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罗 灯

观察月亮的十三种方式

河南 罗 灯

一

荒山咳出一枚新月，惊醒酣睡的众鸟。鸟鸣将浓稠的寂静，涂白了红树林。

二

我的夜抓牢三枚月亮。

一枚挂在故乡的柳梢上，一枚挂在我城中的高楼上，一枚挂在西方寺院的佛塔上。

我的夜同时做着三个梦。

三

月亮守护在我的头顶，满天的星星披在我的身上。

来自上天的爱让我失重。我生出双翅，行走如飞，即便在我新修的道路上，也难以留下一个脚印。

月亮扑闪了一下双翅，飘落三片羽毛。

四

月亮看地球，看了亿万年，总也看不够，就像母亲俯看她刚出生的孩子。

月亮悲欣交集，化为一滴泪。

五

月亮将我置于地球最低最暗的地方，然后化为小窗。

小窗是白银做成的，被云朵擦得亮晶晶的。

我拉着一缕月光攀援，仿佛看见了天外的世界。

六

月亮一次次变成镰刀，割掉我的昨日，割掉我的明日，只留下今日。

今日很亮，比月亮还亮。

今日很大，比宇宙还大。

七

在天涯。

月亮化为我酒杯中的药丸，喝到口中却像柑橘一样甜，且有薄荷的味道。

我亲吻我的影子，并在上面写了一首月亮诗。然后，将我的影子腌起来，风干，等地老天荒的时候拿下来嚼一嚼，再小饮一口酒，看会是什么味道。

八

月亮在天上数星星，终于数到我。我说“到”，就上天了。

月亮陪伴我锄草归来，门前的白杨树欢呼鼓掌，落了一地的碎银子。

不知名的虫子纷纷前往捡拾，我赶紧给它们让道。

九

一轮明月碾过铺满寒霜的深秋。天上飘下一朵雪花。

不！是一朵桂花。

十

月亮将我照成一副骨架。

月光将我黑的地方洗白，将我的每一根骨头洗亮，并将死亡的气息洗净，将我洗得冰清玉洁。

月亮将我做成一件艺术品，收回天上。

十一

当中秋月化为铜锣的时候，月下的人们仍在低头玩手机。

我顺手摘下一颗星星，轻轻地敲了一下铜锣。只听“咣——”的一声，人间震动，无数手机纷纷坠地。

失魂落魄的人抬头望月，忽然看见去世多年的母亲。

十二

月亮有时候会在我的内心制造灾难，让我受苦，死去，复活。

月亮还会在我的伤口上撒霜，撒盐，撒毒药。看见我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依然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月亮也忍不住笑了。

十三

自从李白葬于微醉的月亮，月亮的光便湿漉漉的。

李白床前的月光总是飘来飘去，从唐朝飘向今天，从中国飘向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