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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

2018-01-02张希法

散文百家·下旬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耳背成家劳累

张希法

向来大抵如此,夜半梦醒,便再也难以入睡。于是起身到窗前,掀起帘子,看看外边的夜。几盏街灯,几处未眠人家的窗,便照的一切都影影绰绰了。入夜前断断续续的雨滴早已没了踪迹,心底下就有了几分痛惜。本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夜,没有了秋雨,何以把惆怅揉碎了入梦?

最近颇为劳累,耳朵里似乎有十万只蝉在鸣叫。但想来外面一定是静寂的,影影绰绰里看不见一丝风,只有模糊糊的楼的形,黑黢黢的树的影,和灰灰的天空。这便是城市的秋夜,与乡下老家自是大不相同。乡下老家里,这个季节的深夜,一定是黑黑的天,挂着灿灿的星,或者皎皎的月。如果没有星或者月,那夜空一定是漆漆的黑,黑得如缎子一般光滑,没有一点儿杂色。那黑色似乎可以流淌,从高处泄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小的时候,偶尔半夜醒来,是一定要喊醒父亲陪着去茅厕的,全然不管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是多么需要睡眠。那时候的眼睛里,应该没有月色和星空,只有父亲的一双大手,有那双手牵,便觉得抓住了天。后来读书工作到外地,每年的中秋節是一定要回家的,于是记忆里多了家乡的秋夜。

父亲不善饮酒,但每次我回家,他总会倒上一杯,时不时地啜一小口,而拿来下酒的,便是村中轶事邻里街坊家长里短。父亲本不是喜欢唠叨的人,可是他喜欢说给我听,小时候经受的苦难,成家过日子时的艰辛,拉扯我们姐弟几个的不容易,自己下决心供我们兄弟读书的英明,对几个孙子孙女的喜爱,等等。多数时候,都是父亲在说,我在听,母亲便过来埋怨他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而父亲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他有骄傲的资本!我的祖父很早去世,父亲一个人撑起了一大家,赡养自己的祖父,帮母亲拉扯自己的弟弟妹妹,年纪不大便用一双肩膀挑起了一家人的生计。直到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成家了,自己才结婚生子。父亲与我的交谈通常是在半夜结束,我们会走到院子里,抽一只烟,一起看看天。我一般会说,今天月亮真圆,或者天真黑,顺便说说小时候的那些记忆。而父亲通常是预测一下后几天的天气,估摸一下是不是该刨花生,或者是掰玉米。他的眼里心里,没有什么“静谧”,“柔美”,或者“千里共婵娟”,因为在他心里眼里,永远都是一大堆的农活,一家人的生计。

每次回家团圆的秋夜都大致相似。可就在这相似里,父亲已是渐渐老去。几年前,父亲已开始耳背。初始时,我们只需把嗓门抬高一点,他便能听见。慢慢地,跟他说话时,我们便需要喊了。倔强的父亲不愿意佩戴助听器,他说那会让他老得更快。因为耳背,父亲不再愿意出门和朋友聊天,更多的是待在家里,一个人沉默。听母亲说,父亲夜里常常会做噩梦,甚至有时候会在梦里拳打脚踢。也许是因为耳背,他只能坐在那里回忆过去,而这些回忆,让他在梦里又一次遭受一遍年轻时的苦难,遭遇那些给他苦难的人和事。我从没想过去评价父亲,但在我们家庭里,他是山一般地存在,沉默寡言但从不屈服。可这山一般的人也向岁月弯下了腰背。

在这样一个夜里,我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秋天的深夜,想起了父亲。恐怕这不是因为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而是因为家乡的秋夜已融在了血液里。那家乡,那秋夜,和父亲,本是一体。我已迫不及待了,要回家去,与老父亲,一壶酒,一个静静的秋夜,听父亲讲那过去的故事。

远方的父亲,不知道您是否能感应到我对您的思念。愿我深夜的这一段思念,没有扰了您的清梦,惊了您的安眠。

公元二零一七年九月四日深夜于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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