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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洛卫夫人》的声音主题

2017-08-22胡丽娜绍兴文理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名作欣赏 2017年23期
关键词:伍尔夫钟声

⊙胡丽娜[绍兴文理学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达洛卫夫人》的声音主题

⊙胡丽娜[绍兴文理学院, 浙江 绍兴 312000]

《达洛卫夫人》中有丰富的声音意象,构成了一个意蕴丰富的主题,传达了作者对僵化的社会制度的批判、对现代工业文明对人际关系的危害、对人的心灵自由的侵袭的反思,而基于听觉的声音的关注,也表达了作家对生与死的思考,以及对个体心灵的关注。

《达洛卫夫人》 声音主题 社会意义

《达洛卫夫人》是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作,内涵十分丰富,伍尔夫在日记中曾写道:“我要描述生与死、理智与疯狂;我要批判当今的社会制度,揭示其动态,而且是最本质的动态……”应该说,小说很好地达到了这个预期。虽然国内外不少批评家对此书进行了多层次的解读,但是除了大本钟的象征意义外,却罕有人分析小说中的声音意象,可以说,《达洛卫夫人》中多次出现各种形态的声音,如报时的钟声、喧闹的市声、死亡的吟唱,声音的物理属性与人类社会存在某种共通性,具有象征意义,表达了极其丰富的思想主题与社会意义,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一、钟声与社会批判

《达洛卫夫人》中回荡在城市上空的钟声不仅为作者从一个人物的意识转入另一个人物的意识提供了一种媒介,同时还具有明显的隐喻内涵,表达了作者对社会的批判。

首先,作者强调了大本钟报时的准确性。“听,钟声隆隆地响了。开始是预报,音调悦耳;随即报时,千准万确;沉重的音波在空中渐次消逝。”这种准确无疑十分适合现代都市忙碌的生活,对于理查德·达洛卫和休·惠特布雷德这些上进的人来说,每天都是争分夺秒,所以报时钟声的准确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每个时刻应该干什么十分明确;对于混迹社交界的休来说,拜访布鲁顿夫人就像每天吃饭一样有规律,例行公事。然而这种十分规律的生活却要求人们磨平个性:“圣·玛格雷特教堂的钟声在诉说:我没有来迟。……现在正是十一点半;然而,尽管她绝对正确,她的声音却不愿显出个性……使她把个性隐藏。”(达,46)准确的反面就是延误,离经叛道这种个性表现出与整个社会的格格不入,而发疯的赛普蒂莫斯就是因为与社会不容才自杀的。赛普蒂莫斯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十分有个性的人,后来在战争中所受的伤害让他丧失感觉能力,他对此感到十分恐慌,他其实是清醒的疯子。这其实是伦敦人普遍具有的共性,但赛普蒂莫斯拒绝这种共性,因此他选择死亡来维持自己的个性。漫游的彼得也是一个随心而活的人,可一事无成的他遭到上流社会朋友的嘲笑。

其次,洪亮的钟声又具有威慑的力量。“哈利街上钟声齐鸣,把六月里这一天又剁又切,分割又分割,仿佛在劝人驯服,维护权威,并齐声宣告平稳观念无比优越。”(达,98)洪亮的钟声象征着某种权威,而伦敦人民皆处在一种无形掌控的权威之下,就像一群毫无性灵的傀儡。钟声掌控人们就好像皇室、首相、医生布雷德肖掌控人们一样,这种隐形的规训力量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的追随者,无辜的人们被统治阶级随意摆布,“又剁又切”。而钟声的传播能力又是极其泛广:“时间恰恰十二点整,大本钟敲响了十二下,钟声飘荡至伦敦北部。”(达,89)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能力很强,统治阶级的权威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人们无一幸免,无处可逃。赛普蒂莫斯就感觉到医生霍姆斯、布雷德肖这类人似乎无处不在,他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会追过来,所以他只能选择自杀来逃开。

再次,由时钟这种冰冷的机械发出的声音不带感情,显得冷漠,这种冷漠传染给人们,让人们失去了感觉能力。“在他们之间响起了大本钟铿锵有力的钟声,报道半点钟,犹如一个强壮、冷漠、不近人情的青年正使劲地扯着哑铃,忽而扯向这边,忽而扯向那边。”(达,44)医生霍姆斯对于赛普蒂莫斯自杀这一见鬼的事,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他就像冰冷的钟声一样。“钟声对此却无动于衷,它永远按着自己的节拍在摆动着,并不时地以报时声撞击着人们的心灵”。克拉丽莎企图通过举行宴会使人们联结起来,但宴会上的人们无法达到心灵上的沟通,即便是达洛卫一家人之间同样也互相不了解:达洛卫夫妇没有实质的感情交流,只有名义上的相敬如宾;达洛卫先生甚至在宴会上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来。

二、市声与现代社会文明

除了威严的钟声像权威一样控制着民众以外,现代科技技术带来的文明让人们在喧闹的市声中迷失自我,丧失感觉能力。现代科技给城市注入了一股新鲜力量,极度地丰富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工业化程度最高的伦敦,响彻城市上空的尖利机械声,每天都在消磨着人们的意志。喧闹的市声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困难。达洛卫夫人为了提醒彼得不要忘记今晚她家的宴会,“不得不提高嗓子,企图压下户外的喧嚣”(达,45)然而,“那声音又细又远,淹没在车水马龙和万钟齐鸣的喧哗之中”(达,45)。人声在嘈杂的市声面前显得多么弱小。声音被市声淹没的这一场景在达洛卫夫人提醒女儿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它很好地表现了达洛卫夫人内在的精神困扰。

喧闹的噪声对人耳鼓的冲击,让人们能够迅速从对死者的悲伤中抽离,人与人之间缺少怜悯心,逐渐让人失去感觉能力,“然而这种噪声,年复一年无休止地喧腾着,将吞噬人间一切……噪声将囊括一切,把它们席卷而去”(达,133)。象征传统权威的“钟声被市声搅乱了,打破了”(达,124)英国正面临着的新的变革,一方面帝国没落,它正在被作为新生力量的工业文明逐渐取代,然而处在两面夹击中的民众始终是受害者,新的社会制度取代旧的社会制度,但它们还是在扼杀着人的性灵。当彼得听见救护车发出凄厉的声音时,就感觉到这是文明的一大胜利。“他印象最深的是,伦敦的高效率、严密的组织、互助的社会精神。”(达,145)这种互助精神丝毫没有把人救活,而是在不断扼杀人性,赛普蒂莫斯就在较量科技的战争中丧失了生活的希望。

喧闹的噪声纵然使人性淡漠,文中仍有反抗者保有孤独的性灵,他们对寂静的特殊感受就是精神追求的体现。伊丽莎白从喧闹的市声中曾有过瞬间的顿悟:“任何旁观者要是打开死者房间的窗子,向下俯视舰队街,那喧闹的噪声,那一阵军乐,将意气风发地冲击他的耳鼓;这闹声对人间一切是淡漠的,因而有抚慰的作用。”(达,133)达洛卫夫人是一个矛盾体,她对社会地位的追求让她逐渐失却青年时独特的灵魂,淹没在市声之中,她爱宴会的热闹,但她内心深处仍有对理想的追求,有一种寂静在心目中萦绕,让我们看到她人性中尚未泯灭的地方。她反复回想起在故乡布鲁顿的美好生活,“即使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或者深夜梦回时,都会感到一种特殊的寂静,或肃穆的气氛,已汇总不可名状的停滞”(达,2)。她对社会地位有着渴望,但她内心实际向往自由的日子,所以在宴会期间她悄悄地躲入了斗室,热闹的宴会让她感到空虚。在寂静中的性灵是真正自由的,但是她不能抛弃社会地位,她又是孤独的。

赛普蒂莫斯同样矛盾,寂静让他恐慌,他在喧闹中可以幻想美好,在寂静中只能让他感觉失去世界,他企图通过声音来抓住活着的希望,赛普蒂莫斯在自杀前与妻子进行了短暂的正常沟通,这让他感觉到充实的存在,但市声携带着社会威权对他造成了侵犯,宣布他的病症,要把他隔离,无路可走的他只能选择跳楼自杀,最终“声音愈来愈渺远了。她们失去他了!”(达,140)。

在这个喧哗的现代文明中人都是孤独的,达洛卫夫人和赛普蒂莫斯都是矛盾的,最终一生一死。显然,伍尔夫在批判社会制度的她同时,也对社会寄予希望。

三、声音与感情体验

听觉作为一种感觉器官,与人的情感体验有关。从人物对听觉的不同感觉体验中,我们可以窥见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心理需求。

首先,声音的响起和逐渐消逝的过程与人一生的经历十分相似,钟声的响起能让人感觉到时间的飞逝,从而让人感觉到生命的短暂和死亡的永恒。“过了一会,当圣·玛格雷特教堂的钟声渐渐减弱,他想到她曾经患病,那钟声表示虚弱与痛苦。他想象,那是她的心脏病发作;最后一下钟声蓦地响亮有力,那是震撼生命的丧钟,克拉丽萨在她的会客室内应声就地倒下。”(达,47)彼得越过声音的物理属性,看到了声音内核中与人生某些境遇的相似,“每当钟声响起,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便相互渗透,共同交织在一起”,正是这种神奇的交融使得人物有时候会产生顿悟的瞬间,对生命的认识更具有独创性。钟声传递的过程像极了生命的变迁,跌宕起伏,有活力四射的时刻,也有逐渐衰减、停止的时刻;就像声音注定扩散消逝一样,生命也终究会走到尽头,死亡必将降临。“钟声使达洛卫夫人百感交集……她痛苦地意识到生命正在消逝,死亡已渐渐来临。于是她觉得死亡应该是件幸福之事了。赛普蒂莫斯对时光的流逝并不感到惋惜,相反却进一步强化了他早日结束生命的念头。”赛普蒂莫斯死后,死亡的丧钟敲响;克拉丽萨又在钟声的敲响中复活,重新投入到宴会中去。

其次,与威严的钟声和喧哗的市声格格不入的是美妙和谐的自然之声,而这种多半是人物根据外界声音加上冥想产生的,寄托了人物的内心追求。赛普蒂莫斯认为自己感觉失灵,他对外界的感觉弱化,而他的意识流动达到了极度强化,甚至频频出现幻觉,其中幻听就是一种表现。“他会听见美妙的音乐。其实只是街上流浪艺人在摇风琴,或仅仅什么人在喊叫。他却嚷道:“‘美极了!’同时脸上淌下眼泪。”(达,136)赛普蒂莫斯是真正能从平淡的生活中发现美的人,这种人应该对生命极度珍视,但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青年被战争毁掉了。这样一个对生活已经无感的人内心仍有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他努力挣扎着活下去。“室内传入潺潺的水声,在一阵阵涛声中响起了鸟儿的啁鸣……不要在怕了,他在内心说,不要再怕了。”“他并不害怕。因为每时每刻,大自然都欢笑着用一种暗示,表明她的决心。”(达,135)大自然的和谐之声向他传达了生活的美好,让他不再惧怕残酷的现实生活,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逃开医生对他的“加害”,只能用自杀来维持自己孤独的性灵不被侵害。

伍尔夫对声音进行了广泛而深刻的描写,声音不仅只是物理上的一种现象,它与人类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承载着作者对“生与死、理智与疯狂”的思考,也表达了作者对当时社会制度的批判,而且是一种动态的呈现,显示出了作家卓越的哲思与技巧。通过声音主题的分析,我们发现,当时的社会体制让人绝望,但仍可以在绝望处看见希望,那正是伍尔夫强调的性灵和精神,所有的文字,最后指向了一个被强调的主题“:同心灵相比,脑子有什么用?!”(达,188)

①〔英〕弗吉尼亚·伍尔夫:《日记》,转引自孙梁、苏美译《〈达洛卫夫人〉译本序》,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3页。

②〔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孙梁、苏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2页(文中相关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为了行文简洁,仅随文标出页码,不再另注)。

③④⑤甄艳华:《伍尔夫的小说理念》,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5页,第85页,第86页。

[1]弗吉尼亚·伍尔夫.达洛卫夫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甄艳华.伍尔夫的小说理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

[3]易晓明:优美与疯癫:弗吉尼亚·伍尔夫传[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作 者:胡丽娜,绍兴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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