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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一夏一个星夜

2017-09-22长欢喜

花火A 2017年9期
关键词:清江李女士

长欢喜

01我觉得他活得像个老古董

莜莜将我丢给徐清江之后,就消失了,说什么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跟她的男朋友重归于好。

我对她如此重色轻友的行为感到愤愤不已,倒是徐清江,一副早已习惯了的平淡样子,卷起袖子,悠然闲适地坐在一旁煮茶。

茶壶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几乎要将壶盖顶起来,我强迫症发作,实在看不下去,冷声冷气地问他:“你能不能把火关掉?”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年轻人不要这么浮躁。

我承认我这是在迁怒于他了。毕竟,当初诱惑我来到悭城这个鬼地方的人是莜莜,而将我带到这里后自己却一走了之的人也是莜莜。况且,当时她也问过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可是我觊觎着她跟我说过的这里不同于别处古城的风景,所以不想大老远地白来一趟,然后带着遗憾地离开。而她在走时,也并非没有为我考虑——她特地给我找到了一个会说普通话的汉人向导徐清江。

但我还是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撒不出来,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

徐清江给我找的这家民宿据说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房屋隐隐透出一些古旧而腐朽的味道来。徐清江的本职工作是古建筑修复师,在这里兼职做茶艺师,平日里煮煮茶,教教徒弟,看看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我觉得他活得像个老古董。

徐清江听到我对他的评价,静静想了一会儿,竟然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他也觉得自己挺像个老古董的,而且还是个特别念旧的老古董。

当一个人开始跟你说他特别念旧的时候,多半是想要对你讲故事了。但是,我不想知道别人的故事。听一个人的故事多了,难免就要跟这个人产生羁绊,而我不愿意跟徐清江产生任何羁绊。

尽管徐清江是个帅哥——凤眼、薄唇,皮肤白、高而瘦。住在这里的小姑娘们都爱找他玩,她们在老板的厨房里做了饭之后,也总会送一些过来给徐清江品尝。

他非常博爱,全部都欣然接受,对谁都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我受不了他这种虚伪的姿态,仗着莜莜曾嘱托他照顾好我,便大大咧咧地把那些吃的一扫而光。他也不恼,只在一旁淡笑着看我,还时不时给我递来水和纸巾,防止我吃得太快噎着了,神色间隐隐有一丝包容和宠溺。

简直让人受不了。

我无言以对地冲他翻白眼,他就眨着眼睛无害地笑。

这天恰好是七夕节。悭城的人过起七夕来十分隆重,街上到处都在举办各种活动。但路上都是情侣,我虽然好奇,但对这种情人之间的小活动还是感到兴致缺缺。倒是徐清江,在我们又围在一起杀了一局“狼人”之后,忽然起身问我:“好好,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02我开始怀疑老板是不是故意的了

徐清江叫我“好好”,这让我感到有点儿羞耻。我爸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我还不会讲话,于是就被迫接受了“薛宁好”这种好像20世纪香港古装剧里的某个角色一样的名字。平时身边的人都叫我“宁好”,只有那么几个人唤我“好好”,但他们都是跟我非常亲近的人。而我自认为,徐清江在我心里,并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我的资格。

但我也没有纠正他就是了,免得显得我这个人太过别扭和计较,毕竟在悭城的这些天我还要仰仗他带我四处游玩。

我们出来时,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悭城跟我以往去過的那些江南古镇不一样,这里长年风沙,墙头是一种泥土经过千年洗礼一样的黄,整个小城都透着一股极其粗糙与沧桑的味道。

这里的人胆子也大,性情比较豪放,我们走了一路,已经有不少姑娘往徐清江的怀里扔花了。他没有刻意地伸手去接,但也没有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我估计他肯定乐在其中,并且在心里想:瞧,我多有魅力!

我被自己的想象酸到了,再看徐清江时,总是会想起我想象中的他得意扬扬的样子。徐清江大概也感觉到了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诡异,侧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里,像流萤,又像烟火。

我看得怔住,暗骂自己颜控是病。

这时,旁边店子里的老板过来招揽客人,我抬头看了眼,发现店名叫——交换梦。

进去后,我才想到这名字其实取得不算恰当,这是个帮别人实现心愿的活动——二十个人一组,每个人把自己的愿望写到纸上,塞到一个透明的大罐子里,然后抽取字条,再为你抽到的那张字条的主人实现他的愿望。

我抽到的那张字条的主人大概是个男生,字写得潇洒漂亮,在愿望那一栏上,他清清楚楚地写:谈三天最简单纯粹的恋爱。

底下的签名是:阿江。

我开始怀疑老板是不是故意的了。因为徐清江所抽到的字条上愿望那一栏是空白的,而底下的署名是——宁好。

是我。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悭城不只我一个人叫宁好,还有一个,是徐清江的徒弟,姓宁名好,就叫宁好。

但是,她不喊徐清江为师父,就叫他阿江,徐清江也不喊她宁好或者好好,而是唤她宁宁。

我对他的这一称呼感到十分满意。

03你不能叫他师父

我跟徐清江“恋爱”的第一天,我对他十分排斥,甚至还扬言说我决定耍赖,不想再继续参加这个活动了。可徐清江跟我说人要有契约精神,既然当初决定要参加,就没有半途放人鸽子的道理。我没有办法,郁闷地对着徐清江念:“恋爱、恋爱、恋爱……”

他被我念经一样的行为弄得无语。那时他正在厨房里做饭,而我就坐在他家的客厅里,上午的阳光在室内流泻出一片静谧和暖的氛围。他身上围着印了“熊本熊”的围裙,那是昨天晚上我心血来潮买的,穿在他的身上,显出一种异样的萌感。

“好好。”他回头,叫我的名字。

我抬头瞪他:“是你说想谈纯粹的恋爱,我这不是跟你‘谈了吗?你还有什么不……”

话未说完,嘴巴里忽然被塞进一粒小番茄。我“嗯”了一声,咬开,清甜里混杂着点微酸的汁液瞬时盈满我的口腔。endprint

刚刚徐清江往我嘴巴里塞东西时,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指尖在我嘴唇上轻轻地擦过,温凉的触感到现在仿佛还没有消散开去。我的脸无端地有些热。

徐清江还在我的跟前,逆光站着,他将手里的一盘小番茄放在桌子上,又看着我,说:“饭还有一会儿才能好,你先填填肚子。”

我控诉他:“你这是犯规!”

徐清江居然耍无赖:“我明明就是怕你一直说话嘴巴干。”顿了顿,他又轻轻笑了一声,说,“毕竟,作为男朋友,理应注意到这些的。”

“……”

我简直无言以对!

明明只是扮演一下恋人而已,何必这么较真?他根本就是入戏太深。我没说话,郁闷地吃东西,这时有人敲门,我趿着徐清江的拖鞋走过去开门,总算见到另一个“宁好”了。

宁好刚从市里回来,买了一大堆好吃的,所以就给徐清江送一点过来。她大概没料到会在房里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微微地愣怔后,问徐清江:“这位是?”

徐清江刚洗完一把菠菜,将手上的水在围裙上简单地擦了一下,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在外人面前给他点面子。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经意默认了自己是他“内人”的身份。

我走过去,用眼睛询问他干什么,他把装鸡蛋的碗递到我的手上,让我搅拌,然后对宁好说:“这是薛宁好。”

这是徐清江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说我的名字,我猜测他应该是故意的,因为在他的语音刚刚落下时,宁好的脸色明显变了。之后,她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吃完饭后,徐清江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宁好问我:“你跟我师父认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我说:“你不能叫他师父。”宁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了。我瞪着她,蛮不讲理般一点也不让步,“他不会允许你这么叫他的。”

“好吧。”宁好在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无力地点点头,“你为什么来找他?”

我说:“我不是来找他的,而且,我跟他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

毕竟,我来悭城总共也才六天的时间。

宁好似乎有些生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说:“薛宁好,你撒谎。”

04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

我没想到第一个拆穿我的居然是与我素不相识的宁好。

想来大概是之前徐清江跟她提起过我,也难怪刚听到我的名字时,她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客栈的床上,星星围绕着月亮散发出莹莹的光芒。我没有关窗户,微风吹进来的时候,我忽然爬起来,给徐清江打电话。那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四野寂静,徐清江很快就接了电话,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又格外好听,他叫我:“好好?”

我吸了一口气,北地的泥土气息混杂在一片尘沙里,我竟破天荒地喊他:“师父。”

听筒里陷入了寂静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清江说:“好好,你出来。”

徐清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我从窗子里往下看去,果然他已经站在了楼下。他微微仰着头,我把电话挂断,大声地冲他喊:“师父,你……有没有想我——”

尾音拖得绵长,成功引来旁边住客不满的责骂:“神经病啊!”

我也不管,只冲徐清江得意地笑了一下,披上衣服跑下了楼。

這种事情以前我跟徐清江常做。那时,我和妈妈李女士住在她单位的大院里,她从事古建筑修复多年,常年不在家里。那些年我几乎是在左邻右舍的接济下才得以存活的。而李女士每次回到家里,徐清江总会前来拜访。他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学的正是古文物修复,三顾茅庐来请李女士收他为徒。李女士工作太忙,实在无暇带什么徒弟,徐清江却不死心,隔三岔五地便要来一趟。

我见他实在心诚,又长得那么好看,便动了恻隐之心。

有一次下了大雪,见他再次无功而返,我从楼上跑下去给他送伞。他功课做得很足,一眼就认出我是李女士的女儿,笑着说了声“谢谢”。我一挥手,说:“你真笨,怎么不懂得曲线救国?”

他挑挑眉,很快便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软软的,又浸着雪的凉意,垂下头,好整以暇地问我:“那,小姑娘,你想让我怎么讨好你?”

我那时分明已经十六岁了,徐清江至多比我大三岁,可他叫我小姑娘,这让我感到不满。我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纠正他,摊摊手说:“我听说西山上的梅花开了,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后来徐清江跟我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的装腔作势一下子不见了,眼神看着可怜巴巴的,特别容易让人心软。当然,这种事情我当时是没有注意到的。

李女士长年工作在外,而我的性格的确不怎么讨喜,所以平日里也没几个朋友,乍然碰到一个任劳任怨又长得这么好看的徐清江,只想赶紧抓住他。

徐清江大概也没想到我的要求居然这么简单,他浅浅地笑着,抬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好。”

于是,大雪天的,我和徐清江竟真的神经兮兮地看花去了。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那样一大片梅花的确要衬着这漫天的白雪才更能展现出它们的美来。也许是因为从小便受到李女士艺术上的熏陶,我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色惊艳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徐清江就比我镇定多了,他甚至还能翻出包里的速写本,站在一旁画起了画。

他画画时下笔很果断,线条十分流畅优美,我想到平时画速写时用铅笔蹭来蹭去糊得一团糟的自己,就不由得有点儿佩服徐清江了。我跑过去戳戳他的手臂:“师父。”

我这一声叫得突然,徐清江一不小心手抖了一下,于是,那一笔就废了。我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笑,他收起本子,无奈地看着我,我觉得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他家里不懂事的小侄女。

我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睛里开始浮起淡淡的笑意,唇角也慢慢地往上勾着,但那笑他又努力压着。我知道,他肯定正在心里笑我故作正经、人小鬼大呢。endprint

我的脸大概红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帮你跟我妈妈求情让她收了你,但是作为报酬,你以后要教我画速写。”

05听话啊,咱们回家吧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交易对徐清江来说,一点儿也不划算。因为计划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的李女士,其实在前几天就已经不经意地跟我透露过了,她打算答应徐清江的请求。

那段时间,徐清江天天往我家里跑。

美术学院离我家不远,实际上,我家就在美术学院后门旁的巷子里。

徐清江经常在下午过来,有时李女士会带他出去看各种建筑。我曾听他们两个在书房里聊起,说这种工作就要到处走到处看才可以。而一般情况下,直至晚上他们才回来。李女士去厨房做饭,徐清江便起身告辞,我拉住他,说:“在这里吃呗。”徐清江摇摇头说不方便,我便对着李女士大喊:“徐清江说你做的饭不好吃,所以,他不愿意留在家里吃饭!”

李女士大概也明白这是我的无理取闹,又笑着对徐清江说:“阿江你就留下吧。”

我便得意地冲徐清江笑。

吃完饭后,我拉着徐清江一起去散步。华灯初上,城市又笼罩在一片华丽的假象里。他带着我在他的校园里晃悠,滔滔不绝地给我讲各种建筑的由来。晚风拂起岸边的垂柳,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和徐清江会一直这样平静安逸地走下去。

我参加高考那年,徐清江刚好大学毕业。他们办毕业晚会的那天,我高考已经结束好几天了。我给他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说徐清江被大家灌得有些醉了,问我是谁,说隔天再跟徐清江转告这通电话。

我沉默了一瞬,问:“你们在哪里办聚会啊?”

我到那里时,聚会已经散了有一会儿了,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先前接电话的那人倒是一直等着,目光很是意味深长地将徐清江丢给我之后就回学校去了。

徐清江其实看着不大像喝醉的样子,他很安静,不吵不闹的。我试探性地叫他:“师父?”他“嗯”了一声,抬眼看我,眼里因为有醉意而染上了些微的水汽。我扶住他,半晌也没想明白——明明徐清江可以跟着他舍友直接回寝室,我究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来接他?

我当时不过是有一股冲动罢了,被冲动冲昏头脑的时候,人实在难以理智。

他此时站得离我实在太近,人又长得高,我的脸颊几乎快要挨着他的胸膛,一阵又一阵的热气扑面袭来。我的心跳得有些快,稍稍往后拉开了一点距离,我问他:“你还能走吗?”

他笑笑,这一片的灯光有些暗,若有似无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小姑娘,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醉了吧?”我一愣,又听他说,“这帮人,我要是不装一装,指不定他们要怎么折腾呢。”

他言语间充满得意,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一副让我表扬他的模样。我的心口无端有些软,果然喝醉的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啊,要是完全清醒的他,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我伸出手,学着他平时揉我头发的模样,轻轻地在他头上拍了两下,说:“听话啊,咱们回家吧。”

未料下一秒,我的肩膀忽地一重,他的下巴抵在上面,嗓音轻软,似是喟叹。

“好好。”他说,“我申请去悭城了。”

06你嫌我麻烦就别来啊

我跑到楼下时,徐清江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架花藤下,花藤旁边的地上点着一盏灯,泛着极幽深的绿光。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在徐清江说出那句话后,我们两个人就都沉默了。之后,我们一起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隔着路灯跟我说再见。他去悭城的时候,我并没有去送他。后来,听他的朋友说,那天在登机之前,徐清江一直在四处张望,显然是在等我。我笑了笑,没说话。

徐清江一直都懂得我的害怕。因为自小就与李女士聚少离多,我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厌恶透了这种生活。所以,尽管十分钟意徐清江,我也不愿意再过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

况且,徐清江对我到底有没有好感都还说不定。

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没怎么联系过了,包括这一回来悭城,我也没有提前跟他透露过半点消息。而自从来悭城的第一天起,我便故意装作和他不认识。他虽然觉得我不可理喻,却还是耐着性子陪我演戏。此时我突然承认了我与他以前的关系,他被弄得猝不及防,这会儿借着灯光看去,我才发现,他甚至连T恤都穿反了。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用指尖戳戳他的手臂,说:“想不到男神还有这么无厘头的一面。”我语气自然,就好像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分离与矛盾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就笑着说:“好好,你不要再取笑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柔又宠溺,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无奈。

我以前总爱捉弄徐清江,比如,我们散步时,假如在路上碰到他的同学,我就会故意挽住他的手臂,对着他黏黏腻腻地喊“阿江”;又比如,他在教我画速写时,我又总是喜欢想尽各种法子劝说他做我的模特,然后让他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把他画得面目全非又滑稽好笑。

那时我并没有深想徐清江为什么对我如此包容,只觉得他真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当然,那时我没有想到的是,像他这样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竟然也是十分吓人的。

我大一寒假那年其实来过一次悭城。我现在回想,还依然觉得自己那时候的智商大概被一只名为“气愤”的怪兽给吃掉了。那时临近过年,李女士又接到一个工作任务,要外出,甚至不能在家里和我一起过年了。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经常不在家里,但每一次过年她都还是会坚持一下,跟領导请求不外出。但这一次的工作很突然,领导临时又派不了别人,于是就只好找到我的妈妈。我的原意是要跟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说她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照顾不了我,况且我如果跟着,肯定也会影响到她的工作。总而言之,她最后将我托给了邻居家的阿姨照顾。

我当时也是太失望了,在李女士离开以后,便悄悄地买了票跑到了悭城。李女士给我的生活费从来够用,我到那里以后才给徐清江打电话,他却跟我说他回家过年了,人不在悭城。endprint

我当时就慌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徐清江也听出了我的不对劲,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舒也家找老板,就说你是我的朋友,让他先给你开一间房住下来。”他顿了顿,又补充,“舒也家是个客栈的名字,你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了。”

我当时六神无主,抽抽噎噎地就答应了。按照他的交代找到地方后,我又躺在客栈的床上自怜自艾了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昏昏沉沉的光透过古旧的窗子照进来。我眨了下眼睛,这时有人推门进来,看见我睁着眼,那人原本沉着的脸一下子黑得更厉害了。他找到墙壁上的开关,开了灯,突然而来的光亮让我忍不住捂了下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徐清江。

徐清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是,想到他刚刚隐有怒气的脸,我又觉得有点儿心虚,捂着眼睛的手倒不敢再拿下来了。半晌,我听到徐清江笑了一声,说:“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我含混不清地“嗯”了两声,又听他说:“你还是小孩子吗?这样给别人添麻烦很开心?”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冷硬地跟我讲过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觉得委屈极了。我破罐子破摔地拿开手,瞪着他:“你嫌我麻烦就别来啊!”

他又笑了一声,说:“好啊,我这就走。”

他说完,竟真的开门走出去了。这下我也顾不上什么骨气了,慌张地跑下去,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说:“师父,我错了……”

我知道怎么样会让他心软。

果然,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许久,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我拉到床边坐下。他说:“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那是李老师的工作,也是她穷尽一生想要完成的梦想。爱有小爱、大爱,作为她的女儿,你应该理解她。”

我红着眼,不赞同地哼着:“那就可以忽略掉亲人了吗?”

徐清江一顿,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吧。”

“那你呢?”我问他,“你的选择是什么?”

07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我特地将徐清江约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他在花藤下干站着。我又扯住他的手臂,说:“既然我们现在还是‘情侣关系,总要约个会什么的吧。”不等他思考,我问,“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

悭城的晚上其实没有什么好风景,没有半夜弹着吉他唱民谣的歌手,也没有曲水和流觞。徐清江租来两只骆驼,我看着那只庞然大物不敢接近,徐清江便在一旁不断地鼓励我,让我不要害怕,最后我终于坐上去的时候,却又因为太过于紧张,不小心闪了一下,徐清江连忙接住我。

夜晚的风有些凉,但他的胸膛是热的,我的心脏又开始快速地跳了,我甚至觉得它能跳到我的嗓子眼。我吞了一下口水,可怜巴巴地对徐清江说:“我们能不能不要骑骆驼了?”

徐清江说:“那等一下在沙漠里走不了几分钟,你就会累了。”

我伸出手,颇为无赖地说:“我要是走不动了,你得负责背我。”

徐清江又笑,那笑就像在柏叶茶里浸泡过似的,带了丝丝涩意与凉意。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走多远,就坐在一小片沙地里,背靠着背,讲自己这一年多的经历。

远处的天幕看起来像要垂下来了似的,和沙土连成一片,天上的星星特别多,钴蓝色的天空像徐清江以前穿过的一件印了星空图案的棒球外套。我觉得这景象真是又壮阔又荒凉,它们似乎都在无声地激荡着我的胸腔。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李女士和徐清江的选择。

我抓住徐清江的手,他的手指细长,但掌心有很多茧子,我知道那是他的工作给他留下的,就像勋章一样。

我说:“师父,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他站起来,将身子绕到我的跟前,变成和我面对面。他的眼睛特别亮,眼底映着漫天的星海。

我忽然有些不忍心,眼眶无端地就泛起些微酸涩的感觉,但仍是哽咽着说:“但是我的喜欢……”我用手比画了一下,拇指和食指微微曲起,拉开一小段距离,又继续说,“但是,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08我是真的喜欢你

跟徐清江“恋爱”结束后的第一天,我就离开了悭城。徐清江来送我,问我以后还来不来了。我摇摇头,笑着说长痛不如短痛。

他也笑,半晌,他忽然拥住我,清冽的嗓音就响在我的耳畔。他说:“好好,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点点头,压住汹涌而来的那一股泪意,说:“我知道,我也是。”

我觉得我们这段对话简直莫名其妙。我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分开,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但是到这一天,我才发现,人生里无奈的事情其实太多了。

就像一年前的那个晚上,我问徐清江会如何选择,他只思考了一瞬,便说,悭城这边的建筑还有很多没修复好,很少有人愿意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可就算从这里离开呢?他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他在一开始,就选择了和李女士一样的路。我也早该明白的,我早就明白了,却还是没有让自己抵挡住漫长岁月里他给的温柔与陪伴。

但我其實已经很满足了。在兜兜转转之后,我特地来悭城一趟,跟他演了一场戏,谈了三天最简单纯粹的恋爱,夙愿得以实现,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我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这座荒漠中的古城和沉甸甸的夏,那种感觉,就好像我追了很久的一部美剧,经过反反复复的矛盾冲突以后,终于演到了结尾。

那么欢喜也好,悲伤也好,从此山迢水远,后会有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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