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超

在辞去步行者队总裁职务之后，拉里·伯德再没有一个与篮球有关的全职工作，虽然依然会为步行者和NBA做顾问和球探的工作，但那都只能算是非常边缘的工作了。伯德说，他已经60岁了，也到时候去做些篮球以外的事情了。诚然，这个来自于印第安纳然后成就了波士顿乃至整个联盟的大嘴巴，整个人生都在与篮球为伴。今年，恰好是伯德以球员身份退役的25周年，而在这一年，他又结束了自己后半个篮球生涯。然而，传奇尚未落幕，传奇也从不落幕，至少在人们的记忆里，拉里·伯德的传奇一直都那样鲜活……

低调传奇

1992年，一场关于退役的新闻发布会上，凯尔特人队时任首席执行官戴夫·加维塔端坐在拉里·伯德的身旁，他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家伙在发布会结束后就要解甲归田，至少不会再在球场上出现了，但戴夫希望能让这段耗时13年的传奇时光再延长一点点，哪怕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加维塔缓声说：“上帝或许没有赐予他一副完美的身体，但是他从肩膀到头顶、再从手腕到指尖的位置却都是天赐优选。他在篮球场上的表现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而他的心脏也比我所见过的所有球员都要大上5倍之多。”

如果不是因为那2.06米的身高，伯德几乎和NBA那段传奇历史的一部分完全不搭界。大鸟有一头看似烫染过的金色卷发，身材虽然高大，但体格轮廓却并不分明，而他那稀疏错落的胡须也令“大鸟”跟常人无异。

伯德在篮球场上的伟大无需言表，然而他性情的地方并不只是篮球场上。在家里，他曾是自己动手在母亲家里铲车道导致背部脊椎错位的孝顺孩子，在业余生活中还是和查尔斯·巴克利私下相约不醉不归的不羁大汉。而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他又是那个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于跟魔术师约翰逊相争的双煞之一。似乎伯德的一切都很完美，他勾画出了波士顿TD海岸花园的繁华盛景，同时也和魔术师一起拯救了NBA当时低迷的市场。

NBA是天赋汇集之地，这里绝对不存在庸才，但在加维塔眼里，却没有哪名球员能像这位来自印第安纳西巴顿小镇的白人前锋那样，把上帝赐予的能力最大化地加以利用。没错，在19世纪80年代，伯德凭借着他超乎想像的表现成为了篮球这项运动的代表人物。他所夸下的海口，以及他对胜利近乎偏执的渴望，都构成了这段“大鸟传奇”，这是属于他的伟大的13个赛季。而在美国时间1992年8月18日，也就是25年前的那个“狮子座的尾巴”，加维塔在仓促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伯德的退役声明。

不可复制

时光荏苒，虽然伯德在这25年里从未离开过篮球，但他对于篮球所做出的那些最伟大的贡献，却只能留在回忆里。伯德是独一无二的，而对他的记忆，每个人也都各不相同。“我们所谈论的并不只是一名伟大的篮球运动员，我们所谈论的也是一名伟大的表演艺术家，拉里就是籃球场上的艺术家，他把竞技提高到了艺术的层面。”现任小牛队主教练，曾在1985-87赛季期间与伯德做过队友的里克·卡莱尔说道，在卡莱尔的眼里，在没有谁能比伯德更具观赏性了。“他是一名终极的赢家，是一名终极的竞争者，而他在很大程度上也称得上是一名终极的表演艺术家，因为他可以让比赛变得更具观赏性。”

现任TNT和NBATV分析师的凯文·麦克海尔还记得那场印第安纳州立大学对阵密歇根州立大学的比赛，当时伯德代表前者出战，而魔术师代表后者迎敌。麦克海尔说：“我只是想看看拉里，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之后，麦克海尔真的知道伯德到底有多厉害了，他绝对是对这一定论印象最深的人之一。在麦克海尔仰慕过了那场比赛后，仅过一年，凯尔特人队就用探花签把他摘下收入帐中，自此，他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开始了近距离观察伯德实力的探寻之旅。

“当你走到他的面前，你首先会发现他要比电视上高大得多。”麦克海尔说道，“他很高大，而且他的狡诈程度是难以置信的，他阅读防守的能力也可谓是现象级的，简直就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还有就是，他的天性即是竞争。只有当你跟他待在一块，你才有可能真正地认识他，他在意志与身体上的韧性是你能在NBA里看到的最高水平。”

比尔·沃尔顿在伯德登陆联盟之前就已经揽获了NBA总冠军与最有价值球员的殊荣，但是当他在1985年加盟凯尔特人队后，他还是被伯德在生涯初期所取得的成就震撼得目瞪口呆。

“拉里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他拥有独一无二的技术、个性以及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他远远领先于其他人。”比尔·沃尔顿说道，“虽说联盟中还有其他伟大的球员，但拉里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在我来之前，我只是知道他很好，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

那个时候的波士顿就如同伯德摆在桌子上的画布，他可以在上面优雅地纵笔挥毫，肆意描绘一幅旷世盛景。他的存在不一定能让那句“只要愿意付诸努力就能收获成功”成为真理，但人们却对“只要伯德付诸努力了，那就铁定能收获成功”深信不疑。

“13年前，拉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乡巴佬。”凯尔特人队的传奇教头奥尔巴赫在1992年伯德的退役新闻发布会上说道，“但是当你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你就知道他并非如此。他知道自己在生活中所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追求他所要的东西。在我42年的的执教生涯里，我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像他那样进行自我激励，他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他真正地热爱着比赛，也热爱着这里的所有人。”

自圆其说

伯德最为人所熟知的还有他的垃圾话。垃圾话是一种在赛场上消磨时间的方式，也是在比赛中对自己进行自我激励的方法，更是摧毁对手的小伎俩。这是一门艺术，但却很少有人能像伯德那样在这方面拥有如此敏锐的智慧。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而他也不会管控自己的嘴巴。”虽然是在生涯后期才与伯德合作，但这更让沃尔顿深知伯德那张大嘴巴有多么厉害，“这很奇妙，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摧毁对方，他要摧毁他们的精神意志。优秀的球员总是拥有强大的自信，而拉里会让他们难堪的，他会戏弄他们，用口舌之争嘲弄他们。他总是能自圆其说，因为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关于伯德吹牛皮说大话并最终让人哑口无言的故事已经数不胜数了，比如，在1988年的三分球大赛上，伯德慢悠悠地走进更衣室，对着其他叽叽喳喳的参赛者戏谑道：“你们是来争夺第二名的吗？”然后捧得三分冠军；伯德在跟泽维尔·麦克丹尼尔对位时，明确告诉对方他要在哪个位置执行最后一投，然后他果不其然就在那个位置投进了制胜球；伯德曾在和朱利叶斯·欧文的对位中拿下了38分，而后者仅有6分进账，于是伯德不断地在对方耳边进行嘲讽，差点导致J博士对他拳脚相向；伯德在遭遇丹尼斯·罗德曼的严防死守时，张手跟队友要球，并且喊道：“我被放空啦，快点把球传给我！”还有一次，他在圣诞大战前跟对面的查克·珀森说有份礼物要送他，他也确实没有食言，在命中一记三分之后，他立即朝查克·珀森说了那句“圣诞快乐”。

有些时候，伯德的队友也会遭殃。当年麦克海尔单场拿下56分创下队史纪录，可麦克海尔的这份荣誉并没有保持多久，仅仅过了9天，伯德就用一场60分的得分秀打破了麦克海尔刚刚创下的新纪录。比赛过后，他还不忘贱贱地跟麦克海尔说：“我都跟你说了，你上回应该拿60分才够的。”

“拉里会跟其他球员说，‘我希望你今晚的状态能好点，因为我的感觉也还不错，我可是会在你屁股后头穷追猛打的。”麦克海尔说道，“这就是拉里在场上跟其他人的对话方式，这取决于对面都有哪些球员以及他都在跟谁对位。他真的非常有趣。有些时候他的言辞会致使比赛变得更加激烈，但这也很有趣，这能使比赛变得更有看头。”

或许垃圾话是伯德独有的另一个天赋，只是他很好地应用在了比赛之上，从这方面也看得出，对于比赛，大鸟从来都是全身心投入的。“走下球场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感覺它都要跳出来了。我再也没有触及过那样的高度。我很爱比赛，但我再也没有到达过那样的感觉。”

这很好地阐释了伯德其人。他相信他的巅峰不是在他表现最好的时候，而是他付出最多的时候。而这样的理解也给了他很多回报。

依旧不屈

当然，伯德所谓的不在巅峰，状态也是单场拿下29分、11个篮板、12次助攻和3抢断并且获胜的情况下，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打得没那么好”，这也说明了，他有多么追求完美。

“拉里是一个特别的球员，即使你不喜欢他，即使他不是为你的球队打球，但最终你会因此改良对生活的感觉。”沃尔顿是1998年伯德入选名人堂时的引荐人，他说，“他（伯德）就像西南航空一样做好了他该做的事，没人抱怨西南航空，因为作为消费者，你知道他们尽了一切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伯德也是这样。”

考虑到在过去二、三十年里比赛的进化，似乎很难让人认同一个这样穿着短球裤、高桩袜、留着一头金色卷发的球员能在当今NBA继续大放异彩。尤其是对于新一代球迷，他们仅在网络上看过伯德的集锦，现实中他们看见的只有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作为步行者队总裁在詹姆斯横扫了他的球队时默默摇头。

但那些曾和伯德一起打球并持续关注着现代篮球的球员们，他们从不怀疑这一点。

“毫无疑问，在如今这样的比赛中他也能成为顶级球员，就像他在八九十年代时那样。”卡莱尔对于持相反意见的人嗤之以鼻地说，“如果你看过他的比赛，你就知道了。”

“拉里会适应得很好的。”沃尔顿说，“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任何对手，拉里都会表现很好的。”

“他抢篮板的技术非常好。”麦克海尔说，“他有2.06米的身高，111公斤的体重，他是个高大的球员，他有现象级的大手，他的传球能力无与伦比。他视野很宽阔，投篮射程很远，能低位进攻，能运球进攻，他无球也能摧毁你，可以为他人创造进攻，吸引两人防守，传到空位。联盟中很少能见到他这样的球员。”

“是很多事情使得拉里·伯德的生涯如此独特。”卡莱尔说，“我毫不怀疑在当今的联盟里他依然可以打三个位置——小前锋、大前锋和中锋。在八十年代，他在小前锋位置上是顶级的得分手和篮板手，这使他可以完全胜任如今的大前锋和中锋，而且，现在已经不可能像八九十年代时那样还用小前锋防守他了。我为那些在当今联盟要以四号位五号位身份去防守他的球员们感到悲哀。”

“无论你认为拉里作为人和作为球员他有多么多么伟大，也无论你在各个方面都多么多么尊敬他，你所能想像到的高度都不及他本身伟大的高度。他曾是最棒的。”沃尔顿说，“当你是这样一个家伙，当你可以赢下每一场比赛，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大概只有比尔·拉塞尔、威尔特·张伯伦、奥斯卡·罗伯特森、贾巴尔、‘魔术师、迈克尔·乔丹。当代有一些球员也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棒，但想比肩上述这些人可并不容易。而拉里·伯德，这家伙实在是太棒了。”

“越来越多的老辈球员坚持认为以前的球队可以击败甚至横扫2017年的勇士队。对此，勇士队主教练史蒂夫·科尔开玩笑说：‘他们都是对的。他们会击溃我们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赛变得越来越糟糕了。球员们也一代不如一代。五十年代的球员会摧毁任何人。很奇怪在体育界人类居然越来越退化了。球员们更虚弱、更矮小、篮球技能也更差劲。我不知道，我没法解释这个。”

老调悖论

就像硬币还有另一面一样，伯德也并非全知全能的上帝，他也有虚弱的时候。在伯德的职业生涯里，他的场均上场时间达到了38.4分钟，包括生涯最后四年依然达到场均38分钟，并且是在他曾两次手术并因此缺席了142场比赛的情况下。而上赛季联盟中还没有哪名球员场均上场时间超过37.8分钟。对于伯德来说，只有拼尽全力，没有其他选项。

所以，如果伯德换到现在，可以获得更先进的训练和比赛准备，这能帮助延长伯德的职业生涯么？

“当你回顾拉里的生涯，回顾那个使他生涯戛然而止的伤病，那就是他在NBA的每一分钟都拼尽全力的结果——摔倒在地板上、撞到技术统计台上。”卡莱尔说，“他的身体承受了难以想像的撞击，但事实是这就是他打球的方式，任何八十年代的球员放到如今都会因科技进步而受益，只是我不知道这对伯德来说是否适用。”

换句话说，即使伯德能享受到今天这般优良的待遇——轮休、包机航班、科学的作息和训练、合理的饮食建议——可能他还是会在每一分钟都开足马力拼尽全力，就像运输公司的那些长途货运司机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完成自己的工作准时抵达目的地。

可以想象，这样一位会在1984年夺冠之后通宵宿醉而第二天下午就去跑步的球员，在如今超级明星的待遇下——队医、训练师、私人大厨——他又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从生理角度上说，我们都会更好地照顾自己。他们对营养学了解得要更多，他们还可以做力量，做拉伸。”麦克海尔认为如今的训练可以帮助球员延长生涯提升数据，“从前我们周二和周三打比赛，周四在路上，到一个城市之后立刻开始训练。你要是在今天还这么干，球员们早就得退役了。我们的赛程安排得非常紧张，今天的赛程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个训练师，就一个训练师，没有其他的了。而如今呢，他们有五个力量教练和其他诸如此类的人在身边。所有的这些都很有帮助。”

“但拉里最顶尖的地方依然会是最顶尖的——篮球智商。那些东西可以帮助延长你的职业生涯，但不会使你变得更强硬，这是肯定的。举重可以使你在举重方面变得更好，但是，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强硬才使得伯德与众不同的。”

为了不同时代的球员争辩不休，这件事挺蠢的。事实就是，拉里·伯德很努力，将自己的每一滴天赋都发挥到了极致，并且拥有一个篮球史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生涯之一。其实有这种争论，也只是因为人们总会习惯性地去苛求更多罢了，球员的生涯在他们的心里从来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他没能像拉塞尔一样赢下每一场比赛、每一个冠军。他没能如己所愿也如我们所愿地健康地打很多年，但他已经付出了一切。”沃尔顿说，“他一直拼命打球，直到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直到他几乎连动都动不了了。如今，他在为此付出代价。但你从来都听不到他为此抱怨。”

毫无缺憾

到了1992年，伯德的美好时光开始离他远去。在之前一年接受背部手术的他决定再打一年，那一年的伯德35岁。不过在1991-92赛季开始阶段，由于背伤突然加重，他又缺阵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然而在归来之后，这位勇敢的斗士又为人们奉献了NBA历史上的一次经典表演。3月的一场比赛，面对“滑翔机”德雷克斯勒领衔的波特兰开拓者，伯德狂砍49分、14个篮板和12次助攻并最终率队加时险胜。

虽然在此期间背伤始终困扰着伯德，但在他为凯尔特人出战的最后16场比赛里，他依旧帮助球队拿下了15场，并率队最终以东部二号种子的身份进入季后赛。然而遗憾的是，由于背伤复发，伯德缺席了球队在当赛季的前六场季后赛。虽然他在次輪G4咬牙复出，但这一次大鸟却未能演绎神奇。次轮G7成为了伯德生涯的谢幕演出，面对那支后来在东决被公牛4比2淘汰的骑士，伯德在G7最终只拿到12分、5个篮板和4次助攻。那一轮系列赛他的场均上场时间只有26.8分钟，创下生涯新低。

虽然伯德已经尽可能在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天公不作美，他所做的尽管够多，可依然不够。在赛季结束后的几个月里，与伤病抗争多年的伯德一直在考虑退役。而在随梦一队出战巴塞罗那之前，他也曾为自己祈愿：“上帝，如果你能让我安然度过这次奥运旅途，我便会退出篮坛。”

那一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伯德代表梦一队出战了全部八场比赛。其中三场先发，场均出战18分钟，能够贡献超过5成的投篮命中率。虽然伯德也有在他为球队出战的一场比赛中一分未得的时候，但球队的大胜却最终为他的荣誉册上又添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奥运金牌。虽然在整个NBA生涯伯德总共收获了三枚总冠军戒指以及无数的个人荣誉，但奥运金牌的分量在他心里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而在完成了这一心愿之后，伯德终于可以安心做出决定。

最终在拿到金牌的10天之后，也就是1992年8月18日，伯德正式宣布退役。

伯德的名字是一代球迷不可磨灭的记忆，他在整个生涯为我们奉献了数不胜数的经典时刻，而现如今，他的33号球衣和他所为凯尔特人赢得的三面总冠军旗帜还高高悬挂在TD北岸花园球馆的上空。

“拉里·伯德的故事始于特雷霍特（伯德的家乡）。”沃尔顿说道，“他就像是一颗游荡在宇宙中熊熊燃烧的流星，不断发光发热。他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就好像是在说，‘嘿，我就是拉里·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