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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眉户的华丽跨越
——眉户剧《雷雨》观后

2017-08-15谭志湘

戏友 2017年4期
关键词:繁漪周萍周朴园

谭志湘

华丽眉户的华丽跨越
——眉户剧《雷雨》观后

谭志湘

谭志湘,女,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

临汾眉户剧团把话剧经典搬上了地方戏曲舞台,看来这是一次移植,一次改编,但对于眉户剧这种生长于北方农村的戏曲剧种来讲,难度之大不亚于原创剧目,甚至超越了原创剧目,需要一种原创精神。

演现代戏,演农民是临汾眉户剧团的一个优势,人物个个真实可信,充满生活气息、乡土气息,活泼生动,传神可爱,演员演来得心应手,而对《雷雨》这类都市豪门戏,且反映的是民国时期的生活,对于眉户这一剧种可以说是“难似蜀道上青天”。

首先,我钦佩他们的自我突破、自我超越精神,不是“扬其所长,避其所短”,而是“不避所短,扬其所长”。为剧种发展,增强剧种表现能力、表现手段,从题材上突破。原有的技术技巧技能不够了,需要寻找吸纳新的,他们不避其短,而是想方设法弥补其短。塑造人物则是他们所长,于是以往眉户剧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村官高秀明、村姑喜凤、农村青年旺泉、从农村到城市,最后又返回农村的姑娘巧英,以及祥林嫂等艺术形象,再接受眉户剧的周朴园、鲁妈、繁漪,可以说是极不容易,但我们接受了,被感动了,他们演出了《雷雨》的味道,是那个时代生活着的人物,但却具有话剧所不具有的。这种艺术上的独特性奠定了眉户剧《雷雨》的美学品味。

眉户剧《雷雨》获得的是整体性的成功,从编剧、导演、表演、音乐……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解决了或是部分解决了戏曲搬演话剧如何利用戏曲手段、发挥戏曲优势的问题,同时也提出一些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雷雨》是一出群戏,虽说是戏份有轻有重,但人人有戏,每个人物都是鲜活丰满的,内心活动与外在的行动又往往不统一,潜台词非常丰富,表演难度很大,潘国梁饰演的周朴园,许爱英饰演的鲁妈,赵梅饰演的繁漪……都是极为复杂的人物。潘国梁演出了人物的身份气度,在与不同人物的对手戏中,把握人物的身份,展现人物性格的多重性,“逼药”一场戏是他与妻子繁漪的一场交锋,显示了他貌似关怀妻子,实则冷酷的一面。他用深沉厚重的温和语调,充满感情地说出:“繁漪,你今天下楼来了,病好些了吗?”显示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心,种种逼迫繁漪喝药的手段用尽,他用充满威严但不失柔和的语调劝药,要繁漪为了孩子做一个服从的榜样。逼迫周萍跪下劝“母亲”喝药时,他以严厉的家长式的口气命令儿子,绝不容许有丝毫的商量。至此,潘国梁将一个威严暴虐的封建家长形象树立起来,这是一个人物的基调,也是全剧家庭环境氛围基调,这一基调的奠定使鲁妈和繁漪的戏有了衬托,繁漪的反叛和鲁妈三十年前的被遗弃都可以找到答案,她们现在的态度也就顺理成章了。

周朴园与周冲的戏不多,潘国梁演来却给观众留下较深的印象。这段戏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周朴园的矿主身份,鲁大海作为工人谈判代表在门房等了一天,周朴园与周冲的谈话看似教育儿子,但却显示出轻蔑不屑,虽短短数语,却极为传神。

三十年后周朴园重遇侍萍是一重场戏。潘国梁与许爱英演得丝丝入扣,二人紧紧把握住人物的情感变化,配合衔接恰到好处。从周朴园打听梅家小姐投湖自尽的事,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话到与侍萍相认,深情诉说他的怀念之情,再到开出一张支票了结一切,表演层次清晰,从道白声音轻重控制、音量音色的变化,让观众感受到这一人物的虚伪无情。特别要提的是许爱英的表演,她一直是含着演,包括那轻轻地、慢慢地撕支票的动作。她是以外表的平静掩饰内心的巨大波澜。三十年前的往事,三十年的苦难经历,都是由眼前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她有恨有悔有情,许爱英的不动声色,似是无表演之表演,仿佛是讲别人的故事一般诉说着,但观众分明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话中有话,从而显示出这个卑微女人的自爱自尊。见到周萍打鲁大海是她情感的爆发点,当三十年日思夜想的儿子站在她面前却不能相认,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脱口喊出“萍”,继而掩饰:“凭什么打我儿子……”许爱英的这段表演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动情。她的表演通过控制与失控、内敛与爆发,表现了一个饱经沧桑苦难的女人的情感,一个不失尊严的女人的坚韧坚强与一个母亲的挚爱深情。

繁漪是一个非常难演的人物,难在表现这一人物的韵致、内在的文化气质与她的大胆和倔强。赵梅饰演的繁漪高贵矜持,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豪门主妇的范儿,她手执团扇,缓缓下楼的脚步,忧郁的目光,与周萍对话的语调,时而哀怨,时而尖刻,时而压抑,时而愤愤……繁漪始终处于主动地位,与周萍进行着语言的交锋与内心的较量。周萍的闪烁其词,猥琐躲避而她敢做敢为,她祈求周萍带她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周公馆,离开那个冷酷、虚伪无视他人生命的周朴园,这里我们看到的是高傲里的屈辱,冷漠里的求生热情,表现出繁漪大胆的抗拒与难于接受仍然接受的容忍。赵梅把一个在重压之下被扭曲,情感丰富、性格呈多种色彩的人物演出来了,让观众相信,这就是繁漪。

繁漪的难演还在于分寸的把握,掌握不好,容易让观众产生反感,变成一个引诱儿子、苦苦纠缠不放的坏女人;若不到位,人物的大胆、反叛、不屈服、不退缩、倔强狂热、不甘于禁锢窒息、追求新生的勇敢又表现不出来,成为“温汤水”,少了棱角个性。赵梅的繁漪最为成功的是让人理解同情这一人物,还有一丝赞赏掺杂其中。

眉户《雷雨》运用戏曲手段将话剧舞台上已经为观众熟悉盛赞的艺术形象立于眉户剧舞台上,且演得有声有色,撞击观众,造成心灵的震撼。不管是资深演员还是青年演员,不管是戏多的角色还是戏少的角色,都在表演之中走近人物生存的大环境和个人生活的小环境,演出时代气息,演出生活情韵,人物的个性与复杂而丰富的情感。

戏曲的唱是塑造人物、揭示人物情感内心的重要手段,而唱词的写作、唱段的安排则取决于作家的功力。《雷雨》在这方面取得的成就是显著的。周萍的一段唱“心如死灰人散淡”,繁漪的一段唱“乱曲常在胸臆中”,周朴园的一段唱“往事如烟影未消”……都写得相当精彩,这种精彩不在于词句的华美俏丽、比喻得当,更重要的是对人物精神状态的把握与提炼,用精准的语言表达出来。眉户的音乐非常好听,作曲配以恰当的旋律,加之演唱的巧妙处理,使每一段意义无穷,人物也更加清晰透亮。

戏曲不追求酷似生活,戏曲的艺术原则是写意传神、虚实相间、时空自由。眉户在这一方面进行了尝试。在周萍到鲁家与四凤约会这场戏中,导演将面对观众的一面窗子突然移置于舞台中心位置,貌似突兀,但将屋里的四凤、窗外的周萍、以及尾随于周萍身后的繁漪同时推到观众的面前。舞台霎时出现了三个空间,这时出现了周萍、四凤、繁漪的三重唱与三个人合唱。三个人各抒胸臆,特别是繁漪翻滚于胸中的羡慕与嫉妒,她的恨与痛得到了正面的表现,以致从外面把窗子关死,让周萍无法越窗逃脱。如果说这样的舞台处理是全剧的亮点,是戏曲化的舞台呈现,那么发生于周朴园家客厅的三场戏其话剧痕迹就显得很明显了,与北京人艺的话剧演出相似,或是说大同小异,变化不大,这就造成了全剧风格不统一的问题。

和谐统一是一种美学境界。戏曲移植话剧不着话剧痕迹,改变写实艺术的话剧特征,用戏曲的手段,虚拟写意来表现同一题材是一件很难的事,是一次艰难的艺术创作历程。眉户剧所作的戏曲化努力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虽然是局部的,仍值得祝贺。

眉户剧在把话剧经典之作移植到戏曲舞台上所作的成功尝试值得总结,认真对待,可以学习借鉴,共同探讨,因为戏曲移植话剧优秀剧目也是戏曲一条创新之路。

(本文转载自《蒲剧艺术》)

(责编:张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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