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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奶奶携老伴儿,在时光深处直播爱

2017-12-09焦晓辉

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 2017年12期
关键词:爷爷奶奶

焦晓辉

近日,武汉一对年近八旬的老夫妻成了网络红人。一年多前,为了锻炼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的老伴儿的思维,奶奶开了一个叫“开心奶奶”的直播间。每天早晚8点半至10点,奶奶就带着爷爷在直播间和网友热情互动,教爷爷说话、做脑筋急转弯,直播间的温情感动和温暖了众多网友……

奶奶叫曹雪梅,爷爷叫崔兴礼。2017年10月22日,本刊特约记者专访了这位可爱的奶奶。曹奶奶说,她和老伴儿结婚54年了。1997年开始,老伴儿几次中风,身体大不如前,4年前,查出患有老年痴呆症,出现了大小便失禁,听不懂别人说话,不认人,一不留神就溜出家门,不记得回家的路线,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崔兴礼生病20年来,曹雪梅不敢离他半步,生怕有什么闪失。曹雪梅对记者说:“直播后,老伴儿症状缓解不少,状态特别好,我特别有成就感,也特别开心满足。”

在这个世上,爱一个人不难,难的是无怨无悔、温柔耐心地爱这个人一辈子。最浪漫的事,莫过于牵着爱人的手,跟他说:“你生病了,别怕,有我!”

穿越时光隧道,记者带您了解这对老夫妻长达54年的爱情故事—

帅帅的爷爷和美美的奶奶当年是一见钟情

曹雪梅和崔兴礼相识于1959年夏天。崔兴礼是当年铁道部大桥工程局的技术人员, 22岁的他在南京修建南京长江大桥。一天,介绍人递给他一张曹雪梅的照片,笑着问他:“姑娘长得如何?”崔兴礼赶紧点头道:“文静又漂亮。”而初次见面,曹雪梅也被崔兴礼的眉清目秀吸引,他们一见倾心,开始恋爱。从此,崔兴礼每隔3天便给曹雪梅写一封信,曹雪梅也深情回信。在来来往往的书信中,两人的感情不断升温。

1960年,19岁的曹雪梅中专毕业,被分配到崔兴礼老家江苏睢宁县某农场工作。因离沭阳县的家有数十公里,曹雪梅一星期才能回一次家,平时就吃住在农场里,生活很单调枯燥。那年7月,崔兴礼特意休假一个月回家,每天去农场陪伴曹雪梅,教她唱歌吹口琴。朝夕相处中,两人的爱情愈加甜蜜浓厚。

可是,他们的恋情遭到了曹雪梅哥嫂的反对,理由是门不当户不对。曹雪梅哥哥和嫂子都比她大20岁,他们家境优渥,经济条件比较好,对于这个唯一的小妹,特别上心,培养她上学,希望她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没想到妹妹偏偏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他提醒曹雪梅:“崔兴礼还有8个弟兄,家里一贫如洗。你嫁给他,会吃很多苦。”曹雪梅不以为然:“我不怕苦。只要我俩真心相爱,我虽苦尤甜。”

哥哥继续劝阻道:“你跟崔兴礼赶紧分手,哥這就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曹雪梅倔强道:“我不会跟崔兴礼分手。除了他,我谁也看不上。我跟谁好,不用你管!”哥哥生气了,第一次动手打了曹雪梅,对她说:“你的终身大事,我必须得管!”

为了断绝两人的联系和交往,1962年夏天,哥哥将曹雪梅的户口调回农村,曹雪梅因此失去工作,只得暂回父母身边。不知内情的崔兴礼依旧给曹雪梅写信,但迟迟得不到回复。曹雪梅知道崔兴礼会给她写信,可村里不通邮,收不到信件。彼时,思念和担忧,一直侵扰着曹雪梅,她不知怎么才能联系上崔兴礼。

几天后,曹雪梅村里发大水,道路阻断。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上午,曹雪梅远远地就看见崔兴礼头顶着衣服和鞋子向她家艰难地游过来,顿时很惊喜—崔兴礼担心她,来找她了!她抱着个拖拉机轮胎,急忙跳进水里去接崔兴礼。两个情投意合的恋人,奋力游到一起,忍不住相拥而泣。

目睹两人的真情,最初也持反对意见的曹雪梅父母被感动了。曹雪梅爸爸沉思良久,问女儿:“将来你跟着他,再苦也不后悔?”曹雪梅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只要能跟兴礼在一起,就算这一辈子再苦再累,我也绝不后悔!”

崔兴礼听了,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来到曹雪梅父母面前,真诚地说:“请伯父伯母放心。这辈子,我绝不辜负雪梅,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给雪梅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曹雪梅妈妈再也不忍心拆散女儿的幸福,她把女儿的手交到崔兴礼手中说:“你一定要好好待雪梅,我成全你们!”

之后,曹雪梅跟随崔兴礼来到南京。曹雪梅哥哥知道后,追到南京要把她带回去。但曹雪梅铁了心,死活不依。哥哥大发雷霆,临走,他对曹雪梅说:“今后,我再也不管你,有福你享,有罪你自己受,别来找我,我权当没你这个不听话的妹妹!”

曹雪梅流泪了,一边是至爱,一边是至亲,她谁都不想失去。在此后的日子里,她每隔几天给哥哥写一封信,以求得哥哥的谅解,但哥哥再也没跟她联系。

1963年5月1日,曹雪梅和崔兴礼在南京下关区长江大桥的工地上结了婚。没有彩礼,没有嫁妆,没有新衣,就连大红被子都是借的,3天后便还了回去。为此,崔兴礼特别内疚,他对曹雪梅说:“对不起啊!我一定会把亏欠你的加倍补偿给你!”曹雪梅深情望向崔兴礼,说:“我心甘情愿嫁给你,所以不觉得委屈。今后,我一定要支持好你的工作,让你多出成绩,让我家人对你刮目相看。”崔兴礼再一次落泪,把曹雪梅紧紧揽入怀里……

爷爷是暖男,奶奶很幸福

婚后,曹雪梅做了工地家属工,跟着崔兴礼开启了四海为家的生活。崔兴礼到哪里建桥,曹雪梅就跟到哪里。一些脏活儿累活儿,如背水泥、给桥梁换螺丝、挖水坑、除锈,都是家属工在做。

1975年,曹雪梅跟随崔兴礼在山东建黄河大桥。一天,曹雪梅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去了工地背水泥。背了一个多小时,她眼前一黑,忽然晕倒。工友们连忙把她送去医院,一查,原来是劳累引发低血糖所致。

彼时,崔兴礼已是桥梁建设技术骨干,为了全力支持丈夫工作,曹雪梅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她既要带4个孩子,还时常在工地上干体力活儿,很辛苦。

曹雪梅晕倒之后,崔兴礼再也不让妻子跟着他过天南海北的飘荡生活。1976年春节过后,崔兴礼把妻儿安顿在武汉,让他们定居下来。不久,中铁大桥工程局后勤部在武汉成立,随丈夫建桥的家属工们陆陆续续回到武汉定居,曹雪梅升任为家属工领导。自此,曹雪梅和崔兴礼开始了长达17年的分居生活。

那是个电话稀有的年代,夫妻俩又开始了鸿雁传书,在书信往来中表达着彼此的相思之情。虽然一年里,夫妻俩见不了几次面,但三四天一封信的频率保持了整整17年,足以说明两个人的感情有多笃厚。直至今日,夫妻俩仍珍藏着他们当年2000多封往来信件。

曹雪梅向记者大方展示了其中两封信。

崔兴礼这样写道:“亲爱的梅,我的好妻子,我日夜都在想你!想到你家庭工作两肩挑,我就特别内疚……”

曹雪梅这样回道:“亲爱的礼,我的好丈夫,我也深深想念你!你不要内疚,不要难过,我懂你!你是在为国家的桥梁建设添砖加瓦。有国才有家,国好家才好,你放心做你的事业,我不累,我永远支持你,做好你的贤内助……”

而崔兴礼真的不失曹雪梅所望。1979年,崔兴礼作为技术指导专家,被单位委派缅甸,援助缅甸修建丁茵大桥,获得了桥梁专家的好评和荣誉勋章。

1980年春节,曹雪梅带着崔兴礼的10多张奖状及几枚荣誉勋章,携全家去娘家拜年。那次,曹雪梅哥嫂才认可了崔兴礼,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过了一个幸福又祥和的团圆年。

曹雪梅既开心又骄傲,她对哥哥说:“命运要靠自己掌握,幸福要靠自己创造,我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眼光,选择兴礼,我觉得没错。”

崔兴礼并没因此而沾沾自喜。他深知,事业上的一点儿小成就,也是曹雪梅支持的功劳。他从不抽烟喝酒,生活也特别简朴,每月上交工资,只要一回到家里,他就抢着做家务做饭,让曹雪梅多歇一会儿。“他经常对我说,他很少在家,所以他回来,理应多做点儿家务。他能这样体谅我,我苦点儿累点儿心里也是甜的。”曹雪梅笑着说。

让曹雪梅感动的还有,崔兴礼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做童装。自1971年开始,每次春节,崔兴礼都会给孩子们亲自裁剪缝制一套新衣。虽然他很少有时间照顾孩子们,但在曹雪梅心里,他对孩子们的心意,却是一份深沉父爱的表达。

“他特别聪明、善解人意。”曹雪梅回忆,1981年5月8日,是她40岁生日。那天,崔兴礼请假回来,给她买了一件丝绒连衣裙和一枚金戒指。曹雪梅爱不释手,她换上连衣裙戴上戒指,在镜前左照右照。也许是看到曹雪梅容光焕发的开心模样,此后每次回来,崔兴礼都会给曹雪梅买新衣和首饰。这是曹雪梅对崔兴礼最心动的地方,以至于多年后,曹雪梅说到这个细节,还会开心满怀:“爷爷一直很宠我爱我。他给我买的很多衣服,现在还半新地挂在衣橱里。条件渐渐好了后,我就胖了,穿不上啦!爷爷买给我的首饰,哪怕天天戴,两三个月都不会重复的。”

我们的岁月里,永远都是花样年华

1994年,57岁的崔兴礼退居二线,被调到武汉后勤部工作,从事桥梁方面的技术咨询工作。他和曹雪梅17年的两地分居生活,终于结束。崔兴礼拉着曹雪梅的手动情地说:“这些年,你太辛苦啦!现在,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我们也终于团聚了。接下来,该由我照顾你,让你好好享享福了。”

可是,正当曹雪梅憧憬着美好的夕阳生活时,1997年8月,刚退休的崔兴礼突发中风。曹雪梅不敢大意,除了每日提醒他按时吃药,在饮食上也特别注意清淡,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日常起居。但是,病来如山倒,紧接着,崔兴礼又被查出糖尿病。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崔兴礼又发生了两次中风,住了几次医院。因及时送医,加上曹雪梅的悉心照料,每日按摩,3次中风的崔兴礼并没留下严重后遗症。但是,两种慢性病在身,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虽然经常跟曹雪梅抢着做家务,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曹雪梅安慰他:“我做你做都一樣,咱们都夫妻一辈子了,还分彼此?”崔兴礼就叹口气说:“唉!你越这样说,我越惭愧。我不能照顾你,还给你添累。”曹雪梅就笑:“你不是还要带我看世界吗?你把身体调养好,咱就到处走走看看。”

也许,是崔兴礼的诺言起了作用,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的身体硬朗了不少,他们经常出去旅游,生活过得精彩而又丰富。但是有段时间,崔兴礼经常会忘事。他去厨房热瓶牛奶烧壶水,只要一转身就忘,经常把锅烧焦;曹雪梅让他去楼下买包盐,他去了一会儿却空手而归,问他,他却反问:“你没说买盐啊?”

2014年的一天,曹雪梅做好饭到房间叫崔兴礼吃饭。眼前的一幕把她吓住了:崔兴礼正拿着她的一条花裙子往头上套。曹雪梅问他:“你在做什么?”崔兴礼探出头,眼神很呆滞,没接话。

曹雪梅慌了,赶紧给女儿崔嵘打电话。崔兴礼却疑惑地问女儿:“你是谁?”曹雪梅和女儿赶紧带崔兴礼去医院。经过诊断,崔兴礼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 医生遗憾地说:“这个病俗称老年痴呆症,不太可能逆转。所以,家人要好好照顾病人,谨防各种意外发生。”

从此,曹雪梅开始以崔兴礼为中心,每天24小时,出门买菜办事,她都带着崔兴礼,一刻都不敢离开他。但是,尽管这样,崔兴礼还是走丢过3次。所幸,每次都被儿女有惊无险地找回来了。

崔兴礼患老年痴呆症后,除了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还很少主动说话。曹雪梅发现,崔兴礼口齿越来越不清楚。医生说,这是病人脑部功能退化的表现,必须加强锻炼病人的思维,才能有效阻止病程的发展。

那段时间,曹雪梅用尽各种办法逗崔兴礼讲话,但都收效甚微。曹雪梅外孙女贝贝给她出了个主意:“扩大生活交际圈子,也许姥爷就爱讲话啦。”

于是,贝贝给曹雪梅开通了一个网络直播间,取名“开心奶奶”,一步步地指导姥姥如何操作,如何与网友互动。

没想到,“开心奶奶”直播间得到很多网友的热情响应。尤其当曹雪梅把她和爷爷的经历跟网友讲述后,她的粉丝剧增,曹雪梅精神头更足。“我相信,我和宝宝们一定会让爷爷好起来。”曹雪梅很时尚,她很快就熟谙各种网络直播语言,她叫网友们“宝宝”,并夸他们“棒棒哒”,还学会了用拇指和食指“比心”,用“么么哒”表达对网友们的喜爱。

经过两天的“练手”,2016年6月8日,曹雪梅便带着崔兴礼在iPad上正式“上镜”。她把每天早晚8点半至10点,定为固定的直播时间。

一开始,曹雪梅逗老伴儿说话,但他总不愿意说。后来,曹雪梅就引导他复述自己的话,这招挺不错,崔兴礼每次都乐意复述。曹雪梅对网友们说:“谢谢宝宝们,逗爷爷开心、增强记忆力。”一旁的崔兴礼就像复读机一样复述着曹雪梅的原话。曹雪梅说:“给宝宝们点赞,棒棒哒,么么哒,飞一个!”一旁的崔兴礼竟然将“比心”和飞吻运用得有模有样。

看着崔兴礼一点点进步,曹雪梅信心大增。接着,她又循序渐进地考崔兴礼简单的算术题和脑筋急转弯。一番对话后,崔兴礼呆萌的回答和神情,时常惹得网友们忍俊不禁。大家时常用送花送礼物的方式,鼓励着崔兴礼。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心奶奶”直播间已直播了700多次。这期间,一个又一个奇迹出现了。

2016年10月的一天,曹雪梅在厨房炒菜。回头一看,崔兴礼正在门口看着她炒菜,眼神里满是深情。她扶崔兴礼去沙发上休息,他竟然说了句“辛苦了”。曹雪梅顿时泪流满面,她的努力,有回报了啊!

今年年初的一次直播,崔兴礼竟然主动唱起了歌,唱得特别完整,还不走音。惊喜之余,曹雪梅就打开录音机,播放了一首他们都喜欢的经典老歌《花样年华》,然后引导他和自己跳“慢四”。年轻时,他们经常在一起跳交谊舞,这首歌是他们的最爱。

崔兴礼竟然踏着音乐的节奏和曹雪梅跳了起来,引得网友一阵阵欢呼和点赞。

“虽然他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总体要比直播前好很多,我特别有信心让他恢复得更好。”曹雪梅说。

结束了采访,老夫妻唱给记者的歌一直萦绕在耳际。崔兴礼唱:“老婆老婆我爱你,愿你有个好身体,每天都能乐哈哈,天天不分离。”曹雪梅唱:“老公老公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愿你有个好身体,我们永远不分离,走到哪里都跟着你。”

也许,等我们老了,才会真的明白:说再多的“爱”,都不如和爱的人一起,相扶相持地慢慢变老。从心动到古稀,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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