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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复活

2017-12-21赵云龙

出版广角 2017年23期
关键词:宫本杉树天道

【摘 要】 《雪落香杉树》是美国作家戴维·伽特森的成名作,小说通过对一场谋杀案的审判,生动展示了在圣佩佐这座香杉积翠的孤岛上,战争阴影、种族歧视、情感伤痛与道德选择如何交织成一张因果的大网,而人性又如何在这张大网中死亡与复活。文章主要通过对该书巧妙的叙事结构、繁复的意象和深刻的主题意蕴进行分析,揭示该书的文化意义和出版价值。

【关 键 词】戴维·伽特森;《雪落香杉树》;人性;战争

【作者单位】赵云龙,吉林广播电视大学。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雪落香杉树》是美国作家戴维·伽特森的成名作,出版于1994年,是作者花了十年时间写成的。《雪落香杉树》连续霸占《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数月,获得福克纳文学奖、美国书商协会年度奖、瑞典马丁·贝克奖。小说出版后被译成30余种文字,畅销500万册,是屈指可数的当代文学经典。2017年6月,该书的中文版由资深文学编辑与译者熊裕翻译,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国首次出版。

《雪落香杉树》讲述的是在西雅图附近一个杉荫覆盖、草莓遍地的海岛上,少年伊什梅尔和日裔少女初枝相恋,但甜蜜的爱情很快被珍珠港事件的爆发打断。由于日裔居民必须全部被遣送去集中营,初枝和伊什梅尔也被迫分开了。不久,伊什梅尔便收到初枝写给他的分手信,在爱情的伤痛中伊什梅尔踏上了战场。战争结束后,失去一只手臂的伊什梅尔回到了海岛上,继承父亲的事业,成为一名记者。而已经结婚的初枝也和丈夫宫本天道一起回到了海岛上。一次阴差阳错的意外,宫本天道变成谋杀渔民卡尔·海因的疑犯。由于战后阴影和种族偏见,一些人的仇日情绪对宫本天道极为不利,就在这时,伊什梅尔却无意中发现了可以证明宫本天道清白的证据,在情感与道德的天平上,伊什梅尔陷入了艰难的选择。本文主要通过对小说中巧妙的叙事结构、反复出现的几个意象以及小说的主题意蕴的解读,寻找其文学价值和出版意义。

一、巧妙的叙事结构

《雪落香杉树》在叙事方面颇有技巧。首先,在叙事结构上,作者并不是简单地采用直线叙事,而是通过多个叙事空间的交叠来叙述整个故事。这部小说的叙事主线是一桩疑似谋杀案的审判过程,小说中几乎所有的场景都是在审判室中展开,但是在审判的过程中,却不断地穿插人物的回忆,不同人物的回忆形成不同的叙事空间重叠交织,使得这些碎片式的回忆如百溪汇聚,真相蜿蜒而出。小说开篇第一章从被告人宫本天道开始,对整间审判室和里面的人们进行了一番描写;而小说的结尾也是在这间审判室中,新证据的出现证明了宫本天道的清白,而他也被当庭释放。庭审的全过程成为整个故事的框架。而在这个框架之上,作者通过不同人物的回忆或讲述,形成不同的叙事空间,但这些不同的叙事空间并非杂乱地并置在一起,而是依附在审判室这个“公共的回忆空间”中。随着审判的进行,这些叙事空间也根据审判的需要依次展开,由此形成完整的故事。这样不但可以保持故事的悬疑性,而且在不同的叙事空间中,我们可以根据人物的讲述或回忆走进人物的内心。

其次,在叙述视角上,作者主要采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与全知叙述相结合的方式来叙述。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局限性既能够保持小说的悬疑性,又能够反映出不同的人物形象;而全知叙述可以保证故事的完整性,使得整个故事疑窦丛生。在小说的公共空间审判室中,作者主要采用的是全知叙述视角。全知叙述的特点是“没有固定的观察位置,‘上帝般的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可从任何角度、任何时空来叙事”[1],更重要的是,“全知叙述者通常与人物保持一定的距离,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和客观性”[1]。因此,对于审判室这样一个寻求真相与公平的地方,用具有权威性和客观性的全知叙述无疑是最恰当的。而在其他的叙事空间中,作者采用的是第三人称有限叙述视角。比如,在伊什梅尔关于与初枝的爱情回忆中,“他发现初枝情绪多变。有时候她会变得冷淡而沉默,他完全感觉得到她的疏离感,使他根本无法靠近”[2]。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在这个回忆的叙事空间中,作者采用的是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来叙述。因此,伊什梅尔无法看到初枝的内心,也无法理解初枝因为种族差异对这段感情存在的犹疑和不安,他只能感觉到初枝有时表现出的冷淡和疏离。

除此之外,作者也常常在不同的叙事空间中对同一件事进行叙述,不仅可以达到对同一事件的多角度叙述,而且不同的叙述视角又可以反映出人物的心理活动。比如,关于伊什梅尔和初枝10岁时的第一次接吻,通过初枝的视角来叙述是这样的:“她十歲的时候,隔壁有个男孩教会了她游泳,还允许她享用他的玻璃箱,这样她就可以看到波涛下面的世界了……后来,有一天,那个男孩吻了她……到初枝结婚的那一天,她将想起自己的初吻给了一个叫伊什梅尔·钱伯斯的男孩——当他们一起趴在玻璃水箱里在海水中飘荡的时候。但是,当她的丈夫问她以前是否接吻过时,初枝说自己从未有过。”[2]叙述这段回忆的时候,初枝早已和伊什梅尔分手并嫁给了宫本天道,所以在初枝的回忆中,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这表明她早已经放下了对伊什梅尔的感情,开始了新的感情和生活。但是,通过伊什梅尔的视角来叙述却是这样的:“他们的相爱是无法避免的,这从他们那天趴在玻璃水箱里,漂在海上相互亲吻的时候就注定了,现在他们的爱将永远持续下去。”[2]对于伊什梅尔而言,他认为自己与初枝的相爱是注定的,且将一直继续下去,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初枝的迷恋和深情。这也表明了伊什梅尔放不下对初枝的感情,他的爱情伤痛始终难以愈合。这也为后文伊什梅尔发现可以证明宫本天道清白的证据之后,却犹豫着该不该交出去埋下伏笔。

二、繁复的意象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还十分善于使用意象来做隐喻,比如,对审判室、雪、香杉树这三个意象的使用,使得小说意蕴深厚,极富韵味。作者对意象的有意渗透,无疑是小说的一大特色。

首先是审判室这个意象。整个故事都是发生在审判室中,而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每个人都在审判室这个公共空间里回忆,这些回忆又构成了不同的叙事空间。比如,在伊什梅尔关于初枝的回忆里,构成的是他与初枝相恋时期的叙事空间。审判室作为一个“回忆的公共空间”,将这些叙事空间交叠在一起,共同织成了一张命运的大网。另外,审判室本身就具有审判的含义,在这样一个空间中的回忆或讲述,便具有了审判的意义。而读者也正是在这样的审判中感受到人们内心的冷漠、狭隘与偏见。比如,在卡尔·海因母亲埃塔回忆的叙事空间里,可以看出埃塔对日本人的偏见,正是因为这种偏见,她才不愿意将土地卖给宫本一家。而埃塔在法庭上的发言,看似是在力证宫本天道有罪,但是对于读者而言,这正是对埃塔种族歧视的审判。endprint

其次是小说中最重要的意象——雪和香杉树。审判刚刚开始,天空就下起了雪。而随着审判的逐渐推进,雪也越下越大,狂傲的暴风雪甚至开始造成极大的破坏性。香杉树被连根拔起,人们赖以生存的渔船也被掀翻,这样看起来,雪似乎是代表了破坏,甚至是毁灭。但事实上,雪代表的却是美好与重生。在小说的开篇,终于等来审判的宫本天道走出监狱,“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窗外怒雪纷飞,惊觉雪景无限美”[2]。而伊什梅尔“坐对着窗外的飞雪,雪已经让法院外的街道变得寂静。他希望雪不停地下,将小岛变成冬日里无与伦比的纯净世界,那么罕见和珍贵”[2]。通过两位主人公对雪景的感受我们可以发现,雪代表的是一种纯净的美好。虽然暴风雪的降临似乎带着一种破坏一切和毁灭一切的气势,但是在破坏和毁灭的背后,不正好隐喻着重生吗?在经历内心艰难挣扎之后的伊什梅尔,当他重新找回原本的自己的时候,再看被暴风雪侵袭后满目疮痍的小岛,他第一次觉得被破坏也是美的。因为在经历了种种事件之后,伊什梅尔终于领悟到了:在破坏的背后,在那些看似残酷、无序的背后所隐藏着的正是一种美好、一种重生。所以雪代表的是美好,是重生。

香杉树是过去的见证,而雪落香杉树则带有自我告别的意味。香杉树是对伊什梅尔和初枝爱情的见证,也是对美好的见证。香杉树洞是伊什梅尔和初枝约会的地方,他们几乎天天在香杉树洞里约会,在香杉树的清香中缱绻相依,直到突然爆发的战争打断了他们的爱情。对于初枝而言,伊什梅尔也正像这些香杉树一样,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他身上有那些树木的味道。而战争爆发之后,初枝和家人被迫离开海岛,她再次走向与伊什梅尔约会的森林时,所看到的是“森林阴沉沉的,树木看上去都是湿漉漉的,散发出强烈的、腐烂的味道。四周的香杉树渐渐地被长满地衣和青苔的枞木所替代”[2]。随着战争的爆发,眼前香杉树的消失也代表了初枝与伊什梅尔的爱情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而多年以后,伊什梅尔再次站在香杉树洞前,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时候,他在香杉树前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由此也可以看出,香杉树代表的是过去的美好,而雪落香杉树则代表了对过去的告别和现在的重生。

三、丰富的主题意蕴

《雪落香杉树》既获得福克纳文学奖,又获得瑞典马丁·贝克奖;既能够畅销全球,又作为当代文学经典被选入美国中学泛读书单,充分说明这部小说在主题意蕴上的多层次性和丰富性。在这部融悬疑因素与爱情因素于一体的小说中,作者不仅控诉战争的残酷,批判种族偏见,还展现了人性的复活。

首先是对战争的控诉。战争不仅摧残人们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使人们的内心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小说中三个主要的男性人物——宫本天道、伊什梅尔和卡尔·海因,都参加了战争,并在战后回到了海岛上,从他们身上也可以看到战争所留下的阴影。比如,在战争之前,卡尔·海因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但在经历了战争后,“他还能和其他人说什么呢?再也不愿闹着玩地说笑,也不能随随便便张口就来,如果有人能够读懂他沉默中所蕴含的黑暗,那么,那就是黑暗,不是吗?在卡尔·海因的内心埋藏着战争的阴影”[2],战争彻底改变了他。宫本天道与伊什梅尔也一样,他们都一样的沉默,眼神混沌而空虚,内心埋藏着战争的阴影。

其次是对种族歧视的批判。可以说,所谓的谋杀案就是由种族偏见造成的。正如宫本天道的辩护人内尔斯·古德莫森说道:“他没有犯错,本案全因偏见而起。”[2]虽然宫本天道已经是一个美国公民,并且为了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上奋勇作战,但人们依然因为他的长相而对他心存偏见。可以说,这桩谋杀案就是对人们种族偏见的讽刺。

再次是对人性复活的描写。这也是小说的核心主题。小说结尾伊什梅尔终于明白:意外统御宇宙万物,唯独人心除外。而这部小說也正是借伊什梅尔来表现如何摆脱战争阴影,如何放下种族偏见,最后走向人性的复活。在这部小说中,作者让伊什梅尔无意中得到能够证明宫本天道清白的证据,从而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经历战争后的伊什梅尔是不快乐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快乐是因为战争带给他的伤害,直到他在父亲的书房中回顾父亲的一生才发现,虽然父亲也经历了战争,遭受了战争带来的伤害,但是他却可以快乐地过完一生,因为父亲选择背负这些伤痛勇往直前。而自己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自己一直停留在伤痛中往回望,希望能回到战争前的美好。而他对初枝的念念不忘,也正是因为初枝是过去的美好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以为只要再得到初枝,自己就可以回到过去,因此他不愿意帮助宫本天道。但是他的道德与人性又要求他做出公平的选择,所以,面对自己手中的证据他才会如此犹疑。而当伊什梅尔再次站在年少时的那棵香杉树前,意识到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再属于他时,他才终于能够告别过去的自己,放下过去往前看,所以才会在最后将证据交给初枝一家人。伊什梅尔的抉择显示了他身上人性的复活。

总的来说,《雪落香杉树》结构巧妙,内涵丰富,语言如诗歌般优美,在文学上有很高的成就。这本小说不仅表达了战争对人性的泯灭,进而导致种族之间的偏见与仇视,而且展现了人性的复活。虽然二战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战争的阴影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人类。201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石黑一雄,仍在作品中探索人类应该如何面对战争,可以说,战争在文学上不仅是一个重要的题材,而且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参考文献

[1]申丹. 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美]戴维·伽特森. 雪落香杉树[M]. 熊裕,译. 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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