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她的歌声糟得叫人眼前一亮，人们在笑到打滚的同时，给出的掌声也是发自内心的。

记得歌唱选秀类节目如火如荼之际，毒舌评委总爱冲看不上的选手强调一句：“你应该修正你的梦想。”如果不肯修正，非要一条道唱到黑呢？那就是电影《跑调天后》里梅丽尔·斯特里普饰演的“史上最差劲歌手”：弗洛伦斯·福斯特·詹金斯。

詹金斯女士生于1868年，是美国20世纪早期的女高音歌唱家，更是继承了可观遗产的上流阶级富家女。尽管从小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但这位大小姐天生五音不全、歌声难听，连家人都嫌弃。她任性地跑到国外学音乐，气得父亲切断了她的经济来源。直到1909年父亲去世留下一笔遗产，弗洛伦斯就此迷之自信地开始奇葩般的歌唱生涯。这部电影讲述的正是她从私人俱乐部唱向卡内基音乐厅的经过。

我们在看这部略带忧伤的喜剧电影时屡屡慨叹：休·格兰特老了，但比他大11岁的梅姨老得更触目惊心，却带着无尽的甜蜜与极度天真。电影是在一个古典的英国海滨度假地拍摄的，充盈着温情脉脉。由于前夫将梅毒传染给了詹金斯，她和克莱尔之间没有性生活，他为她打理一切，陪伴她，鼓励她。他们之间演绎出来的感情不是什么“姐弟恋”，而是一种更复杂又深厚的关系，无关荷尔蒙。

影片中的詹金斯是被克莱尔过度保护着的，不清楚外界的评价，对自己有着不准确的认识。最后她的音乐乌托邦幻灭了，报纸上记者的讥讽严重刺激到了她，击垮了她。但相信现实中的詹金斯并没有生活在玻璃罩中。尽管很有表演欲，她也谨慎地只在纽约的女性私人俱乐部或自家威尔第俱乐部里演唱，面对的观众也是有限的、可控的。面对恶评，现实中的詹金斯会反击。1944年，就在她去世前一个月，76岁的女歌唱家预订了卡内基大厅开独唱会，这也是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公开演出，全城轰动、一票难求。时至今日，人们愿意相信，詹金斯最后是怀着满足离世的。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诺曼·莱布雷希特写道：“我认为我们可以确定她走得幸福，因为她在音乐史中赢得了一席之地，成为永怀希望者的保护神。”

詹金斯为什么能红，而且直至今日不仅没被忘记，并且数度成为欧美戏剧与电影的主题？这不能简单地被说成是“大众审丑”。著有弗洛伦斯传记的作家达里尔·W·布洛克称：“大部分人去看弗洛伦斯的表演只是为了嘲笑。但很明显，他们已经被她表演中的魅力和纯粹的欢乐所征服。弗洛伦斯热爱音乐，她也希望别人热爱音乐。她是那么的真诚，是一个纯粹的好人。”金钱和热爱，可以讓一个五音不全、节奏不准的女人登上演唱舞台。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她的歌声糟得叫人眼前一亮，人们在笑到打滚的同时，给出的掌声也是发自内心的。

梅丽尔·斯特里普凭借此部电影获得第89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接受采访时，她评价詹金斯是“励志的，糟糕的，动人的，滑稽的”。她说在收到剧本前就知道这位女士：“每个上过耶鲁戏剧学院的人都知道她，我们跟耶鲁音乐学院的学生一起排过音乐剧。她在那儿也很有名，曾经流传过一张她的唱片，确切地说是磁带，大家会在派对上放。”学生们议论她的歌声，算是校园生活的笑料，但这个故事非常动人。就像孩子们认真而拙劣的演出，虽然会引发笑声，但也让人感受到了某种真挚与可爱。

没有天赋，但心存梦想。詹金斯的跑调，不同于王菲这几年在个人演唱会上心力不足的走音，倒是带着点龚琳娜唱《忐忑》般的饱满与喜感。如同我们也时不时在选秀节目中，被类似既糟糕又率真的歌手吸引，当时的社会舆论对她既有尖酸刻薄的评论，又抱有极大的兴趣与期待。

电影《跑调天后》里，斯特里普有句台词：“别人可以说我不会唱歌，但却不能说我没唱过歌。”这也是詹金斯本人留下的名言。相比有些嗓音条件更好的歌手，跑调天后奇迹般地不朽。她带给人们的是欢乐、自信、梦想、热情，教我们“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享受每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