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瓦四

越走越远

□ 瓦四

神秘的旅伴

初夏，南方的天气已是很热。年轻的动植物学家庐青接受了一项关于穿山甲和黄猄等生活习性的考察任务，于是他进入了古老的、由石峰以及森林组成的亚热带山地里。

这个地区石山奇峰突起，那些独立岩峰犹如茫茫大海中掀起的擎天大浪，每座石山的下半部，都被厚厚的植被覆盖，只剩挺拔的山顶裸露着，石壁显出钢蓝色。

“虎虎，夫夫!”这是戴胜鸟在叫，它头上有着十分美丽的黄白棕红羽冠，像18世纪法国军人头上戴着的象征胜利的帽子；娇小玲珑的太阳鸟，挺着红色的胸部，在林中弹跳地飞着；红嘴蓝鹊从高大的树木上像伞兵那样鼓翅飞下。

忽然，庐青脚下踢着了一根藤似的东西，定睛一看，是条眼镜蛇。当它发现庐青后，便昂头向他奔来。他会捉蛇，但在发怒及追赶状态之下捉拿毒蛇还没有经验，因此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两条灵巧的猎犬冲了上来，眼镜蛇见状，竟然和两条猎犬对峙着。庐青松了口气，但为猎犬担心，忽然，一棵桄榔树边闪出一个矫健的身影。

他有着修长的身材，晶亮的眼睛，白皙的脸蛋，好一位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他冲过来，举起猎枪，只听“砰”的一声，眼镜蛇扭曲翻滚了起来。

“多谢你!”庐青说，伸出手来想和他握手。他没理会，一双明净的眸子在庐青身上打量着；他神情淡漠，但嗓音却十分好听：“你来这里干什么？”

庐青赶快掏出证件给他看，善意地反问他：“你是打猎的？”他瞟了庐青一眼说：“也是也不是。”看得出来，这是个多疑又略带野气的小青年。

他用教训的口吻对庐青说：“野外工作者，走路要带根棍子，一是打草惊蛇，二是遇蛇可打。”说毕，他抓住蛇颈捏开蛇嘴，在庐青协助下，将尚未完全断气的眼镜蛇蛇毒逼进了一只小瓶子里，又剖肚弄出了蛇胆。

他将眼镜蛇踢去一边后对庐青说：“在竹林里走路，要防备竹枝上挂着的竹叶青；天冷在野外铺稻草睡觉时，要检查稻草内有否吹风蛇盘踞着避寒；晚间在野地里走路不要抽烟，金环蛇银环蛇喜欢火星。”

庐青问他：“你要蛇毒、蛇胆干什么？”“不告诉你。”

野外考察工作者，走到哪里就宿在哪里，小青年说他的工作性质和庐青差不多，于是他们结伴而行，他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野花野草就去看、去采，还记下采集的日期、地点。他说，倘若能找到攻克艾滋病的药物就好了。

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林里，在积得厚厚的落叶上，停留着许多伸头伸脑的山蚂蟥，据小青年说，它们能钻到人体的各个部位去吸血，且血流不止。但蚂蟥素，可能可治多种疾病。

小青年拿出一种药水，让庐青在手脚等处涂了，说这样就不要紧了。此药出奇的灵，涂了蚂蟥一点也不沾。

他俩顺利地过了蚂蟥林后，庐青问他：“这是什么药？”他诡秘地一笑，说：“对不起，保密。”见他不愿讲，也就不便再问，只是感到这个旅伴有点神秘。

傍晚，他俩寻着了一个山洞，小青年从挎包内掏出几个鸡蛋，一块腊肉，切成薄片，很麻利地煮了一锅蛋花腊肉面条，加了些野韭菜，味道异常鲜美。

天黑前，庐青邀他去潭边洗澡，闷热的天气，累了一整天。去洗洗澡该多痛快，但他却不肯去，庐青只得独个儿去。

来到潭边，潭中有很多鱼，洗完澡，庐青就用外套当渔网，捕了十多条鱼。这时，小青年来了，将庐青捕的鱼放回了水中。

他说：“这水中的矿物质有毒，吃了这鱼会中毒的。”“那刚才煮面条还不是利用这些水？”“你没有见我在水中放了几滴碘酒？”

说完，他叫庐青先回山洞去，庐青只好走了。天黑了，在远处飘飘忽忽传来委婉动人歌声，细听，歌声从水潭中传出，分明是小青年唱的：“月朦胧，山朦胧，人朦胧，梦朦胧……”

当晚，两只猎犬守在洞门口，他俩就在洞中各自寻着了平石板躺下，那小青年用手电筒照着《本草纲目》翻阅。

忽听林中有叫声：“汪汪汪汪!”小青年问：“是狗叫吗？”庐青说：“不，这是貉在叫，貉又名土弄狗，抓住它后用铁丝捆起来，半夜里会将铁丝咬断跑掉。”

“咕隆隆!咕隆隆!”离潭不远处有个地方有响声，庐青和小青年走出山洞，两条猎犬跟着，但见月朗星疏，云淡风轻，他俩朝响声处走去。见一块荒废的水田边有个积水洞，“咕隆隆！咕隆隆！”声音就是从这个洞中发出的。

庐青用手电一照，“咕隆隆”声大作，洞里溅起一片水花，原来是密密的一窝塘角鱼，换气时须刺摩擦腮边发出的响声，加上洞中有回音，成了“咕隆隆！咕隆隆！”的巨响。

他俩回到山洞，在虫鸣声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人随意吃了些面疙瘩，又起程了。闯过一处充满腐蚀物质的水沼地后，他拉着庐青到另一处泉水下冲洗，他说：“水沼地的水很脏，容易感染勾端螺旋体病。”

亚热带山地是丰富多彩的，牛奶果、妹仔果、冷饭团果、肥牛树、构树、光榕、黄葛、粉苹婆，水冬哥、鳞尾木、南酸枣、鸡皮果、白藤、钩藤、大叶藤、鸡血藤……构成了绿色世界。

考察中，庐青向小青年介绍了许多植物：经过加工后可作食油、含油量达百分之十七八的藤本植物油瓜；良好的增粘降凝添加剂风吹楠；材质轻韧的格郎央；耐腐不变形的紫荆木。

还有用于活血祛瘀、止育收敛的内外科要药“血竭”的药源龙血树；在艰难的岁月里救了许多人性命的受人尊敬的神仙咪；用果实榨油可做工业用润滑油的金丝李；树身中含有白色毒浆的“见白封喉”；具有抗癌作用的美登木。

另有可以作为提取颅定痛主要原料的“山乌龟”，“山乌龟”在地下结的“大地瓜”也称“金不换”，是治胃痛的良药；其他有治风湿病的红花青藤；治毒蛇咬伤的石柑子、铁扫帚……说着说着，小青年看庐青的目光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走着走着，发现对面山坡上有头小黄猄走了过来，竖着椭圆形的大耳朵，边走边听着什么。庐青和小青年立即躲在灌木丛中看它的动静。“嗷嗷！”小黄猄似乎在叫唤着它的母亲。

它有着鲜艳的栗红色的皮毛，线条优美的身躯，忽然，它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往坡下奔跑起来，一下子闯进了水沼地里，它前脚短后脚长，腿又细，插在稀泥里拔不出来。

小青年见状，非常可怜他，他叫庐青脱了鞋袜长裤下水沼地帮它将脚拔出来。见庐青走近，小黄猄吓得“嗷嗷”直叫。庐青帮它离开水沼地，它飞奔而去。不一会，又下坡，躲在树后打量着庐青和小青年。

在一片杂树林下的岩石上，有只穿山甲伏在那里装成石头，将舌头伸在外边，放出诱引蚂蚁的一种腥味。

当蚂蚁成群地聚集在它的舌头上时，穿山甲把舌头一卷，吞下肚去。庐青对小青年说：“穿山甲在‘钓鱼’呢!多的时候，它一次可吞下二两蚂蚁。”

傍晚时分，庐青见到一条金环蛇在路前游动，他走上前去一手将蛇提上来，蛇反过身来，像手镯似地盘绕在庐青手腕上，他将蛇头对着小青年说：“还要不要蛇毒？”小青年不说话，扬手摘下一张很大的树叶，让金环蛇咬了一口。

小青年又摘了几片树叶让金环蛇咬了几口后，将树叶放进瓶子，吩咐庐青将金环蛇扔去远处放了。接着，他俩摘了些野菜，在溪边洗净，架起石头灶，煮了野菜汤泡方便面，当作晚饭。

他俩在林间搭起吊床，每人的吊床上各挤着一只猎犬。小溪在身边潺潺流淌，月明星稀，月光移着树影升上山壁，叶子有一丈多长的砂糖椰子树，活像一只大孔雀。林间一块块突出的石头又像张牙舞爪的狼群。

小青年躺在吊床上，躲在圆顶蚊帐里，闭着眼睛，思考着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庐青向他介绍的各种各样的药用植物、小黄猄、穿山甲、金环蛇、蛇毒，他对庐青产生了一种依恋。

躺在小青年旁边吊床上的庐青对他说：“世界上所有动植物，凡有生命的生物，不管生存条件有多么恶劣，但自有本事繁衍，说明它们都有自我保护、自我医疗的能力，这些能力用于人类，能抵御一切疾病，包括癌症、艾滋病。”

那小青年说：“是呀，利用这些植物可敌百病。而这些动物，吃的很脏，很粗，生活的地方又无任何防护，全靠自身的因素维系生命，在它们身上，一定可以找到延长生命、增强免疫力，抵抗百病的秘密。”

小青年继续说：“问题是我们现在还弄不清这些秘密。这蛇毒，我就是想带回去，在某种情况下，一试能否治疗疑难的病。”

说着说着，他俩渐渐在螽斯的鸣唱中睡去。第三天，他们完成了这个地方的考察任务，想回家去了，于是，他俩走出了亚热带山地。

又一声箫音，比刚才稍稍清晰一些。听得出，这是在调箫。箫不是琴瑟之类的弦乐，本不需要仔细测试弦的松紧，反复调试音之高低。但箫是让人静心的乐器，调音的过程，其实是让演奏者心神凝聚的过程，马虎不得。一个长音，又一个长音，含蓄，委婉，让吹箫人内心安定下来，像一泓秋水，同时定好基调，然后才能如行云流水，自如演奏。

当天，庐青住在临海滨不远处的乡政府驻地，那小青年回家去了。晚上，有位姑娘来找庐青，她体态苗条、娉婷玉立，庐青觉得脸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我忘了告诉你。”她说，“以后在野外如遇雷雨，尽量跑到水流不到的地方去，脚下最好能垫上雨衣……”声音很熟，啊，原来是小青年!

看到她，庐青有点心慌意乱：“是你？”她笑着向庐青解释，她叫白鸥，在中医大学读书。

她性格带有野气，趁暑假，女扮男装，在野外考察中草药分布情况，尝尝在大自然状态中生长的药草的天然性味，谁知遇见了年轻的动植物学家庐青，庐青的研究和她从事的医学很有关联。

白鸥的家在海边的木麻黄林中，第二天晚上，她邀庐青去她家看看。那是一幢用珊瑚石砌成的坚固的城堡式的大房子。庐青参观了几个房间后，又去参观浴室。

浴室被夏夜的皎月神秘地照着，那里摆有一只砗磲做成的浴盆，这只海螺大王原先重有百把公斤，还含过珍珠块。

梳妆台两侧摆有菊花形的珊瑚和带有光泽的鹦鹉螺，据说这鹦鹉螺内壳上的生长线同现在的29．53天的太阳月吻合。

3亿年前它的生长线只有15条，因而说明月亮妹妹正逐渐摆脱地球哥哥的引力而悄悄远去。看得出，她是一个富有家庭的后代。她家里除了有个中年妇女的管家外，别无他人。

风尘女子播下的祸根

1981年11月，由中国农业科学院组织的西南考察组在广西德保县进行品种资源调查中发现了德保矮马。庐青要去那里考察矮马，相约白鸥同去。

他俩到了德保的大石山区，见到了矮马，这种矮马身高0.80米至0.96米之间，粗壮、温驯，是我国最矮小的马，低于世界闻名的英国“谢兰特”矮马身高1.06米的记录。

白鸥高兴地骑上了矮马，奔跑起来，这种矮马时速可达六七公里。自北宋真宗皇帝赵恒起，德保矮马备受帝王的宠爱，每年要给皇上进贡矮马三匹。

德保矮马又称“珍珠马”，系挽、驮、乘兼用型，成年体型矮、短、粗、壮，结构匀称，肌肉紧凑，善跋山涉水、弹跳、耐渴耐劳、耐寒冷、抗病能力强。

目前这种矮马有1000多匹，主要分布在德保县巴头、马隘两个乡。

1991年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在南宁举行，开幕式上，110名14岁的少年打扮成古代壮族小武士，头戴盔甲手挥战刀，驾驭着矮马，在震撼上空的厮杀声中飞奔入场，由此德马矮马为世人所知。

他俩在德保的巴头、马隘两个乡逗留了二天，在傍晚的斜阳下回头看印在地上相依相伴的影子，恬静的黄昏里看飞鸢斜入丛山中。

庐青对白鸥说，他将写一篇关于探讨矮马优良性能的论文，发表在他们系统出版的专业杂志上，为德保矮马的发展尽一份力量。

相处了一段日子后，他俩彼此心中明白，朦朦胧胧的要萌发些什么，处于羞涩，不敢将秘密花苞捅破而已。分手前夕，白鸥深情地靠了靠庐青的胸脯说：“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你。”“我会来看你的。”庐青很有把握地说。

白鸥的父母亲随父辈早已移民缅甸仰光，开有医院，而且从事医学研究。夫妇俩将白鸥送回祖国深造中医专业，学成之后作为一种补充，发展医学事业，中西医结合，攻克艾滋病。

大学毕业后，白鸥要去仰光了，庐青知道后，赶来和她相会，他为她买了两串特大的珍珠项链，一想到从此的离别，两人心中不免迷惘惆怅。

白鸥微微颤抖着，对庐青说：“从此异国天涯，要分别了，吻我一下吧。”他捧起她的脸，吻她。

她说：“父母在国外催了几次，我不去不行了。你想不想也去？”他说：“我会去看你的，因为，作为国与国之间科技合作交流，我可能会去缅甸北部野人山区考察动植物。”

“那好吧，我等你来看我，你不来，我也会邀请你去的，顺便也来缅甸旅游。”“感谢你!”他拉起她纤纤巧巧的手，这双手显得冰凉。她的胸脯起伏着，使人联想起大海的呼吸。

庐青深情地看着她，说：“就是若干年后我的青春不在了，我对你的情怀不改。”白鸥说：“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应该说，情不变，青春永驻。”

庐青想起了她在野外小潭边洗澡时唱的歌，扬起了他的男中音唱道：“月朦胧，山朦胧，人朦胧，梦朦胧，情留下，人远去，何时再相逢……”

庐青送走白鸥后不久，他要去南方某城总部接受新的考察任务。坐的是公交大巴士，同座是个面目端庄的年轻女子。快进城市时，忽听一声巨响，司机大概太疲劳而打瞌睡，致使汽车撞在一棵大树上。

窗玻璃全碎了，成为一片片锐利的刀片，刺破了穿着汗背心的庐青的前胸、脸、肩膀，也刺破了那年轻女子的脸、头颈、肩膀，血慢慢渗出，伤势看来不重，但由于惊吓，她晕过去了。

庐青提了他和她的简单行李，背起那女子下车，站在马路边拦车，进城找医院。此刻，那女子受伤的脸紧贴着庐青的受伤的脸；女子肩膀上滴出的血又滴进了庐青前胸和肩膀的伤口上，他俩的血融在一起了。

拦了车，到了医院，那女子也醒了过来，医院为他俩进行清洗、涂药，庐青可以走，那个女子需要在医院里观察一下。庐青为她和自己付了治疗费后，到一家宾馆找房间安顿下来。

他买了些食品，简单地吃了晚饭，去医院看望那女子。无恙，可以出院了。她在这座城市似乎无亲戚，但在一座酒吧里唱歌。庐青告诉了她所住宾馆房号，让她吃了他买去的食品，陪她结了账，打了的士送她去那座酒吧，第三天晚上，庐青在宾馆房间内看电视，突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那位面目秀丽、同车受伤的女子，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他笑着，庐青热情地邀她进房，递给她一瓶果汁。

她坐在庐青身边，靠得很近，对庐青说：“那天多亏你了，你的伤怎么样？”庐青说：“无甚大碍，你呢？”“不觉得痛了。”他俩坐着看了一会电视后，那女子忽然脱去了上衣，庐青放眼看去，未戴胸罩，丰满的胸部一片雪白。

“你看看我的伤口吧。”她说。接着拉起庐青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庐青一下子涨红了脸，低着头说：“好了就好，我不看。”

那姑娘见他羞赧，知他未尝男女之情，亲了一下庐青的脸说：“我是来报恩的，今夜属于你，免费为你服务一次。”

庐青偏了偏身子，不知如何对付她。见他如此老实，那位女子似乎受到感动，两眼定定地看着庐青，庐青发现，她的眼中露出一种阴光，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见到她雪白的身躯，庐青内心十分慌乱。此刻，他想起了白鸥，心里觉得有种犯罪感。

他轻轻推开了她，说：“小姐，我明白你是位风尘女子，请你不要这样。”那女子问：“难道我不美吗？”庐青说：“你本来应该是很美的，但你这样做，就不美了。”

庐青又说：“而且，我发现你手臂上有针孔，莫非你染上了毒瘾？”那女子一听，突然流泪了。

庐青说：“你穿上衣服吧，我这里有点钱，不多，送给你，希望你去戒毒所戒毒吧。”那女子忽然向庐青跪下，说：“我还未遇见过不要我的男人，你是第一个。你这样好，我真想你能够要我一次。”

庐青摇摇头，捡起她的衣服帮她穿上，递给她一些钱，催她离开房间。这时，她的眼光不再阴冷，而是露出一种柔情，说：“唉，我配不上你，像我这样的女人，好男人不会再要我了。”说罢，双手捂着脸走出门去。

庐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为自己没做那些出轨的事而欣慰。第二天，他在电梯里，遇见了那位女子，那女子见电梯中无其他人，猛地跳起来勾住庐青脖子，在庐青脸上狠亲了几口。

庐青涨红着脸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去戒毒所吧!”那女子说：“我就是为了见到你，专程在这里守你的。”

第三天，又在电梯里见到她，庐青问她：“你怎么还不走？”“我怕我戒不掉!”“只要有决心，戒得掉的，你那么年轻，面貌又这样好，应该是前途光明的，何必作践自己。”

庐青见那女子并无恶意，就和她一同走出电梯，庐青说：“你没见染上毒瘾很深的人，百万家产败光，骨瘦如柴，冬天要穿很厚的衣服，脸焦黄，头发枯槁，腰佝偻，其形如鬼。”

那女子低头不语，突然笑道：“为了你，为了你这样的好心人，我去试试看吧，不过，我想你能久不久来看望我。”庐青为难地说：“我的工作流动性很大，在这里待不长的，不过，我一旦来这个城市，就一定会去看你。”

自此，庐青不再见到那女子了，他心中默默地祝愿她“一路走好”。且说白鸥到了仰光后，在父亲所办的医院药房里工作。她思念庐青，买了电话卡，经常和他通话。

由于白鸥长得野气而美丽，举止潇洒，一些当地男子、华裔青年，有意追求她，不管她走到哪里，总会有男士为她开门，帮她照相，假装问路，假装泊车请她换零钱接近她，在商店里甚至有人要为她买时装。

她常常怀念在亚热带山地考察的日子，想起在山洞里和才华横溢的庐青共度黑黝黝的森林之夜，想起她独自在月光中的潭边赤身裸体地洗澡、唱歌，而庐青竟然没有发现她是个女的。“真傻!”她想。

美丽远离爱情而去

白鸥没有放弃对草药的研究，远足时，去山上采草药，经常自己开药方，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如预防感冒、消炎、咳嗽、增强免疫力、消疮疖等等，还对照《本草纲目》，将药草当成野菜那样炒来吃。

在国内的庐青，有一段时间老是觉得疲倦，但他年轻，野外生活使他的身体锻炼得非常强壮，因此并不在意。

不久，他接受了去缅北考察野人山的任务，和国内的二个同事到了缅甸密支那，又和缅甸的几位同行一起进入了密支那以北、方圆数百里的野人山脉山地中。

这个地区是当年中国远征军打击日本侵略军而备受考验的地方。这是个神秘的地方，动植物异常丰富。

据1946年11月23日《申报》载(标题是《八百岁巨蟒不怕坦克只得动用轰炸机》)，此间，缅甸当地的华文报纸首次揭露卡车队在滇缅路上遭遇巨蟒之惊人故事。

有满载物资之美军军用卡车车队及坦克车队自缅甸驶往云南途中，在缅北，卡车司机发现其车为物所阻，下车检查，见有巨蟒一条横亘途中，身体半陷泥中，其体极长，首尾均不可见。

当时整个卡车队均已抵达，乃相继下车。后随车队同行之17辆坦克车中之一辆自其身上碾过，不料该蟒仍若无其事，只略事扭动而已。若干美国青年军官为好奇心所动，沿该蟒之身前进，前往搜索其首何在。

行数百步，入森林，始见一庞然大物之巨首，置于岩石之上，似正假寐。一军官乃攀登树顶，动用其最现代的自动步枪射击，不料适逢巨蟒睡醒，昂首直抵距树仅一二米处，该军官惊悸之下，竟堕落巨蟒之口中而不见。

美军司令部得讯后，乃派轰炸机前往，向该区域投炸弹10余枚，始将其炸死。剥去其皮后，发现腹内有钢盔10余顶，还有手枪步枪等，后经动物学家估计，该蟒年龄当在800年以上。

缅北野人山地区有些地方过去种罂粟，后改种甘蔗、稻谷，庐青一行对当地农民进行指导。

除了指导当地农民种植甘蔗、水稻之外，庐青一行人在山地中考察，见树上有个树洞，树干上有被脚爪抓过的痕迹。庐青捡了一块石头“砰砰砰”地敲树身，见从树洞里冒出个头来。

“飞虎。”庐青说：“飞虎学名鼯鼠，夜行兽，其便粒为五灵脂，通利血脉，行淤止痛，治心腹诸痛、疝痛、经痛等。若被打伤，只要不断气，它会跳起来将人的脖子咬断。”

在一处岩石众多的地上，见一头红颊獴和一条吹风蛇对峙，数秒钟后，红颊獴跳上去给了吹风蛇一掌，那蛇着掌之后直起大半截身子，朝獴吹毒气。

獴扑上去压住蛇颈，蛇反过身来将獴盘住，獴用足力气对着蛇颈咬了一口，突然肚子一收，从蛇圈中钻了出来，复将蛇咬了几口，嚼碎蛇头，拖起抖动的蛇身，飞快地跑掉了。

“咔克!咔克!”天空中忽然传来了冠斑犀鸟的叫声，一共5只，它们有着象牙色的大嘴巴，嘴巴上有着突出的盔壳，也是蜡黄的象牙色。它的身体像黑玉一样闪着光泽。

它们的飞行姿态十分特别，鼓一下翅膀，就停住不动，让身体像滑翔机般轻盈地向前滑行，因此又名“飞机鸟”。它们在一株榕树上吃榕果，大嘴一张，果实就被吞进去。一会儿又落在橄榄树上，吞下果，肉质被消化后，将核吐出来。

它们边吃橄榄果边东张西望，警惕性很高。它们的窝筑在石壁上的小洞里，孵蛋时，雌犀鸟被封在洞内，只露出一个小洞，雄犀鸟找来食物在小洞口喂给雌鸟吃，直到孵出的小鸟长出羽毛，雌鸟才啄破洞口飞出来。

庐青在一棵树上发现有条棕黄色的、筷子那么粗的枝条忽然动了起来。庐青说：“这是一种蛇，张开蛇鳞，能显出黑白色的体纹，学名不详。”

在树林边一处烂叶下的泥地里，钻出一条巨大的蚯蚓，看上去很柔软，但有鳞片，泛着灰黑色的金属反光，人们见之惊呼：“这是什么怪物？”庐青说：“这是盲蛇，也叫耳蛇。”

庐青对同行们说：“它生存在各种病菌如此密集的环境中，却能长得如此鲜活，如能破解它抗击各类疾病的秘密，用于人类，那真是人类之福啊!”

在此一段时间，庐青本想去仰光看白鸥的，但他屡发低烧，莫名其妙地咳嗽。因此他不去仰光，而且提前回国了。他在缅北野人山考察时和白鸥的联系中断了一段时间，一回到祖国南方，恢复了联系，他的心飞到了仰光。

白鸥在药房里的工作不是十分繁忙，所以在空闲时间里，她常常思念着庐青，在药房她的小工作间里，留下了白鸥和庐青电话的绵绵情话。两人的感情在跨国电话里不断升温。

缅甸是个佛教国家，拥有数以万计的佛塔、佛寺，全体人民沉浸在对佛祖的虔诚信仰中，那些美丽的佛塔，不论是散落在荒原山野中的，还是坐落在城市红尘里的，都犹如尘世里的仙山。

另一方面，庐青在国内也越来越思念白鸥。她的倩影时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接到白鸥的电话成了他日常生活中最盼望的时刻。

白鸥一边在父亲的药房工作，一边在研究艾滋病的药物治疗理论。作为一名中医大学毕业生，她深深地认识到艾滋病对人类的巨大危害。学习之余，她喜欢到海边散心。

在离仰光几小时车程的威桑海滩，白鸥独自漫步在海岸上，习习海风中，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丛林之夜。回到下榻的宾馆，白鸥给庐青打了个电话，她电话里对庐青说：“庐青，我很想念你!你愿意来看我吗？”

正如古人说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接到白鸥的邀请信后，庐青着手办理旅游签证。

半个月后，签证办好了。庐青搭乘的飞机从中国南方起飞，降落在昆明，再从昆明转机抵达仰光。

重聚使庐青和白鸥都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中。白鸥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和学习，他们手拉着手在缅甸开始了一次浪漫的旅行。首先他们来到了吴板大木桥。

缅甸的吴板大木桥被称为爱情桥，体现佛教的“六和敬”。缅甸的情侣们相恋时，都要赶来登爱情桥，立誓永葆“见和同解、戒和同修、身和同住、口和无诤、意和同悦、利和同均”的精神。

在汇集了宝石金银饰品的昂山市场外，一个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人突然走过来对庐青和白鸥说：“幸福的年轻人，你们要当心，前面有暴风雨。”还没等庐青和白鸥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人群中。

白鸥问庐青：“这是什么意思？”庐青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但无论什么样的暴风雨，都不能将我们的心分开。”白鸥感动得紧紧地握住了庐青的手。

据说，若把全缅甸的佛塔排成一行纵队，全长可达1300多公里，由此可见缅甸的佛塔之多。而穿行在佛塔周围身穿“笼吉”的信徒们和红色袈裟中的和尚与粉色袈裟的尼姑，与佛塔组成绝美的图画。

大金塔是最具代表性的佛塔，塔高110米，坐落于一座小山上，表面涂有72吨黄金，塔顶由近3000克拉的宝石镶嵌而成。整个建筑群非常雄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夺目而耀眼，已有2500年的历史。

在缅甸茵雅湖东南面，白鸥和庐青拜访了长颈族人，长颈族妇女从小就以铜条绕颈，随着年龄的增大而增加颈上的铜条，从而将脖子拉长，并以此为美。

在无处不在的佛塔前，白鸥轻轻地问庐青：“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狱吗？”庐青看着她微笑着回答：“也许吧。但是从来没有人去过。”

庐青在缅甸的停留时间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和白鸥在缅甸各处旅行，大金塔、茵雅湖、珍宝博物馆、威桑海滩、曼德勒，处处留下了他们快乐的身影。

在日夜相对的日子里，虽然庐青和白鸥早已互相产生了深深的爱意，却始终没有逾越那道男女之间最后的界限。他们之间的身体接触仅限于牵手而已。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分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在庐青就要离开缅甸返回广西的前夜，两人都彻夜难眠。终于，白鸥来到了庐青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两人对坐无语，白鸥含着眼泪问：“庐青，你走了以后，会记得我吗？”庐青握着这位美丽姑娘的手说：“傻丫头，我会每天都想你，直到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不再分开。”

这天晚上，白鸥没有回她的房间，两人的身体和灵魂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白鸥紧紧依偎在庐青的怀里，流下了既痛苦又幸福的眼泪。

在送走了庐青后，白鸥为了冲淡对庐青的思念，夜以继日地投入到对艾滋病药物的学习中。艾滋病的发病特点是瓦解人体的免疫力，由于HIV的感染使机体细胞免疫功能部分或完全丧失，继而发生严重感染、恶性肿瘤等。

不知不觉四个月过去了，白鸥渐渐感觉到身体不太舒服，她连续几个星期持续发烧、虚弱、冷汗淋漓。治疗感冒的药对她丝毫没有作用。她在电话里把情况告诉了庐青。

在电话里，庐青一边关切地询问白鸥的身体情况，一边不住地咳嗽，白鸥问：“你怎么了？”庐青说：“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咳嗽、胸痛，感觉全身都不对劲。”

听完庐青的话，一丝阴影蒙上了白鸥的心头，这样的症状她太熟悉了!难道……“不，不可能!”她没让自己想下去。但是这片疑云始终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白鸥的病症没有好转，反而渐渐地消瘦下去。她没有再犹豫，给自己做了个血清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查。结果明明白白地呈现了阳性反应。也就是说，她染上了艾滋病。

这个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白鸥几乎昏厥过去。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输血和不洁注射的行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和庐青共度的那个激情之夜，他们没有用安全套。

迷惘道上

她把自己的检验结果平静地告诉了庐青，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让他也去做个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查。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庐青也染上了这可怕的世纪绝症。

在最初的震惊、痛苦和恐惧平息下来后，庐青终于想起了上次在车祸中偶遇的旅伴——那个风尘女子。一切细节都指向了那女子流血的伤口，背她拦车时鲜血流在一起的画面……

白鸥与普通女子不同，在听完了心上人的述说经过后，她不但没有指责庐青，反而安慰他：“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冷静下来，选择合适的治疗方案，争取能存活得久一些吧。”

白鸥为自己用上了蛇毒、蚂蟥素、穿山甲鳞片、蛇胆末、蚂蚁、麝香及许多中草药，有时竟能控制病情。

庐青得知心上人的近况后，更加痛苦自责。如果早知道自己在那次意外中染病，自己绝不会在冲动下把病毒传染给无辜的白鸥!他喃喃地说：“无论是我们最后走向天堂还是地狱，我都是你的，白鸥!”

庐青再一次到医院去做了全身检查。HIV一栏上一道粗红色的记号让庐青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医生安慰说：不要太紧张，你现在只是HIV的携带者。你还没有发展成为病人，你还有几年的时间。

庐青走的时候，医生友善地要和庐青握手，庐青迟疑地拒绝了。医生一把握住庐青的手说：“振作一点，小伙子!”庐青泪水夺眶而出。

艾滋病主要通过性接触、血液和母婴三种途径在世界范围内传播。截至2005年6月底，中国累计报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26808例，其中艾滋病病人28789例，累计死亡7375例。

死神来了!死神带着冷酷、阴森的狞笑，疯狂地扑向放纵自己的人们。

世界预防艾滋病日的宣传活动中，许多群众全神贯注地围在宣传栏的四周，认真地听讲解员在介绍讲解艾滋病的危害和预防措施，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浑身酒气的年轻小伙子。

他走到讲解员的身边大声问道：“照你们的说法，得了艾滋病最长能活多少时间？”讲解员冷静地回答：“最长是十年。”“十年!够了。”小伙子将搭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了叼在嘴里。“风流快活十年，够了。”

讲解员火了，一把将他拖到宣传栏前：“看清楚了，发病最快的是6个月。”那人弯下腰一看，便不再说一句话。

庐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过马路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过往行驶的车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一连串愤怒的叫骂声惊醒了庐青，庐青睨视离他只有一臂距离的车身。

当庐青抬头看那个司机的时候，司机突然停止叫骂，摇上车窗，匆匆驾车离去。庐青渴望死亡的眼神吓住了他。

庐青又去了有关医院的门诊部，对医生谎称自己失眠，疯狂地收集安眠药，一共有80片，庐青想够了，足够他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突然觉得很累。

给妈妈打电话，庐青突然悲从中来，放声痛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一刻庐青不想做什么男子汉，不想一个人苦苦去支撑，庐青只想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

1991年10月25日，被称之为“魔术师”的美国篮球巨星约翰逊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时，曾在世界体坛上引起了很大的慌乱。可是现在约翰逊依然以健壮、潇洒的神态在洛杉矶的赛场上出现。其实没有人想去死。

每次给白鸥打电话都很悲伤。“喂!白鸥，是我!”在拿起话筒以前，庐青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一直到庐青认为语调和声音都很平静的时候，才敢拨号。

国外有报道说苦瓜对病毒的抑制有效，庐青就开始尝试每天吃苦瓜。洗干净就吃，刚开始的时候，那个苦涩呀，怎么也受不了!后来吃苦瓜就像吃黄瓜一样。

很快庐青又知道巴西用蜂蜜和蜂胶治疗艾滋病有效，特别是对于恢复免疫功能，庐青又开始了巴西疗法。

祖国传统医学是一个宝库，人类在面临现代医学无法攻克的难题的时候，总是在传统医学里寻找帮助，像乙肝、癌症等等疾病，中医药都有独特的效果。庐青开始吃中药。他认为中药的毒副作用小，吃不好，但也吃不死。

为了减少盲目性，庐青开始专研中医理论。传统中医中药博大精深，但庐青发现中药治疗艾滋病有两个指导性思路：一是清热解毒，驱邪可以安正，即通过清热解毒，软坚化结来抑制病毒。

二是正本以驱邪，即通过调整巩固自身免疫功能，来抑制病毒繁殖。每一个人可以根据自己不同的情况选用适合自己的中药。

庐青选用中药。还有另一种原因，那就是HARRT疗法(“鸡尾酒”疗法)虽然可以在几个星期里将人体内的病毒抑制在血液里都检测不出来的水平，但是不能停药。

一旦停药，病毒将很快反弹，反弹后的病毒载量远远超过用药前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没有了钱，只能加速死亡进程。

可喜的是，在联合国的大力努力下，在非洲、巴西、印度等一些发展中国家，用于联合疗法的药品已经大幅降价。在中国，这些药品降价也是大势所趋。

自从发现携带有HIV病毒之后，庐青的内衣和内裤都是白色的，他在洗澡、洗床单和衣服的时候，总是一遍又一遍，喜欢清水流过身体的感觉，真想让它冲洗掉身上的HIV。

庐青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庐青把感染HIV病毒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放下手边的工作，从另一城市赶到他所在的城市，陪庐青吃饭，鼓励庐青勇敢面对现实……

庐青也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很多，看见街上亲昵的恋人，他的眼睛舍不得离开，那里有他和白鸥的影子。白鸥不时给庐青寄来一些中药，让他煲汤喝。

平静下来的时候，庐青仔细回忆了这么多年所接触的人和事，献血、理发、剃须……回想每一个有可能被传染的细节，但一切都过去了。

庐青有一个网友，很年轻，活泼可爱，在网上一会儿拥抱你，一会儿拥抱他，根本不像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他在读研究生，很快就会出国深造，有令人羡慕的美好前途。

慢慢熟悉了，他告诉庐青他是一个同性恋者，他告诉庐青许多有关同性恋的生活。庐青劝他，马上去检测，如果没有问题，如果可以改变自己的性取向的话，尝试爱一个女孩子，男同性恋人群是艾滋病感染的危险人群。

在美国、澳大利亚、德国，人们可以在报纸上看见这样的广告：我是一个HIV的携带者，我的身体状况如下，我的姓名、年龄、地址、教育背景、兴趣爱好如下，我现在在治疗。

那广告上又写道，我有信心可以活得很长久，很精彩，我是一个很好的人，现在征友，一起生活……人们会很平静地对待这一切，没有媒体的特别关注，没有歧视和讨论。

大众关心的是在这个领域，医学和科研的最新进程，新药品的研发，国家机构相关的政策和举措。人们关心的是人类如何共同努力，一起面对这可怕的世纪瘟疫，而不是关注某一个病人。

通常情况下，医生在了解庐青的病情以后，都会询问庐青的收入情况，庐青知道他们是在确定庐青是否有能力支付昂贵的鸡尾酒疗法的费用。

这种病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病人需要高营养、良好的休息、规律的生活和积极的体育锻炼，这样可以巩固病人自身的免疫功能，延缓发病时间。

在医生知道庐青无力承受鸡尾酒疗法的费用的时候，他们都不忘对庐青说：注意营养和休息，千万不要过劳。有一次庐青问医生：我可以吸烟吗？医生说：想抽，就抽吧，少抽一点!那时候，庐青体会到医生和他一样的无奈。

留下一片深深的遗憾

这一天，已是深夜，庐青打开电脑，对白鸥说：“捉一只蝴蝶给你，祝你拥有坚硬的翅膀；兜一丝清风送你，祈你心情无比的舒畅；采一株药草赠你，盼你意志更加的坚强；传一封短信给你，愿你时刻与快乐相伴。”

白鸥今晚亦难以入睡，看完庐青发来的邮件，回复道：“一种看不见，抓不着的恐惧，在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两颗受伤的心，爱情的感化是否真的有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

白鸥从电脑上发邮件给庐青说：“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圆上好梦，我就很知足了。”

庐青听了，轻轻哼起“月朦胧，山朦胧，人朦胧，梦朦胧，情留下，人远去，何时再相逢？但悲叹，今宵离别，无期相逢……”这首委婉动听的歌。

庐青和几个同病相怜的患者成立了“艾滋病俱乐部”。在俱乐部里，庐青向他们传授抵抗病魔的知识。

艾滋病俱乐部里有一个特殊的孤儿小路，他的父母，被艾滋病夺去了生命。村上一些人只知道母婴能够传播艾滋病，虽然他不是艾滋病毒的携带者，但同样的歧视和偏见也辐射到了他身上。

没有人和他玩，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邻居甚至把他坐过的一张板凳给扔了，但是这些他都没敢告诉爷爷，爷爷越来越苍老，背驮得像只虾弓，可为了养活他，还天天下地干活，小路不忍心再把伤心事告诉他。

但小路很快找到了一个新的伙伴，那是家里的老黑狗，小路不管有什么事都会和老黑狗说，每次老黑狗都会摇着尾巴默默地在旁边听，小路哭了它也会流眼泪……

2004年12月1日，庐青和几个病友，带着自己绘制的宣传画板，到人民广场向市民宣传预防艾滋病知识，他在接受市电视台专访时说：“我要用现身说法告诫人们，洁身自爱，远离艾滋病。”

庐青鼓励艾滋病患者：“其实，我每天都想放弃，但是每天又把快要熄灭的生命火焰点燃起来，这个小火种经我一吹，就变成心灵的篝火。”

庐青还告诉病友：“我们虽然患了艾滋病，但我们选择的不能是妥协，不能是逃避，不能是投降，我们只能在生与死的边缘，选择勇敢，选择坚强，选择抗争!”

有了艾滋病俱乐部，在俱乐部里小路找回了他童年的快乐，他从叔叔、阿姨那里懂得很多。他对人们说：“叔叔、阿姨你们都能好的，都能快乐，都能像我妈妈一样唱出好听的歌。”

庐青回想自己患病以来走过的路，他在给白鸥的邮件中写道：“回到祖国，我的感触很深，我患了这个病，我不能让健康的人步我的后尘，我想把我们的经历写出来，把预防知识写出来。”

“你的想法很好，我也这样想过，我坚决支持你。我现在已开始动笔写，我看书名就叫《一对艾滋病恋人的故事》。你要坚强下去，一切都会好的!多吃点增强免疫力的药。”

庐青得到白鸥的支持，并和她约定每天都把写好的文稿相互交流，合二为一，很快洋洋10多万字的《一对艾滋病恋人的故事》封笔。

这天，庐青拿着书稿找到医药知识出版社的总编。总编看了书稿，觉得这个选题很好，告诉庐青：“很好，留下联系方式，一个礼拜内给你明确答复。”

“你好啊，庐青，我是医药知识出版社的老秦，你的《一对艾滋病恋人的故事》社里决定出版，首印10万册。”庐青把书出版的消息告诉了白鸥。电话的那端真是太激动了。“好好。”庐青在书的扉页上写上这样一句话：“在关爱与信赖的前提下，让我们所爱的人不要失去自我负责的功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

在《一对艾滋病恋人的故事》首发式上，庐青对人们说：“艾滋病并不可怕，关键是预防，这本书是我和未婚妻用血和泪写出来的，她也是一个艾滋病患者，从中可得到很多的启发。”

庐青在首发式上把所得稿费2万元捐给市艾滋病防治中心，他说：“我将用我的心和余力来实现我的理想——拯救其他艾滋病人。”

庐青的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由于过度劳累，近期又加重了。他看到自己越来越瘦，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滋味。但他心中却时刻牵挂着白鸥，希望她能利用自己的知识消灭艾滋病毒的蔓延。

“白鸥，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但我们没能在一起度过。亲爱的，我牵挂的是你，我等着你，永远地等着你。”庐青发着这封短信，泪流满面。他觉得那一个晚上他输了整个世界……

白鸥看了他的短信，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回复：“亲爱的，从和你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心中就多了一份牵挂，一份不弃不舍的牵挂。亲爱的，要坚强些，不要轻易忽视了牵挂，不要大意了那个牵挂你的人。”

尽管庐青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但他还是整天忙碌着，为艾滋病患者奔走，为艾滋病人解除心理压力，他在“艾滋病俱乐部”里对患友说：“不要害怕你的生命会结束，而要害怕他从未开始结束。”

这天，庐青告诉白鸥：“眼前旧的一切全都暗含了转瞬即逝的征兆，我把它们全留在记忆里，无论什么时间打开，都能想起那一天空气的味道，看到你洗澡的背影和回头看我的眼神。”

白鸥看了信，拨通了庐青的手机：“亲爱的，我看得出你失去了信心，坚强、乐观，一定。”“我的白鸥，我非悲观，却感慨那些消逝的岁月和留不住的人。总觉得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生死离别，一下子全涌到我的心上。”

面对病友和自己现在的状况，庐青似乎感到了什么。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所有的病人都可以站在阳光下，不管是怎么感染的，都能平等地享受生活给予生命的美好。”

庐青越来越感到身体的不适，他告诉白鸥：“我的白鸥，我无力阻止我的生命正在进行的凋零，但我总是听到黑夜里撕心裂肺的哭泣，感受着每一个病人对命运的无奈和挣扎求生的心酸，看到一双双绝望但不放弃的眼睛。”

想到在遥远的缅甸还有一颗牵挂他的心，他写道：“在我的生命中，曾有许多梦，但一切已太晚了，伤痛太真实。是你，从未离开我；是你，牵扯着我的手……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白鸥看到庐青的信感到他的情绪不好，给他回信说：“我们都是不幸的，我们被上帝选中，用我们最直接的代价，用我们的肉体和生命去迎战艾滋病，只要一息尚存，就决不放弃！”

庐青看到回信，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病友聚会时说：“我们是特殊的群体，但不是魔鬼，由于自己或他人的过错，踏上不同的命运。但我们决不让身边的人感染，就让子弹在自己胸膛里爆炸吧!不要再射向亲爱的同胞。”

一次预防艾滋病宣传活动中，庐青对人们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的昨天曾经是你们今天这副样子，现在，我不希望看到你们的明天会残酷地变成我的今天。请爱护自己吧，拜托了！”

一份文摘报的消息吸引了庐青。消息说河南省有一个女青年感染了艾滋病，但男朋友冲破世俗毅然和她结婚了，婚后恩爱有加，医疗检查丈夫没有被感染，妻子的病情稳定。看完，庐青沉思良久。

庐青想到在亚热带山地里，一不小心脚踢到的眼镜蛇和两条猎犬对峙时，眼前闪现一个矫健的身影，一个翩翩少年郎举起了猎枪，“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庐青在日记中写道：“爱情就像拔河，一个人放掉，另一个人就会受到伤害。不，我不能这样下去，她懂得医学，她尝遍百草，相信她能把自己医好。我的病逃过了一时，逃不过一世。我要给她幸福……”

合上日记，庐青拉开衣柜，把他和白鸥相识时穿的那套衣服拿出。随后，他走到卫生间，洗了脸，刮了胡子。此时的庐青显得精神多了。

庐青打开电脑，写道：“我最最亲爱的、灵魂深处的白鸥，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一世债难酬。当你攻克治疗艾滋病课题日，就是我含笑九泉时。吻你，最后一次吻你，来生再见，一生保重!永远爱你的庐青！”他用温开水将80片安眠药送进了肚子里。

白鸥看到庐青的这封短信后，昏倒在工作台前。醒来时，同事已把她安顿好。她像疯了那样拿起电话就打，手机关着，电话没人接听。白鸥感到事态严重。立即向航空公司订了一张去中国南方的机票。

白鸥下了飞机，直奔庐青的住处。眼前的一切告诉她庐青已经离世时，她扑到庐青身上，撕心裂肺地长啸一声：“庐青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划破了这个小区往日的宁静。

庐青的家人这时也从偏僻的大瑶山腹地赶来，两个人架着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全身黑衣眼睛痴呆的老妈子，巍巍颤颤。

听到白鸥的哭声，老妈子一下子瘫倒在旁边：“我的儿啊——”老妈子哭不出声来，有的只是不停地捶着庐青的胸，拍着他的脸。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失子之痛她做梦也想不到是自己。

顿时，哭声一片。蹲在庐青跟前的老人，手捧着庐青的头，两行浑浊的老泪似两条小溪，他的哭声如闷雷一般。

在整理遗物时，白鸥看到了庐青的日记：“我永远亲吻着的白鸥，一条消息告诉我，健康人和艾滋病患者结婚，并不一定就被感染，你可以找个健康人生活，我不能再误了你。请原谅，我先走一步了。”

“白鸥，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情悠悠怨悠悠……我可能会在瞬间死去，但希望留有一个美好的外表死去，留给人间一个还算壮实的身体，而不是骨瘦如柴。”

我的灵魂将在你心头流淌着一汪清泉，我的灵魂将游荡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保护异国他乡的你不受邪祟侵入……”

“亲爱的白鸥，我们相识在亚热带山地，相知在生活中，相爱在患病时，感恩于你不弃不离，请答应我，忘掉我，找个健康人嫁了，把我的骨灰面对东方葬在我们相识山洞的潭边。”

在庐青的遗体告别仪式上，艾滋病俱乐部的病友们无不为失去他而悲哀。在送别的人群中，有两个年轻的女子一身洁白，尤为引人注目，一个是庐青的未婚妻白鸥，一个是在车祸中被救的风尘女子。

亚热带山地一个山洞的潭边，一座孤坟的白幡无力地飘荡。孤坟前，白鸥一身洁白瘫在地上，打开收录机，放着白鸥自录的歌：“月朦胧，山朦胧，人朦胧，梦朦胧，情留下，人远去，何时再相逢？但悲叹，今宵离别，无期相逢。想不到，君今永去，你我永别，天地殊途，相拥惟梦……”

山洞潭边的新坟，它记录了一个优秀青年的人生足迹，也记载了人们与病魔斗争的历史；演化了一对艾滋病患者的崇高爱情，也展现了人间恩爱的佳话。

新坟前立了一块大理石墓碑。白鸥在墓碑上刻下：“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爱夫庐青之墓。妻：白鸥永远爱你。”

瓦四，原名张凯，安徽怀远人，毕业于山东师大作家研究生班。曾在《红豆》《飞天》《清明》《山东文学》《广西文学》等刊发表作品，并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