语言学中的重要理论,它把范畴分为不同的等级,有基本范畴和上下位范畴之分。基本范畴是典型的原型范畴,体现为成员之间具有最大家族相似性,原型也在基本范畴中得到最好的体现,上下位范畴寄生于基本范畴。 [7](63~65)

2.隐喻、转喻机制对词义衍生的作用

隐喻、转喻都是人类的思维方式,是人认识、理解客观世界的工具,且对于人类的认知和语言发展都起着重要的作用。[8](45)

隐喻是基于相似性的从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投射,两个领域之间存在某些共同之处;而转喻是基于相关性的在同一认知域之内或在相关认知域之间的过渡变化。[9](288~290)二者在新义项的衍生和词义的转移等方面的作用表现尤为突出。比如“巡警”,清朝时表示“巡查警戒”义,而在现代汉语中指“执行巡逻任务的警察”,前者和后者存在动作和载体的相关性,因此后一义项是由前一义项通过转喻机制产生的,并最终实现了词义的转移。

五、结语

通过对朝鲜朝时期《老乞大》三个版本词汇的考察,我们发现由于客观事物的消失、制度和风俗习惯等的改变以及词的内部替代和分化等原因,有一些词语在现代已经消隐;在词形上,朝鲜朝时期汉语教科书中的同素逆序词数量较少,异形词性相对较多。同素逆序词在现代共存的数量多于一存一隐的情况;而异形词则是一存一隐的数量占绝对优势,共存和共隐的相对较少。在词义发展上,词义发生缩小和转移的相对较少,而义项增减变化相对突出;在色彩义的演变中,语体色彩变化要比感情色彩变化更为突出,但总体来讲,色彩义的变化不显著。在词义的发展演变中,隐喻和转喻机制发挥了较大作用,原型范畴理论也能给予词义演变以有力的解释。

参考文献:

[1] 汪维辉:《朝鲜时代汉语教科书丛刊(一)》,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

[2] 许威汉:《汉语词汇学导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

[3] 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增订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4] 葛本仪:《现代汉语词汇学(第3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

[5] 周荐:《词汇学问题》,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年。

[6] 刁晏斌:《现代汉语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

[7] 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

[8] 陆俭明:《隐喻、转喻散议》,《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

[9] 董秀芳:《语义演变的规律性及语义演变中保留义素的选择》,《汉语史学报》,2005年。

[责任编辑朴莲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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