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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鲸向海,似鸟投林

2017-12-13从前慢

青春美文CUTE 2017年10期
关键词:学长奶奶

■从前慢

如鲸向海,似鸟投林

■从前慢

摄影/@潘呀潘潘 模特/@木里哦

清和不喜欢荣城,那里地处盆地,一年四季都顶着厚重的云层,水分蒸发不开,空气相当潮湿。记忆里,奶奶的风湿病似乎很严重,每逢下雨,她的腿就酸疼得走不动路。

荣城并不是清和的故乡,她是北方姑娘,初到荣城时,因为水土不服,还长了一身湿疹。奶奶带着她吃完西药,又喝中药,折腾了好久,那些红红的痘痘才一个个慢慢地消散下去。

陈谧住在她家隔壁,陈妈妈是个很热心的阿姨,主动帮清和询问各种偏方。而陈谧却总是取笑她:“反正你腿那么短,痘痘再多也长不了多少。”

清和伸直了腿,一脚把陈谧踹翻在地板上,瞪着眼睛威胁他:“再笑就打你哦!”

陈谧爬起来拍拍手,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说:“好男不跟女斗。”然后跑去冰箱前,从里面拿出来一支雪糕,狠狠地咬了一口,冲清和扮鬼脸。

无聊、讨厌、幼稚——这是最初清和对陈谧的评价。直到很久以后,即便陈谧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孩,甚至可以在上千人的舞台上面不改色地进行英语演讲,清和也依旧觉得他就是那个任自己欺负的七岁小屁孩。

初中时代即将结束的时候,因为陈爸爸工作上的调动,陈谧的爸妈先搬去了北京,只剩陈谧一个人留在荣城继续念书,参加中考。

受陈妈妈的托付,奶奶对陈谧很是关心,一日三餐、吃穿用度都照顾得分外仔细,生怕哪里委屈到他。

清和看着奶奶忙前忙后,又看着陈谧欠扁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页一页翻书复习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念出单词:“C-H-I-E-N(狗),”然后偏过头笑,“陈谧,你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吗?”

陈谧头也不抬地说:“就是你。”

清和正想冲过去揍他,奶奶推开门走进来,在他们面前各放下一杯牛奶,说:“快喝吧,喝完早点休息。”然后又笑眯眯地对正在道谢的陈谧说:“小谧回家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奶奶明早叫你。”

“好。”陈谧中气十足地答应着。

清和别扭地冷哼一声,拿起桌子上的日历,在“5月13日”这个日期上狠狠地划过一杠。她告诉自己,还剩一个月,就可以和讨厌的陈谧说再见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陈谧会选择留在荣城继续念书。

这么想着的时候,恰好碰上陈谧偏头的目光。少年额前细碎的头发软软地铺着,暖色的灯光打在上面,清和忽然有些心慌地垂下头,不敢看他黑得过分的眼睛。

“喂,褚清和,你该不会又在想着要怎么整我吧?”陈谧靠在椅背上瞥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初一的时候,你把墨水加到可乐里给我喝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哦。”

清和立刻跳起来反驳:“你以前把癞蛤蟆放在我书包里,我也没说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但你居然把它塞到了我的被子里,太恶心了!”

“你抓它的时候怎么不嫌恶心?”清和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快看书吧,没考上清华的话,有你哭的。”

陈谧抱起一摞书,两三步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从中间抽出来一本薄薄的、皱皱的作业本,扔给清和,说:“这是我的语文积累本,算是我押的重点,你好好背,可是——”他顿了顿,努力露出警告的眼神,“最后一页不准看!”

清和嗤笑一声,催促他,说:“谁要看!你快走吧。”

陈谧撇撇嘴,转身关上门,外面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很快就安静下来。清和长吁一口气,打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几个字:“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大笨蛋。”

清和愣了一下,说了声“无聊”,就翻上床睡觉了。

中考结束,陈谧立刻去了北京,连高中录取通知书都是清和帮他领的。毫无意外,两人都考上了荣城外国语学校。

就是在那个时候,清和认识了周嘉言。

他的脸和他的事迹都被印在随录取通知书附送的小册子里。第一页上面写着:“周嘉言,2015级1班,曾获……”下面是一长串的奖项,从省市一等奖到全国甚至国际翻译比赛的奖,整整一页。

所以,当那天早晨周嘉言推开清和兼职的咖啡店的玻璃门,抱着两本厚厚的书走进来的时候,清和几乎脱口而出:“周嘉言?”

周嘉言抬起头看看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你认识我?”

“啊……”清和在脑子里努力搜寻了两圈,倏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他,好半天之后才说:“我见过你……在荣外的宣传册上。”

周嘉言看出了她的窘迫,并不为难她,只冲她挥了挥手:“一杯美式咖啡,谢谢。”然后就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翻开书,再也不受外界任何的打扰。

从这天起,周嘉言每天早晨九点都会准时出现在店里,点一杯咖啡,坐在相同的位置,然后一直安静地看书,看到十一点半再离开。整个过程里,清河一直缩在柜台后面,努力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夏季的阳光很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全部落在周嘉言的身上。很多次,清和都想上前搭话,但是每当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周嘉言逆光的剪影美好得不像话。他不像陈谧,总能让清和没心没肺地去欺负,他总给清和一种错觉,让人感觉他是一棵盆栽。

虽然清和自己也被这个比喻逗得笑起来,可她还是在心里嘴硬地反驳:就算是盆栽,也是最贵的国兰。

临近高中开学的某一天,周嘉言来到店里点了两杯咖啡,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清和的心怦怦直跳,喉咙干得发疼,走到他旁边的时候,她的手抖得几乎端不住杯子。她把餐巾纸放在旁边,终于鼓起勇气问:“今天有朋友要来吗?”

周嘉言抬起头,看着她紧张到涨红了脸的样子,轻轻笑起来,左边脸上露出很浅的酒窝。他说:“嗯,有啊,已经来了。”原来周嘉言是特地请她喝咖啡的,感谢这一个多月以来她的关照。

“我看你时常往这边看,还以为这个位置是有人预订的。”他又笑了一声,说:“后来才想明白,你是不是也想学外语?”

“啊?”清和抬起头,下意识答应:“是的。”

“就快开学了,我看完以后把另外两本书一起拿给你吧。我九月份就进入毕业班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褚清和……”清和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回过神来后连忙补一句:“开学就是高一了,在荣外。”

开学的第一天,周嘉言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戴着领结。当校长宣布轮到周嘉言发言的时候,底下立刻响起一阵骚动,清和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陈谧被周围的喧嚷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直起身,下意识地去看清和,却发现她的身体绷得笔直,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陈谧一头雾水,环顾一圈,忍不住踢了踢她的脚,说:“你怎么了?美国总统来了?”

清和理都不理他,眼睛一直盯着慢慢走到前面的周嘉言。恍然间,她发现周嘉言也看到了自己,而且似乎还对自己点了点头。

前排有同学顺着周嘉言的目光看了过来,清和立刻心虚地垂下头,终于找到机会搭理陈谧了:“看到上面那个学长了吗?”

陈谧挑挑眉,说:“我又不瞎。”

“他就是宣传册第一页上的那个学长,荣外的招牌。”清和说着,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欣喜,从心脏最深处慢慢溢开,“也是我们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陈谧沉默了好几秒,终于阴恻恻地开口:“话不要说得这么满,褚清和,一个月后,我会让你们这群庸俗的女生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男神。”

清和把脸埋在臂弯下,偷偷白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把眼睛露出来,偷看正在演讲的周嘉言。后来清和总是说周嘉言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男生,陈谧却不以为然地嘲笑她:“你非要说一个男生温柔的话,还不如直接一点,说他娘。”

自从开学典礼过后,清和再也没有在校园里碰到过周嘉言,好像他们两人根本不在同一所学校。清和不敢贸然去毕业班找他,往往只是跑到校门口,站在公告栏前,盯着他的照片偷偷地笑。

这种情况被陈谧撞到过好几次,起初他只是觉得清和被色相迷住了心,后来愈发觉得她走火入魔。他扯着她的衣服帽子把她拖进学校,一板一眼地教训她:“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免得以后饿死了。”

清和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那天,清和下了晚自习,跟在陈谧后面,正准备跳上车后座,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清和?”

清和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吓得几乎跌坐在地上。周嘉言从阴影处走出来,带着笑说:“过几天我就要去法国了,所以特地把书拿给你。”

清和木讷地接过书,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震惊得说不出话。但是她很想要说点什么,每天都在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这么站在了自己面前,怎么能够什么都不说呢?

正在清和感到万分焦急的时候,陈谧开口了:“学长你好,我是陈谧。”

周嘉言这才把目光投向他,很平和地说:“哦,你就是陈谧啊,我看过你的成绩,很厉害啊。”

陈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哪有,跟学长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周嘉言终于笑开了,眼睛弯弯的,路灯的灯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着,他说:“继续加油,你们先回家吧,路上小心。”然后看向清和:“再见。”

就这一句“再见”,清和后来好多年都没再见过他。

这一场基本算得上无疾而终的暗恋,让清和元气大伤,不管陈谧再怎么挑衅,她都一概不理。

陈谧对此万分不解,每天围着清和打转,不管她在写作业还是在发呆,总是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清和,你就告诉我嘛,为什么周嘉言只是陪你喝了一个暑假的咖啡,话也没说两句,然后送你两本破书,你就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是不是你们女生都这么好追啊?”

清和忍无可忍地瞪他:“陈谧,你这么八卦,这么庸俗,活该连篮球队都选不上!”

清和这下算是踩到了陈谧的痛处,陈谧一直想在校篮球比赛上一展身手,壮大自己的后援团,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超过周嘉言,结果直到如今连比赛资格都没有拿到过。

陈谧咬咬牙,二话不说,抱着篮球转身就去球场练习了。清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和多年前那个七岁的小男孩无限重合,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其实清和也不过是个孩子,但她总觉得自己比陈谧成熟多了,所以就处处瞧不起他。很小的时候,清和的父母离婚,她跟着爸爸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时候赶上下岗潮,爸爸丢了工作,脾气也坏,经常喝酒到半夜才回来,清和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做饭、写作业、打扫屋子。身边全是娇生惯养的同学,清和与他们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即便在荣外,清和也很少有玩得很好的朋友,除了陈谧。可清和还是觉得,来到荣城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至少,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很美好的人。

她对谁都没有说过,高中的第一个晚自习中间,她出来上厕所,教学楼旁边就是操场,对新学校满满的新鲜感促使她细细打量着昏黄的路灯,以及路灯下面的那个人——周嘉言,有红色的光点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周学长。”清和没由来地有些生气,想要扯掉他手里的烟,又不敢。

周嘉言正吐着烟圈,回过头看到是清和,明显吓了一跳,随即轻轻咳了两声,说句“不好意思”后迅速把烟头掐灭了。

“学长,”清和抿紧了唇,问他,“你怎么了?”

周嘉言忽然发觉自己无言以对,于是慌乱中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麻辣烫吗?”大概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明显愣了愣,随即又恢复冷静。

门卫看见是周嘉言,拦都不拦,只深深地看了清和一眼。拐出校门的时候,周嘉言黑色衬衣的袖口擦过清和的手臂,清和的脚步顿了顿,又追了上去。

“小朋友,想好三年后要读哪所学校了吗?”周嘉言把麻辣烫推到她的面前,故意问。

清和被噎了一下,回答:“还早呢,学长呢?”

“不知道,”他笑了一声,“北大?复旦?没什么区别。”

“哦,”清和默默喝了口水,太辣了,“那我就复旦吧,我不想去北京。”

“为什么?”

“我爸妈都在北京,都有了新的家庭,都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他们了。”清和垂下头,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麻辣烫,辣得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周嘉言只浅浅地笑,等她平复下来才说:“清和,你不能这么想。”

清和没说话,抬头看他。

周嘉言抬头望天,一句话也不说,似乎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中,直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慢慢凝起,说:“你不认识16岁的我,如果再早一点,你就能看到那时候的我跟你有多么像了。当然,你也就能明白,做人不应该这么执拗。”

“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去北京念大学,后来高中才过了一个学期,她就离开了。”周嘉言说着,看不出情绪,“起初我一直不能理解,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的约定,怎么那么容易就被舍弃了。后来我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便他们是你的父母。清和,如果你不能原谅他们,你至少不要怪他们,那样你会开心很多。”

清和看着他,脖子忽然有些酸疼,“我没有再去过北京,我本来决定这辈子也不要去的。”她看着周嘉言,眼泪倏地落下来。周嘉言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手伸到她的脸边,顿了顿,又塞到她手里。

好半天以后,清和才抬起头去看周嘉言。而他只是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说:“以后别再哭了,眼睛容易肿。”

清和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觉得鼻子酸得难受。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温柔地说过话,包括在她记忆里面容并不清晰的父母。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科,清和很固执地选择了文科,陈谧正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状似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说:“有出息。”

“关你什么事!”她吐吐舌头。

其实清和的想法很简单,她想去周嘉言曾经念过书的教室看看,想听同样的老师讲课,偶尔还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他的一丁点消息——即便全部都是惋惜的感叹:“你们的周嘉言学长是个很厉害的人,可惜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这是周嘉言曾经的班主任对他的评价,但点到为止,没有再说更多。

清和暗暗握住拳,下决心要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然后有一天也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北大?复旦?没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陈谧在理科一班混得风生水起。毕竟他成绩好,性格好,又长得好。

陈谧在高二分班以后就选择了住校,本来奶奶也担心清和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但是清和坚持不住校。于是,清和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下课回家,路过理科一班的时候,总能看到有女生围着陈谧的课桌让他讲题。

清和总是会想到,如果周嘉言还在学校,大概自己也是那些女生中的一个了。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冲陈谧扮个鬼脸,腹诽道:“讨厌鬼,周嘉言还在的话,哪有你什么事!”

可是,自从有了这样的区别,清和与陈谧的交集忽然就变得少得可怜。他们没有再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每每周末休息时,陈谧也不会窝到清和家里跟她抬杠,路上碰到,陈谧也只是甩给她一个高傲的背影,连招呼都不打。

清和晚自习下课回家的路上,路灯很少,天很黑,令她总是想起来以前和陈谧窝在沙发里,捧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无忧时光。清和总是狡黠地把中间那一小块儿吃完之后再塞到陈谧怀里,陈谧会用脚踢踢她表达不满,却还是会接过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清和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

高二结束的时候,奶奶告诉清和,陈谧要去北京念书了。

彼时,清和正趴在书桌前,如同往常一般练习着花体法文,笔尖触着纸张,正行云流水地弯下去,忽然就顿住了。她花了两秒才消化完奶奶的话,一脸的错愕,说:“真的?”

“真的。”奶奶忍不住感叹起来,“小谧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跟我不亲了。清和啊,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闹矛盾?”清和依旧愣愣的,“我和那小屁孩能有什么矛盾?”

不过她还是去敲开了陈谧家的门,陈谧看见是她,一言不发地回到客厅继续打游戏。

“喂!”清和被无视,瞬间炸了,“你看不见我吗?”

陈谧一心投在游戏里,理都不理她。游戏激昂的背景音乐充盈着整间屋子,清和就在这种躁动里忽然沉静下来,她说:“陈谧,你幼稚死了。”

清和的声音不大,但也清晰无比地传到了陈谧的耳朵里。他忽然晃了神,屏幕上立刻鲜血涌起,巨大的“Game Over”字幕弹了出来。

“你即使不理我,也不该不理奶奶。”清和平静地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陈谧懒懒地扔掉手柄,从地毯上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清和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忙活。

许久过后,陈谧才走到她面前,拿着一块巨大的白布,示意她让开:“别挡着。”

清和站起来,看他把布盖在沙发上。陈谧弯着腰,感受到她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说:“我们一样17岁了,请你不要再用一种对付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清和没答话,只抿紧了唇。

“你不要以为喜欢过一个人,你就多么成熟了。”陈谧忽然说,嘴角嘲讽地扬起来,“你为了周嘉言练习了两年的花体字,就是因为他喜欢?别逗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吗?”

听到“周嘉言”三个字,清和立刻跳起来,伸手就要去推他。奈何现在早已不一样了,陈谧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不止,她根本推不动他。

清和定了定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陈谧去机场,也只有奶奶去送他。陈谧递给奶奶一只药瓶,说:“我妈特地寄回来的,说奶奶腿再疼的话,就吃这个。”

“好,好。”奶奶接过来,连声答应,还不忘嘱咐他,“好好学习,小谧,多回来看看奶奶,清和也会想你的。”

陈谧弯腰抱住她,苦涩地弯了弯嘴角,说:“好。”

整个高三,陈谧和清和再没有任何一点联系,就连奶奶都偶尔忍不住催促清和给陈谧打个电话,清和却总是推托:“就快高考了,作业太多了,以后再说吧。”

清和在高三认识了很多朋友,跟以前不同,她学会了慢慢接受别人的善意。

高中毕业晚会上,有人提起陈谧,便向清和打听他的近况。清和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在同学的话语里听出,原来陈谧也曾经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成绩优秀,外表出众,脾气温和。

似乎提不出异议,只是,与清和记忆里的那个男孩的形象又相去甚远。

高考结束,清和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那座沿海的城市没有终年厚重的云层,也没有永远乌蒙蒙的天。

新生报到的那天,清和一个人从火车站出来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正急得满头大汗时,忽然,一只手夹着纸币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错愕地抬头,看到了陈谧熟悉的脸。还来不及说什么,陈谧已经偏头打量她小小的行李箱,问:“就这些?”

清和点头:“嗯。”

一年没见,陈谧似乎又长高了些,清和暗自盘算着,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不走?”陈谧拖着行李箱回头看她。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个月前我见到周嘉言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大概陈谧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人,可能是没话找话的后果吧,他看了看清和的表情,在心底叹气:真糟糕。

“你在哪里上大学啊?”清和首先反应过来,慌忙找了个话茬。

“北京。”

身边路过的女生频频向他们回头,清和忍住笑意,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谧撇撇嘴,说:“奶奶说你一个人来报到,她不放心。”

“哦。”

陈谧帮清和把行李搬进宿舍,碰见了另外两个舍友,笑着打完招呼,清和又请陈谧去学校外面的小店吃饭。

一碗面端上来,清汤寡水的,清和拿筷子戳了戳,生无可恋地看向他:“天啊,我以后怎么活?”

陈谧本来想取笑她“成年人哪还管这些”,但这个想法刚刚成型,就被自己否定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也太记仇了。

“你笑什么?”清和瞪他。

“没什么。”陈谧问服务员要了一碟辣椒,一边替她放进去,一边瞥她,说:“我在想,高二的时候我们莫名其妙地冷战,高三又一年不见,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成熟很多了吗?”

清和“噗”的一声笑出来,咬碎的面条喷了一桌子,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又忍不住大笑。陈谧黑着脸拿纸巾把桌子擦干净,最后把用过的纸扔给她:“你恶不恶心!”

“你幼不幼稚!”清和仍旧笑着,“陈谧,你一点都没变呢。”

“谢谢。”陈谧恶狠狠地说,对她翻了个白眼。

过去别人不了解,但是陈谧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清和对周嘉言的感情来得迅疾而持久,他知道清和的家庭情况,明白清和为什么迷恋周嘉言,可就是忍不住去在意。

在北京读书的时候,练习口语时偶尔会蹦出来几个法语单词,然后不可避免地想到清和,想到她笔下一溜漂亮的花体字。

其实是很开心的,在他故意提到了周嘉言的名字时,虽然清和有很明显的失神,但好在她没有任何的追问。

大概每个人都会遇到那样一个耀眼的人吧,虽然不能相陪着走到最后,却成了路程上最美的风景。周嘉言对于清和而言,大概也变成了这样的存在。

陈谧虽然在北京念大学,但一有假期他就会来找清和。起初清和只当他玩心大,想要四处走走。直到室友偶尔提起他来,都在问:“你男朋友下次放假还来不来?”

清和这才慌忙否认:“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室友冲她挑挑眉:“得了吧,还不好意思说,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

陈谧再来的时候,清和扭扭捏捏地和他讲了这件事,逗得陈谧哈哈大笑:“你室友真是个活宝。”

清和也笑,偏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好几年了,仍旧这么亮呢。

“你知不知道我高三的时候为什么转学?”陈谧突然问,拿亮晶晶的眼睛看她。

“为什么?”

“褚清和,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清和忽然意识到他的正经:“十来年了吧……11年?”

“差不多。”陈谧笑,其实他也记不清了,“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你对我的印象都从来是幼稚、无聊、小屁孩。所以我在想,我们应该分开才对,那么再见时,你才能清晰地看到我的变化。”

“不对,”清和笑开了,“你还是个小屁孩。”

陈谧撇撇嘴,并不打算继续跟她斗嘴:“你根本没有发现,中学时期你的朋友少得可怜,文理分班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跟你聊天,我住校以后,也没有人跟你一起回家。”

清和点点头,说:“那你干吗还要住校?”

“还不是为了让你发现我的重要性,”陈谧翻了个白眼,说,“谁知道你那么没心没肺。”

清和笑着说:“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于是每次都是飞奔回去的。后来体育课测长跑,我总是第一名。”

陈谧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发现,每天晚自习下课以后,我都在偷偷送你回家?”

清和哑言,仿佛听到了震惊无比的消息,看着面前的人,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以前有多喜欢周嘉言,我也很感谢他,能够给你一个精神寄托。可是,清和,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重新看看我了。”

清和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头,不敢看他。陈谧无奈地笑了笑,说:“连周嘉言都找到了他的初恋。清和,人应该往前看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放到清和的面前。清和抬眼去看,是一串法文,花体字,肯定是陈谧写的,不比自己写得差。

待看清楚内容以后,清和终于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去看面前的大男孩。她第一次发觉,11年了,他们都长大了。

“我爱你,如鲸向海,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这是香港作家黄碧云的句子,清和曾这样形容过自己和周嘉言,而今天,陈谧把它送给自己。

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定义。

编·手记

恩和:

生命中总会有裂缝,可光也是从那里渗进来的。就像周嘉言之于清和,即便只是在她人生中短短地停靠,也给了她足够的温暖。曾经的清和固执地守着自己心里的城门,是周嘉言帮她卸下盔甲,然后陈谧才能走进她心里。所以,无论是陈谧还是周嘉言,都是清和应该报以感谢的遇见,正因为经历了失去,才能看见在光的尽头,其实一直有人在等默默等你。

公鸡酱:

年少时期的爱恋或许还不足以强大到能够一直陪你走下去,但它会随着你慢慢成长。就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清和那般幸运,遇到如陈谧般的少年,陪她成长,还能永远站在她转身的地方,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于清和而言,如果说周嘉言是她曾经路过的那片美丽的白月光,那陈谧就是能让她安稳停靠的终点,周嘉言教会了她舍弃,而陈谧却教会了她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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