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

嫣紫

刘娟

离婚当晚，李嫣痛哭了一场。

李紫说既然这么难受还离什么婚。李嫣呜咽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想起刚谈恋爱那阵儿，他对我多好啊。”

“女人最初在男人那里都是宝，最后都慢慢沦落成草。责任不能全推到男人身上，也怪女人逐渐放弃主权。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刚结婚那阵儿，你可着劲儿展示美德，勤劳啊，善良啊，奉献啊，把男人和男人一家捧上天，完全忽略自己，男人乐得享受，一开始可能还会感动，渐渐就麻木了。”李紫叹口气，抚摸着李嫣的后脑勺。对这个姐姐她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徐超每次欺负李嫣，她都会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李嫣如今丧家犬的样子让她格外心疼。从进门开始，李嫣就满脸抑郁，后来索性趴到床上，先无声抽泣，后放声大哭，把被单弄湿了一大片。

李嫣离婚以后就被几个有妇之夫盯上了。他们对李嫣的美貌垂涎已久。

李嫣很闹心，她不明白这些男人哪来的底气追外面的女人。他们没有离婚的表示也看不出有离婚的迹象，他们就是那么理直气壮，集体犯上了“习惯性出轨病”。李嫣发现周围这种男人很多，其人数绝对超过习惯性流产人数。他们以为离异女人一定寂寞难耐，需要他们安慰？把她们当成比妓女干净的免费的午餐？

离婚的时候，徐超放出话：“我能找到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你只能找到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说不定还要先给人家当二奶三奶过渡过渡。”李嫣发下毒誓，决不当什么狗屁二奶三奶。

她原先以为赶走有妇之夫不难，没想到难度特别大。他们的耐心胜过那些没有老婆的人。没老婆的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有妇之夫就不一样了，家里有，心不急，慢悠悠的缠着你，温水炖青蛙，他们似乎享受这种过程。

“脸皮特别厚。”李嫣向李紫提到那些男人时总是用这句话做开场白。

“你自找的，好好的一个丈夫给弄丢了。换成我，一定牢牢守住婚姻。”李紫说，“可是，我的真命天子在哪里？是不是在向我走来的路上？还是压根就不存在。”她曾经给自己定下这样的人生目标：前三十年为爱情死命折腾，后三十年为家庭事业奋斗，如果能活到九十岁的话，那最后三十年就是麻木，混吃等死，纯粹的垃圾时间。人真的不必活得太长，就那点事，折腾来折腾去的，有啥意思？太长了无聊都无聊死了。李嫣并不认可李紫的说法，她认为李紫没有认清自己，断言李紫到了九十岁还会去爱，去燃烧去痛苦，因为“你身上有诗人一样的激情”。李紫当然否认，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不热爱爱情了，只想快点把自己嫁掉，脱掉“剩斗士”的帽子，可惜总是遇不到合适的男人。

李紫和小男人相处了两个月就结束了。小男人像一张试卷考出了李紫识人的水平，简直太臭了。李紫曾认为小男人纯洁无邪，在女人面前是一朵娇羞的水莲花，相较之下，自己像久经情场的老手。呵呵，谁也想不到小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以玩弄女人为终极目的。不过有一点没看错他，智商低，情商低，头脑反应慢。事后李紫冷笑，就这低智商也敢来行骗老娘，也只能骗骗那些无知少女罢了。

对小男人的怀疑从短信开始。

李紫发给小男人的短信非常热情，“明子，干吗呢？（调皮加害羞表情）”，“小猪猪，想人家了嘛？（嘟嘟嘴表情）”，极尽撒娇之能事。李紫本来是不爱撒娇的，但她发现一本正经会让男人感到乏味。说到底男人还是喜欢没有正形的妖艳贱货。在古代男人可以先娶一个有正形的女子为妻，正模正样，做贤内助，掌家理家，再娶几个狐媚十足的小妾以供亵玩，现在实行一夫一妻，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又处在全民享乐时期，及时享乐成为世人遵奉的王道，所以男人倾向于选择狐媚子。李紫自认为是识时务的，她要向狐媚子们学习，她观察到狐媚子们无一例外都擅长撒娇，可以说不撒娇不狐媚。为了练好撒娇功，她反复看林志玲和樱桃小丸子的视频，研究揣摩她们的声音，看日剧，日本女人的撒娇那叫一个专业呀。平时接触到善于撒娇的女人，默默关注，在酷狗上下载那种发嗲撒娇的MP3，听得脚软的同时分析模仿，将心得收获一条条记下来：说话慢慢地、细软、柔柔的，尾音托长，用叠词，儿童化一点，如抱抱，亲亲～挽着他胳膊，头轻轻靠过去，声音嗲一点，眼神暧昧点，说话时把“我”改成“人家”。“ 不嘛 ......”“ 人家不嘛 ......”这类的词很经典，一定要用！最后她把自己修炼成了撒娇高手，道行那个深啊，可是似乎对爱情也没有什么卵用，爱情的鸟儿说飞走就飞走了。

小男人很惊讶。他经历的小女人中没有这样会撒娇的。这个老女人装嫩的能力让他大开眼界。

“你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子，才十八似的。”他口气诚挚，不像讽刺。

“你怎么这么调皮？”他脸上现出红晕，像对她动了真情似的。

黑暗中他意乱情迷的样子让她产生小小的得意，为自己的演技叫好，她就是要撩他，施展出浑身解数撩他，让他为她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直到乖乖就范，为她披上婚纱。她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嫁出去才是王道，她要用技术手段把自己嫁出去。

每次见面的卿卿我我都让她产生离婚姻不远的错觉，分开后他短信的无常又使她生出疑心。他从来不和她在短信里深入交流，而且每次都是戛然终止，好长时间没有回音。她很疑惑，以为他忙。有时好几天没有一个短信，她以为关系断了，突然某个晚上又打电话约她。她心里生气，但说话极温柔：“下次约时，记得提前一下哦，人家好有准备嘛，安排一下手头的事。”

她也曾疑心他不止跟她一个人谈恋爱，但想起他笑起来时孩子般无邪的小模样又否定了。他害羞的样子，哪像一个玩弄女人的花花男人？她又不是没见过那种男人，前男友老陈就是，那谎话说的，跟黄河之水似的，绝不磕巴。小男人是动不动就脸红的，跟情窦初开的初中小男生似的。她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她把他当成纯洁的小白鸽了。

小男人唯一让她不满意的一点是，太小气了。小气程度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连茶楼、影院都不舍得带她进，只去花园广场等免费的休闲场所。有一次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夸她长筒黑丝袜漂亮，其实是想摸一下她的大腿，（换了老陈就直接摸了。）她乘机撒娇道：“觉得漂亮，就给人家买一双呗，换着穿。”她哪里缺买袜子的钱，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抠门到什么程度，不会连双袜子都舍不得吧。当时他们已经亲过摸过了啊。她听到的回答是：“等结过婚给你买。”真是一点都不浪费的态度喔。不知道他妈妈怎么教育出来的好孩子。

那天下雨了，公园广场不能去，他俩就待在车里。她把他撩逗得欲火焚身，他猴急得要去开房。她为了给他降火，说想玩他的手机。她半开玩笑地说，要检查。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慌了，不给她。她嘴里撒娇着“偏要”，心里生出寒气。蠢到家的他居然说回去整理过再给她看。她一下子拉下脸来，说不给看就散伙。他万分不情愿地把手机给了她。她看到了五六个女人和他的聊天记录，相似度惊人的高。有一句最露骨，小男人对那女人说：“今晚我去你家住啊。”她一看聊天时间，是昨天。

奇怪的是，她一点没有怒火中烧，而是非常平静地跟小男人说：“没想到你是个流氓啊。咱们结束吧，我现在就删掉你。”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真的删起来。

半年余李嫣在情场上没有收获，想玩她的人很多，想娶她的人极少。那几个想娶她的人她都爱不上，倒不是他们条件差，而是她对他们爱不起来，找不到一点感觉，没有跟他们同睡一张床的冲动。一想到要跟不爱的人躺在一张床上，听着他的呼噜声，咬牙声，打嗝放屁声，她就马上不自在。这种结合太对不起自己了。与其对不起自己不如不嫁。不嫁也不会死。看周围很多再婚的人过得并不好，甚至让她产生再婚就是再昏的想法。本来嘛，女人从婚姻里得到的就实在太少，如果碰不到真值得爱的人，婚不婚的还是算了吧。

李嫣和那些有逼格、有品位、有追求的不婚主义者不同，他们是骨子里就讨厌婚姻，认为结婚的都是受虐狂和虐待狂。她是被迫的，她是想结婚却找不到合适对象的人。

徐超已经再婚，他真的找到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子。离婚后的徐超惊人地发现，天地太广阔了，鲜嫩的小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啊，想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都没有贞操观念，见第一面即可上床，开放得不敢想象。哎呀，他都想怂恿他周围的男人集体离婚了，旧妻换新妻，他甚至可怜起那些人到中年还拥着老妻的男人来。你们这些傻叉，美好的生活在离婚后啊。徐超对第二任妻子一点都不珍惜，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想怎么虐就怎么虐，反正不好可以离。老子是要享受的，不好好伺候我就滚。以前自己把婚姻看得太严重了，其实它跟旧抹布没什么区别，能用就用，不能用随手扔掉。

一个有妇之夫，名叫魏锁的，是李嫣的表妹夫，以为李嫣嫁不出去，就四处张罗为她介绍对象。介绍的第一个，在某局当临时工，是个勤杂人员。没见面之前，李嫣想象其人脸白皮净，红唇玉齿，走路翩翩，有机关人的儒雅威仪。及至见了面，大失所望。对方是个年龄绝对超过五十二的人，哪里是媒人说的相貌堂堂中年郎！分明一个糟老头子。媒人是狠夸了男方一通的，才让平时只是远距离遥望过机关男的李嫣充满遐想。李嫣把不悦藏在心里，笑语盈盈对该男。她的风采显然惊着了老男人，自惭形秽之下，找个借口走了。他十分清楚，这个妙人儿不可能看上自己，所以他也就不再往下花冤枉钱了。媒人还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本以为能混一顿白食，却泡汤了。事前，媒人就对该男说，“我给你找的女人那个俊啊，你要好好请一顿。”见面过程中，媒人也不住撺掇男人请吃饭，连李嫣都觉得其过分，好像自己是骗吃骗喝的帮凶似的。她知道社会上有一种女人，在各种婚姻中介登记注册，跟形形色色男人见面，目的只是想吃吃喝喝，骗点小钱花。她不是那种人，虽然离婚给她带来了经济损失，但她凭着自己的勤劳还能养活自己。

魏锁给她介绍的第二个男人是个老江湖。巧舌如簧，口吐莲花。魏锁对他既尊敬又戒备，说他黑道白道通吃。他对李嫣说，这人历史深厚，不是凡人，小心别被他骗了。听得李嫣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口中的“骗”指的是什么。她跟表妹探讨这个问题。说魏锁到底什么意思？希望他们成还是不成？如果成了，男的娶她了，叫不叫被骗了？如果这叫被骗，干吗介绍？是不成叫被骗吗？不成也正常啊。表妹笑说，别想这想那的，婚前不要被男人占了便宜就行了，好好地处，拿到结婚证就是大功告成。李嫣不敢苟同她的观点。自己又不是没结过婚，当初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离婚的呢。和老江湖处了仨月后，李嫣就打了退堂鼓。这男人是个奇葩，说话破绽百出，每句话都让你不知是真是假。李嫣每次听他说话，都要控掉至少百分之五十水分，有时甚至逆听，即，他说东，她就当成西，他说在外面了，她就当成他在家。

和老江湖断掉后，李嫣一心放在了直销事业上。有钱人似乎越来越少，或者他们把钱投到了其他方面，比如房子，用来买化妆品的钱就少了。那些男人见从李嫣身上占不到便宜，就另择芳草去了。那些作风开放的女同行挣起这种钱来相对容易些。有的男人一出手就是两三万，当然，钱花出去后，除了得到化妆品，还要得到人，人才是真正目的。李嫣的几个闺蜜起初不肯就范，和男人百般周旋，一开始男人觉得好玩，兴致倍增，慢慢地，看出女人那点小心思，嗤之以鼻，小样，跟老子玩，你还太嫩了。到底是女人，胆子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最终被男人淫威吓住，乖乖从了，心头的耻辱感一天天加剧，时时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常言道，物极必反，忽一日，脑洞大开，想通了，TM的，矜持个什么鬼！没钱时谁把咱当个玩意。想通之后，一下子把道德神马的当破抹布扔掉了。其中一个闺蜜发出惊世骇俗之语：嗯哼，反正也磨不坏！

魏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对李嫣动起了心思。这也不奇怪，见识了李嫣美貌的男人能做到心不乱的极少。当年苏东坡“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就可见男人的定力是很有限的。

魏锁本是个层次低下的人，他用极低俗的方式聊骚李嫣，发一些对白不堪入耳的视频给她。那些下三烂的对白中三句话不离传宗接代的器官。

李嫣又好气又好笑，同时感到恶心。

李嫣没有告诉表妹。那个小东西成天沉浸在被老公深爱的迷梦里，动不动对外人说，魏锁如何如何疼她，既把她当女王捧着，又把她当孩子宠着，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他，在朋友圈里发一些类似“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的文艺味道十足的情话，搞得跟十七八岁少女似的。李嫣最看不得伪浪漫，她不知道表妹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反正不管是在表妹家里还是在外面，她都没感觉出魏锁对表妹好，更多看到的是魏锁的不耐烦。魏锁偶尔会主动烧一顿饭，洗一次衣服，拖一回地，说两句甜言蜜语，就把表妹感动得稀里哗啦地，可见她是太缺爱了。器小易盈，说的就是表妹这样的人。

怎么办呢？李嫣决定对魏锁的骚扰采取三不政策：不看，不回，不说。若无其事。见到魏锁时，态度跟以前一样。她很快忘掉了这件事。说到底，这是件小事，比起生存，不算个事，李嫣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吃饭问题，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社会上失业的人越来越多，人手里的钱越来越少。谁都把钱攥得死死的，不敢随便花。李嫣苦苦寻找客户源。老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特殊群体，特别爱打扮，花起钱来不眨眼，那就是经济不独立的女人。经济独立，有固定工作的女人，如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反倒大多素面朝天，在化妆品上花费不多，偏偏没有正当职业的女人花钱买起化妆品来穷凶极恶。她们的长相嘛，有天生丽质的，也有后天人造的，使用的东西，假睫毛、睫毛膏、眉粉、眼线膏、美瞳、腮红等等，全套。

她们无一例外地由男人供养着。

这些花瓶花着男人的钱还无聊地争辩着“有钱花不如有人疼，还是有人疼不如有钱花”的话题。

她们骂着男人靠着男人爱着男人怨着男人，从一个男人走向另一个男人，只要脸蛋不变，就总有变换的风景。脸是她们的通行证。

李嫣自从进入这个圈子，业绩提高了不少。她们寄生在男人身上，李嫣寄生在她们身上。生物链顶端永远雄踞着男人。

想到这些人是生生不息的，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李嫣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