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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笑匠”詹瑞文会玩儿的演员最“有戏”

2017-07-29燕玉涵刘浚

南都周刊 2017年13期
关键词:排练剧场喜剧

燕玉涵++刘浚

一年多以前,香港的“喜剧教父”詹瑞文,在内地的综艺节目首秀并不理想,在网上引发了一轮关于“香港喜剧教父不好笑”的热烈讨论。这一次,他带着新作品再次来到内地,他说:“我不是要去证明我是一个喜剧大师。”

《意乱情谜》在北京的首演结束,詹瑞文在后台跟演员们一起开了个短会后,便一起前往簋街吃夜宵。这家饭店的包厢以玻璃相隔,从走廊经过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包厢内的场景。

一位胖胖的男士走过来敲了敲包厢的门:“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不是香港的喜剧大师詹瑞文先生?我在《欢乐喜剧人》看过你的表演,是不是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紧紧握住詹瑞文的手,继续热情地说道,“我刚才跟我哥儿们在外面,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

酒精的作用开始在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体现出来,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詹瑞文在综艺节目中那些令他感动的片段和每一个表演的细节,最后诚恳地讲道,“虽然当时有的观众觉得不搞笑,但是你的表演非常吸引我,我特别喜欢。”

来自香港的“喜剧教父”不好笑?

时钟倒拨一年半,《欢乐喜剧人》第二季首期。

詹瑞文出场前,主持人郭德纲特别强调:“其他人都是在录制之前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去准备,唯独这位先生是在录制前三天,我们制作单位才找到他。他说,没事,我为了这个舞台,已经准备了二十五年了。掌声有请香港“喜剧教父”——詹瑞文。”

这番介绍,让观众的期待值开始升高——香港“喜剧教父”,怎么会不好笑?

詹瑞文以他擅长的明星模仿开场,他设定了一个选秀场景,一人分饰三名选手,从“郭富城”到“马云”再到“关之琳”,短短一分钟内,他就可以从头到尾、从外貌神情到体态声音完全变为另一个人。

台下响起掌声,但显然观众的反应是有分歧的:有人在卖力地拍着掌,有人则拍手附和着,好像还在回味,也好像有些困惑。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香港喜剧教父不好笑”的声音开始出现,关于詹瑞文的评论大量涌出,有质疑,有支持,但有一种声音逐渐成为了主流:“詹Sir”的演技没得说,他的表演虽然不好笑,但却很感人,有很多让人回味的东西。也许是文化和语言差异使他的表演在内地舞台上“水土不服”,所以很多“包袱”没能抖响。

观众们的期待就这样落空了。

现在,詹瑞文也已经改名“詹昊宸”,带着自己的新作品再次来到内地。提及一年多前的经历,他说:“我不是要去证明我是一个喜剧大师。”

“我要给他们惊喜,这个惊喜不一定马上会得到他们的掌声,但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只要我站在舞台上,我就可以吸引他们的眼球。” 说这些话时,他的“港普”比一年前说得流畅了许多。“因为我不是抖包袱的,我是想吸引他们来到我的世界里,感受我的戏剧理念。”

实际上,他已经在北京住了半年多的时间,而新作品舞台剧《意乱情谜》则是这半年来的成果。

《意乱情谜》改编自法国著名作家乔治·费多的经典作品《自由贸易旅馆》。费多擅长刻画真实生动的人物形象,以犀利讽刺的笔触揭示当时社会和家庭中的各种矛盾现象。原作的创作环境跟现在的时代背景比起来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因此詹瑞文跟编剧一起对剧本做了很大改动,前前后后一共改了九稿。

5月19日,《意乱情谜》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首演。开演前,詹瑞文走上台讲述了这部戏的制作过程,亲自提醒观众在看戏的时候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带着大家欢呼鼓掌进行暖场:“我们的戏马上就要开始,我的习惯是怎样呢,我不会说了开始就走到后台,我会坐在你们中间。当你们准备好了,我会喊‘开始!,然后大家一起给掌声,好吗?”观众们大声应着“好”!

随后他走到台下,坐到观众席的中间——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对詹瑞文来说,剧场就像自己的家,很多习惯都是从他搬进这个家时就已经开始形成。

演出开始后,观众被各种熟悉而又接地气的梗引得大笑连连:他们看到了戴着红袖标的“朝阳群众”先警察一步冲入酒店;他们听到了老马被劝说回到“诗和远方”;他们跟着演员们一起唱MC天佑的成名作《一人我饮酒醉》。

乐在其中的观众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一个香港喜剧教父的作品,不自觉地鼓掌起来。

这个作品被詹瑞文戏称为自己的“出轨”之作:“看我的戏时,他们要离开以前看戏的轨道,进入我的轨道里。开始的时候,他们很紧张,看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会慢慢放松下来,看到后面,他们就可以尖叫了。两个小时的演出后,观众真正地去跟我握手了,真正地去跟我拥抱起来了,这就让我很满足。”

演出在一片尖叫和欢呼声中谢幕,伴随着欢快的爵士乐主题曲,观众们默契地合着节拍卖力地鼓掌,舞台上那一张张新鲜的年轻面孔在灯光下笑得格外灿烂——坐在观众席里鼓掌的不乏导演李玉,演员包贝尔、王宁等演艺界人士。

“《欢乐喜剧人》之后,很多人关心我的戏能不能接地气,我的幽默感、我那种所谓港式的表达方式能不能与北方的观众产生共鸣。这一次,《意乱情谜》就可以让观众感受到,我完完全全是可以跟他们交流的。”

跟舞台谈了30年“恋爱”

“其实呢,我是一个很容易谈恋爱的人。”詹瑞文说。这场戀爱他已经谈了快30年,而恋爱对象就是他一直深爱的“剧场”。

在进入香港演艺学院学习表演之前,詹瑞文对表演的终极理解基本可以概括为两件事——“哭”和“帅”。“要演戏,你必须要哭,因为哭才有感情,才称得上是演技。还必须要帅,每一个都应该是梁朝伟、刘德华。那个时候也觉得我挺像的嘛,但是当我考到演艺学院之后,就‘哇~我明白什么是帅了(笑)。”

詹瑞文一度很苦恼,为什么对自己来说,哭出来这么难,为什么对别人来说,哭出来又是那么简单。他很努力地哭,当有一次他终于哭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却都笑了。他越卖力地表演,别人就笑得越厉害。

当不具备“帅”,也“痛哭无果”后,詹瑞文突然迷失了本来的方向。“那种自卑的感觉特强烈。”

偶然的一次机会,詹瑞文在一部全校公开的舞台剧中扮演一个非洲巫师。戴上巫师的面具之后,他只能最大限度地依靠自己的肢体来表演。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演出博得了滿堂喝彩。

“那时候开始,我就重新去看待表演是什么,演技是什么。原来我不哭也可以演得很好,原来我是不能靠脸的,而要靠身体。”

临近毕业时,詹瑞文对在学校学习的那一套比较传统的西方表演体系有些怀疑,因为他并没有在其中找到一种很自由的感觉。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在校外表演班上得到了英国形体剧场导演戴维·格拉斯(David Glass)的赏识,得到了一次去英国实习的机会——没有工资,只提供一点能够维持基本生活的费用。

在英国,他跟随格拉斯和国际知名戏剧导师菲利普·高利耶(Philippe Gaulier)进行学习和巡演。高利耶是法国戏剧界传奇人物,也是最出众的小丑和形体表演训练导师之一,英国著名演员及剧作家埃玛·汤普森、意大利知名演员及导演罗伯托·贝尼尼都曾是他的学生。

辗转欧洲各国的剧场之间,詹瑞文学习了默剧、形体表演,甚至学习怎样跟随便一个道具一起表演。“一张纸、一个电话、一朵花,随便一个物件,一个道具,在没有语言的情况下,我要用身体跟这个物件去表演。”

这种单纯的表演看似简单,好像只有一个物件或者戴上一张面具就可以开始表演,但也正是因此才能够返璞归真,触碰到表演的本真。詹瑞文为此开始一丝不苟地抠表演的细节,细致到每一个形态、每一个动作、每一根手指甚至每一个关节都要恰到好处。

欧洲的学习对詹瑞文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尝试将学到的东西融入到自己的表演方向里,形成了一个新的体系。

1993年,詹瑞文回到香港,创立了自己的剧团,想在自己的文化里实践一下欧洲所学。那时香港有很多个人创建的大大小小的剧团,没有固定场地排练,有钱时租政府的健身舞排练厅,缺乏资金的时候,只能在公园里随便找个空地排练。

缺乏资金是他当时最大的烦恼,但他还是狠下心贷款买下了一间厂房。当时他还在电视台兼职主持儿童节目,利用一切不演戏的时间去打零工,赚来的钱则全部投入到了剧场里。他这样解释当时的全情投入:“这件事我如果要做的话,就一定要很认真地去做。如果没有一个固定的排练厅,我的精力就浪费在找场地、换场地了。”

在积攒了一年人气后,詹瑞文找来他的两个好朋友张达明和陈曙曦,共同创作了喜剧《麻甩骚》,骚是“show”的意思。他们三人以“麻甩佬(粤语中对男人的粗俗称呼)”为主题,将舞蹈、默剧、歌剧、笑话各种元素融于一体,在嬉笑欢闹欢中嘲讽时弊。

“当时音效还是那种卷带,我们有唱歌、有栋笃笑(独角喜剧)、有脱口秀、有扮演、有跟观众的互动游戏,所有的东西综合在一起。那个戏卖得特别好,我们也好开心,因为每一个小的东西都是全心全意在做。”詹瑞文回忆道。

这场戏演了一个星期,所有票都卖光,一张不剩。詹瑞文首次尝试以商业的方式来做喜剧就大获成功,这也坚定了他把更多人带进剧场的决心。

2005年,他创作出了舞台剧巅峰之作《男人之虎》。剧作以一条寻人启事贯穿,所寻之人是在一起地铁事故中失踪的中年男人“冯人望”。结合了预先拍摄的影像和画外音,詹瑞文一人分饰30多个角色,其中有抹窗工人、怀春少男、推销员、大妈、老伯、新闻主播、电影红星、高官市井、流氓贵族等。

当他跨越性别扮演想出名的卖报大婶时,他的一举一动既蕴含让人发笑的拘谨,又不失一位自恋大婶的风姿。但当他摇身一变,打起领带穿着西服,手提公文包,鼻梁上架起厚眼镜,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请给我一分钟,一分钟,一分钟”时,那语气和神态却又令你不得不相信,好像每个人身边都切切实实存在着这么一个推销员。

詹瑞文就这样独自撑起140分钟的演出,以丰富的形体动作,幽默生动的演绎方式,将一个中年男人在生活压迫下如何自处的困境呈现于舞台。

《男人之虎》引发了香港的舞台剧热潮,在四年内上演159场,创下了13万名观众的香港单人舞台剧入座纪录。很多香港演艺界的名人也慕名前来看戏,朱茵观看之后评价,“看他的演出,你会发出会心微笑,也会令你多思考”;彭浩翔则感慨道,“这是一次电影跟剧场的结合。阿詹可以代表到三十几岁‘麻甩佬的心声,我觉得很有共鸣”。

据说当时在香港,每30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看过他的戏。

新人,新名字,新阶段

《意乱情谜》作为香港“喜剧教父”在内地的首部戏剧作品,以詹瑞文的名号,想请来明星助演想必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却破天荒地选择了一群新人演员。新人,有多“新”?新到有的人连一点舞台表演经验都没有,甚至从未从事过这个行业。

他就带着这么一群新人演员,以及自己独创的戏剧理念“PIP”——Pleasure(快乐)、Imagination(想象)、Play(游戏)——开始了为期28天的“地狱式培训”。他们在京郊的一间厂房里排练,厂房位于高速旁,旁边就是钢铁工厂,周围荒凉到无处可去,但他们却丝毫不觉得枯燥。

排练时,詹瑞文坐在一旁,一边对照着眼前的剧本一边关注着演员们的表现。他总是习惯右手托腮,伸出一两根手指挡在嘴前,像在思考,也会不时回过神来跟主创们讨论着什么。

大部分时候他一直面带微笑,尽管已经看了很多次,对剧情也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每到一个好笑的地方他还是不经意地笑了出来。他看得格外投入,演员的集体台词他会跟着一起小声说出来,放音乐时也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这一切都彰显着,此刻,他很享受。

不同于一些通过扮丑来引人发笑的喜剧,詹瑞文的演员中总是不乏美女帅哥,“很早之前我就说,我要做一个帅的、漂亮的喜剧人。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脏、很丑。所以你看我所有的喜剧,也许我的演员们的身材不是大众认同的,胖胖的,但他们都好漂亮或是好帅的。他们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也有作为戏剧演员的美感。”

每一个角色,甚至每一个细节,他都亲身示范。剧中的菲律宾女佣玛丽安和戴典律的儿子戴涛有一个小小的吻戏。排练时,詹瑞文曾亲自上阵示范这段吻戏,当看到他捧住饰演男孩的脸干脆利落地演出这“响亮一吻”时,旁边的演员们集体发出了“哇”的感叹。

“因为每一个小的细节,我都做给他们看,但我会告诉他们,你不是要拷贝我的东西去演出,我只是帮你找到一种很灵活的表现的可能性。每次当我做完之后,他们就明白了,然后把他们的一些习惯慢慢放下。” 詹瑞文如此青睐新人演员也正是因为,相对表演经验较少的他们更容易放下过去的东西。

如果听到“地狱式训练”,会让你以为演员很惨,那就大错特错了。对于詹瑞文的训练,演员们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游戏。

从面试到排练到演出,游戏贯穿了全程。《意乱情谜》中饰演菲律宾女佣的董剑文是一个东北姑娘,她在戏里需要用一种自创的带有浓重菲律宾口音的腔调讲话。有时即使不是在演戏,她也会这样说上几句,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董剑文说自己参加面试时的场景是,“第一轮是大家一起玩儿一些小游戏,第二轮就开始单独面试了。正常的面试都是你准备好了,然后去面试,但是詹老师是——你准备的东西我都不要。他要看你即兴的,就是把你的潜质给逼出来。”

通过面试后,游戏并没有结束。每天排练前的热身依然是做游戏,“他是一个很爱演员的导演,对演员绝不是操控木偶的感觉,他会跟你玩儿,跟你交流,带着你去做。他有很多方法来挖掘你,但一定是让你开心的方法。”

饰演老马的演员张肖是科班出身,但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教表演:“詹老师说得最多的就是‘游戏这两个字,就是演员在舞台上演戏要像做游戏一样,这个是我以前没听过的,特别有意思。他鼓励我们释放自己,在舞台上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欲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放松地游戏,只要你是快乐的。”

短短28天,四个星期就要排出一部完整的舞台剧,相对于略显紧张的时间,作为导演的詹瑞文却极有耐心。尽管已经彩排过,也在北演剧场试演了一次,但正式演出前的舞台合成,他仍带着演员一点一点地过戏。

“詹老师特别有耐心,他是那种精益求精的人,但我们没见过他发脾气。他着急的时候只会自己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然后明确地告诉演员该怎么做,他不会发脾气,因为他知道这样会影响到别人的情绪。”董剑文说。

前不久,詹瑞文刚刚在排练场和《意乱情谜》剧组的年轻人们一起度过了自己的52岁生日。看完演员们为他精心排练的庆祝舞蹈和偷偷录制的视频感言,他合上双手许了愿,然后吹灭了巧克力蛋糕上的蜡烛。灯亮了,他微微红了眼眶,小声说道,“能看到我這一面的人特别少”。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在詹瑞文身上极少出现,那一天,他讲了很多。

“我非常喜欢剧场,在我21岁的时候,突然间心里面觉得,我就喜欢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年开始,我就进入剧场的世界。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剧场是什么,它不光是一个行业,它是能带给人美好的一个工作,所以我很开心,在这个喜欢的道路上,做我喜欢的东西,也把我学到的东西拿走,重新去找。”

“我从一点都没有,到得到了很多东西。来到人生的这个阶段,也是我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我放下之前得到但会妨碍我继续成长的东西,来到北京,和你们一起,面对新的观众,让我过去的舞台理念跟你们产生新的化学反应,在剧场里全部释放出来。我觉得非常幸运,谢谢你们每一位。我会记得今天!”

52岁,詹瑞文放下了自己广为人知的响亮名号,改名“詹昊宸”,来到北京,在一片不那么熟悉的土地上开启了自己人生的新阶段。

关于詹瑞文,我们已经了解很多;关于詹昊宸,我们则可以期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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