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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隐”的审美

2017-09-25胡译元

文教资料 2017年35期
关键词:谐趣文字游戏刘勰

胡译元

摘要:朱光潜在《诗论》的第二章“诗与谐隐”中分三个小节专门对“诗、谐、隐”这三者的关系及文学样式做出了详细的解说。他认为刘勰作《文心雕龙》在有韵之文的最后一篇特辟“谐隐”一类,包括带有文字游戏性的诗文,可见古人对于这类作品的重视;而我们现代人更重视情趣和意境,对文字游戏不免轻视。向前追溯“谐与隐”,则对文学作品中“谐与隐”的审美认识会更加清晰。

关键词:谐 隐 审美趣味

一、《文心雕龙》中的谐隐

“谐隐”篇是刘勰文体论有韵之文的最后一篇,即《文心雕龙》的第十五篇。在这篇论述中,刘勰将“谐隐”的问题分为了三个部分来阐释。第一部分主要说了“谐隐”的意义,“谐隐”的作用在于其能针砭时弊,“芮良夫之诗云,‘自有肺肠,俾民卒狂,夫心险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不一,欢谑之言无方。”能够以讥讽或评论当下社会上发生的事情来对统治者起到一定程度上的告诫作用:第二部分对“谐”做了具体的阐释,刘勰解释“谐”为“谐之言皆也,词浅会俗,皆悦笑也。”由此可看出“谐”是一种很亲民的大众“俗”文学,它浅显通俗,能令人发笑。但刘勰认为“谐”不仅仅只是为博大众一笑,“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他举了优旃谏止秦二世油漆城墙,优孟谏止楚庄王厚葬爱马的例子,这两个例子都是用诡诈的言行来阻止帝王昏庸残暴的行为。司马迁编纂《史记》,将他们列入《滑稽列传》,就是因为他们的言辞虽然诡诈,而用意却都归于正确。“谐”是在嬉笑背后仍具有箴戒的效用,这样的文章才具有社会现实意义;第三部分写了“隐”,“瑟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隐,言辞含蓄、隐晦,注重用曲折的譬喻来暗指事物。“隐”的重要作用可以兴治国家和发展自身,其次可以匡正错误,启发解惑。而后,刘勰对“隐”和“谐”的关系也进行了论述。“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他认为二者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的。“隐”与“谐”都是间接的、隐晦的,这种表达方式是耐人寻味,具有美感的。李泽厚先生说过“艺术所以能够化平淡为神奇。比生活更集中和更强烈,大概正由于能将间接性寓于直接性之中……”没有“谐隐”则语言直白,不会令人产生虚实相生、错落有致之感,这样的文学作品也不具备“谐隐”的趣味。

“谜语”是“隐”的表现形式,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这样说“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炫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谜”即把话说得曲折交错,让人迷惑。它们有的打文字谜语,有的打事物谜语,从纤细巧妙处玩弄心思,以浅显的理解来炫耀文辞,但谜的意义委婉而正确。言辞虽然含蓄但要有所显露。

“言外之意”是“谐”的审美内涵。“谐美”注重人们对“言外之意”的揣摩品味。“谐”在对言语技巧要求“简洁”的同时,对“语义”的表达要求要“隐”。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中认为“隐”侧重字词背后的深刻内涵,是“文外之重旨”,文章中运用“隐”会产生谐趣。对于创作主体和欣赏者而言。都是具有审美趣味的。他认为“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主体在创作“隐”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投入精神因素,如感觉、情感、想象、意愿……达到对客体的“妙悟”并通过对其合理的组织。使主体内心得到审美愉悦的同时,带给欣赏者无尽的趣味。而“谐隐”趣味的产生,不光在于创作者主体本身,还在于所创作对象本身的形象。例如“鸿雁”,它是在外游子思乡却不得归的孤苦情怀的寄托。当创作主体在诗中运用“孤鸿”的意象时,就不会脱离“鸿雁”这一形象所代表的意义和体会,自然,写出来的诗句也是抒发孤苦思归之情的。

二、《诗论》中谐隐的游戏意义

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源引西方文论中的“游戏说”来论述诗歌的起源。他用理论和史实两个方面来阐述我国诗歌语言特有的“艺术的意识和技巧”,揭示出我国诗歌和谐隐的关系,谐隐是民间诗常用的艺术技巧。

朱光潜将谐趣定义为:“以游戏的态度,把人事和物态的丑拙鄙陋和乖訛当作一种有趣的意象去欣赏。”他从心理学角度将谐趣看作一种最原始的普遍的美感活动。若去欣赏带有游戏的谐趣,则人们必须以“游戏”的心态跳出该情境,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角度方可将这种不完美的“缺憾意象”当作“趣味”来欣赏,都是“痛定思痛”将过往当作戏看。如“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他将自己恃才傲物,怀才不遇的情结寓之于酒,而以第三只眼睛来写出激昂豪放、纵情洒脱的诗句,这就是以游戏的态度来对待生活。能以此种态度对待人生的,是豁达、不拘小节心态的体现,用“游戏”的态度来看待生命中出现的不幸。不会将痛苦放大,摆脱了现实的痛苦,旁观生活就会发现人生本身的乐趣。“谐”作为一种文字游戏,以文字来开玩笑,具有很鲜明的社会意义。

隐语在近代是一种文字游戏,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认为“谜”为魏晋之后“隐”的化身。而在魏晋之前,“隐”是一种庄重的事情。“隐”最早被用于预言谶语,神与人互通,神为了营造出一种神秘玄妙的形象,占卜时通过附身人说出隐语,来激起普通人对未知神秘事物的好奇心。并相信其所说的预言。

《诗论》中说“谐和隐都带有文字游戏性”,“隐”可以形象的定义为“用捉迷藏的游戏态度,把一件事物先隐藏起,只露出一些线索来,让人可以猜出里面所隐藏的是什么。”,谈及一件事情的时候,“谐隐”均不是直接将所描述之物的特点明晰的描述出来,而是将该特点隐入所说的语句中。隐语从最初庄重的“谶语”发展到具备娱乐效果的时候和“谐”有一些差别,“谐”在面对人事的丑拙鄙陋时,会以“游戏”的态度产生“谐趣”,用嘲笑来面对人事的悲伤不幸或容貌的丑陋,就会有种连原本令人伤悲的事情都可以让我们快乐的效果:游戏可以使人们在自己创造出的世界里得到自由,从而弥补现实人生世相中的遗憾。以此达到心灵上的平衡。

“隐语”的运用有效的加强了文字表达效果。文字游戏是文字的表达方式之一,而文字的表达方式属于艺术创作。生命余力的流露是艺术被不同时代、不同阶层的具有涵养的人所一直追求的,人们被外物束缚时,就会迫切需要冲出一个包围圈,去拥抱自由。艺术在这点上会在一个人的一生中陪伴他度过孤独艰难的日子,是一种难以缺少的存在。某种艺术的习得是需要通过长久、牵强笨拙的练习来逐渐深化,运用自如的,而艺术的乐趣就在战胜困难之后还会存有余力来似游戏一般挥洒自如,增添艺术作品的趣味性。

游戏使得艺术审美过程中产生愉悦的感觉。文字游戏的运用需要一些技巧,这些技巧起初出现在民俗歌谣中。后被文人诗词广泛沿用,“重叠”是诗歌的一种重要表现手法。重叠可以让一首原本松散坍塌的诗词或歌谣在这个共同的字眼作用下联络整合形成一个整体,同时,重叠在诗歌中的运用还可以增加诗歌的韵律,在朗读时更郎朗上口,有一种圆润自如的巧妙之感:“接字”调和了上下旬之间音律不协调的弊端。是联络上下旬的工具;“趁韵”使得一首诗的韵律工整;“回环”在诗词中很有精妙的味道,如苏轼著名的“赏花归去酒力微”,展开为: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诗歌中的游戏意味取决于诗人驾驭媒介的能力,能力越大,则游戏的成分越多,游戏的形式也更丰富。艺术所追求的自由摆脱平常模式化的束缚而追求新意,他们在艺术创作中富有余力,泼墨自如,豪放不羁,在审美活动中诗人也陶醉其中。抒发出无限情感,引起共鸣。

三、赋比兴在“谐隐”中的应用

欲说某事而不直言,反以他事言之,“谐隐”的应用是很广泛的,诗是谐隐技巧运用很契合的文体,童谣、谶语、谐歌中就有很多很好的诗。众人皆知,诗有风、赋、比、兴、雅、颂“六义”之说,而对于“赋、比、兴”,郑玄言日:“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谈,取善事以喻劝之”因此,最早的赋比兴被当成伦理教化的工具和用作道德上的劝解讽刺,而忽视其审美上的意蕴。

在暗指事物的作用上,“赋是隐语的化身”,“赋”这种文体起源于《诗经》,中国文人喜欢微言大义也喜欢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外露。“赋”经由《诗经》发展到《楚辞》,至汉代“赋”的文体显出成熟并达到顶峰。而若要突出“赋”的审美意蕴。则在看到外物时,有一种睹物思情的情感流露出来,不会有浮夸空洞的无力感。

“比”注重客体之间的关联性,“比”有“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的特点。运用语音上的相关性,如“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周南(芣苡)》)句中的“芣苡”在古代音近“胚胎”,故古人因此以为采食芣苡即可怀孕生子。“比”的运用。将创作主题的情感蕴藏在相关词语中,表现出主客合一,如此创作,谐隐相合,加深了诗歌的意境,让欣赏者产生谐趣。

相较于“比”,“兴”更注重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经(关雎》)以客体“关雎”成双成对来引起主体情感上的共鸣,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以此引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愿,“兴”又有“称名也小,取类也大”的特点,《雀巢》有“维鹊有巢,維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辆)御之。”郑笺云:“鹊之作巢,冬至架之,至春乃成,犹国君积行累功,故以兴焉。兴者,尸鸠有均壹之德,犹国后夫人来嫁,居君子之室,德亦然。”由此可知,原诗的前两句所写之“物”是为了寄托后面的“事”,“事”和文王、太姒夫人、政教相关联,突显出“称名也小,取类也大”的特点。

用谜语来摹状事物,在诗歌的运用上就形成了咏物类诗歌的一种特点。朱光潜所说“中国素以谜语巧妙名于世界,拿中国诗和西方诗相较,描写诗也比较早起,比较丰富,这种特殊发展似非偶然。中国人似乎特别注意自然界事物的微妙关系和类似,对于他们的奇妙的凑合特别感到兴趣。所以谜语和描写诗都特别发达。”因此,赋、比、兴在描写技巧上抓住自然外物的神韵,恰当的似是而非之词增加了诗的意蕴,让欣赏者在诗的文字游戏中沉迷。

四、结语

谐、隐以及纯粹的文字游戏都是文学创作中所追求的形式技巧,诗人若过于追求于此,则流于形式,作品内涵不免显得轻薄苍白,而若不注重“谐隐”则创作的作品过于死板缺乏灵动的活性。而诗歌从起源开始和文字游戏发生的关联绵延数千年,则表明文字游戏所产生的美感具有文学价值,是难以被磨灭的。

“谐隐”是两种不同但具有相同作用的创作技巧,也是现代社会中运用广泛的处世方法,它们的存在透露出聪慧机智的人事态度,“言内”和“言外”的方式使人们的关系更加和谐,也让人们的内心更为平和,能健康快乐的生活。从古至今,谐隐的审美内蕴一直在被逐渐丰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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