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轻

最后的战役，最好的你

◎林 轻

晚饭后下楼散步，路边的商店里突然传来《最后的战役》，一瞬间，我想起我的哥们儿小白。2015年夏天，我认识了小白。那时我正在跨专业考研的大军中心如死灰地起起伏伏。换做今天，我大概没有当时说做就做的一腔孤勇。课余时看了几部战地记者的纪录片后热血澎湃，想一头扎进激荡人心的媒体圈一探究竟。买了如山高的参考书，在书桌前贴上了高三时鼓励自己的话：就当自己掉落悬崖，好好修炼武功秘籍，终有一天，女侠会重出江湖。

早晨6点准时起床去图书馆看专业书，晚上上考研课，结束后再写一套政治试卷。新闻学传播学加上写作采访课，样样都是大部头，完全零基础的我每天啃得异常艰辛，一杯接一杯咖啡倒进胃里，窗外是热闹的夜晚—楼下烧烤店人声鼎沸，不远处的奶茶店依然放着流行歌，冰块掉进汽水里，能听见气泡从杯底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啪”地碎掉，住在杯底的果肉们抬起头，看见漫天烟花。美好的夏天啊，却与我无关。

仅仅一个月，我便像从不见天日的牢笼里面逃出来的囚犯，站在太阳底下却身体冰凉。我记不住传播学的奠基人，看不懂《乌合之众》，不明白新闻史追溯到史前有什么意义。课本上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和我想要的未来没有半毛钱关系。

哭鼻子的女侠还是女侠吗？坐在我对面的小白伸出手隔着桌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抬起头，桌子上有一包牛奶糖。小白念生物，放弃保研后申请了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我一边苦笑神功难成，一边惊叹他的勇气。他笑了笑，说：“论勇气我比不上你，跨专业很难。况且秘籍练不好也没什么丢脸的，乾坤大挪移，张无忌才练到第七层。我们这些没有慧根的，享受一下拼尽全力的过程也挺好。”小白挑了挑眉，表情狡黠，语气却很真挚。我俩并肩坐在图书馆旁的人工湖边，远处是若隐若现的树丛和建筑。我的心慢慢从黑暗的湖底浮上水面，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压力并没有在那个夏风习习的夜晚消失不见，但是小白的话委实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女侠修炼秘籍是为了扬名天下吗？不是的，她想离开头顶这片狭小的天空，去看看更丰盛的大千世界。我终于能稍微放下枷锁，把焦虑一点一点地剔除。做不到游刃有余，不湿了鞋袜也是好的。

往后我常常厚着脸皮跟着小白混。小白带着我逛东门的夜市摊，蝉鸣声渐歇，冰汽水冒着白花花的冷气，我拿了一瓶贴在因为背了一整天案例而微微发胀的脑门上，心满意足地叹气。我俩拎着几瓶啤酒跑到学校东门古城墙上，坐在城墙边往下看，悬空的脚下是一片车水马龙。我害怕得腿直抖，一只手紧攥着小白的衣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M P4，耳机线整整齐齐，分一只给我，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是《最后的战役》：我留着陪你/最后的距离/是你的侧脸倒在我的怀里/你慢慢睡去/我摇不醒你/泪水在战壕里决了堤……

一直到现在，我都固执地将那天晚上排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前三名。小白看着遥远的月亮，灌了一口啤酒，说，这是我高三最喜欢的歌，泪水在战壕里决堤之后，还是要坚持下去。你要稳住，认真学习，压力大找哥们儿聊聊。

这碗心灵鸡汤相当朴实，稳住，认真学习。这是寡言的理科男能说出来的最贴心的话，我半路捡的哥们儿，成了我考研路上最大的宝。小白带着我学习，带着我穿街过巷，晚上就坐在古城墙上喝酒唱歌。在他的鼓励下，为了解压，我开始试着写作，没有天分，但我学会了满足。后来，我紧张兮兮地走进了考场，再后来，我没有通过考试，痛哭了一场，还是把桌子上堆成山的参考资料装好寄回家。和小白一起度过的勤勤恳恳、慌慌张张又心安的半年，不舍得丢掉啊。

《最后的战役》还有一句歌词是：在硝烟中想起冰棒汽水的味道，和那些无所事事一整个夏天的年少。小白如愿去复旦念书，我也真的跑去媒体工作，每天扛着摄像机在街上奔跑，也要单枪匹马地面对这个不太柔软的世界。常常回忆起和小白一起拼命过的带着汽水味道的夏天。那时的我们那么勇敢倔强，充满力量，我还记得小白那番话，要稳住，要认真，享受过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