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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乃莉塔》中的戏仿与解构

2017-07-27郑文佳

北方文学·中旬 2017年7期
关键词:戏仿二元对立洛丽塔

郑文佳

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摘要:戏仿是后现代文本常用的文学技巧。意大利后现代文学大师安伯托·艾柯在其短篇小说《乃莉塔》中颠倒《洛丽塔》人物设置,戏仿了一个美少年爱上老奶奶的故事。通过戏仿人物、情节以及写作技巧,小说营造了极度的荒诞感和陌生化效果,颠覆读者惯性认知,解构原作中“男—女”二元对立思维,揭露大众审美中潜藏的男权主义。

关键词:戏仿;解构;二元对立;《乃莉塔》;《洛丽塔》

戏仿,又称戏拟。艾布拉姆斯在《文学术语词典》中指出,戏仿是“模仿某一部文学作品的典型风格及显著特征,一位作家的文风,或一种严肃文类的典型风格或其他特点,通过将模仿运用到较低或滑稽的不适宜的题材,达到使原作降格的目的。”(艾布拉姆斯,26)通过相似性的仿拟,戏仿作品突出与原作的差异性,以夸张和荒诞的方式指出原作的缺点和伪装,进而赋予其新的指涉内涵,对其进行解构。

意大利文学家安伯托·艾柯以《玫瑰之名》等一系列长篇小说蜚声国际。在他另一部文集《误读》中,艾柯采用仿讽体的写作风格,对一些名家之作抒发了精巧独特的见解。《乃莉塔》作为开篇之作,戏仿了俄裔美国作家纳博科夫的名作《洛丽塔》。一位名叫安伯托·安伯托的美少年因为出身时对接生婆的惊鸿一瞥,从此对衰老不堪的80岁老妪情有独钟。在一次同学聚会之后,安伯托劫持了同学的奶奶,在公路上展开了疯狂的流浪。

一、戏仿人物

《乃莉塔》中,艾柯借用自己的名字给男主人公取名为安伯托·安伯托(Umberto Umberto),又为女主人公捏造了一个相似的名字“乃莉塔”(Granita),试图通过这样的外部相似性来回应(echo)纳博科夫的作品,引起读者的阅读期待。然而,此时的安伯托却是“享受青春得意,风华正茂的希腊美少年”。(2)①差异性就此展现。紧接着乃莉塔的出场放大了这种差异性。“那年头我少不更事,爱上那些你们……你们懒得费神就会脱口而出地称之为“老妇人”的人”。(3)原来,乃莉塔(Granita)中的“Gran”指的是“granny”,这是一个小伙子爱上老奶奶的故事。对人物进行这样的戏仿,完全颠覆了《洛丽塔》带来的阅读体验,打破了常规的阅读思维,小说的荒诞感由此产生。

而后,安伯托对乃莉塔的爱恋进行夸张的坦白更是增加了戏仿效果。安伯托指责虚伪的读者忽视那些有着“如火山岩浆般沟沟坎坎的老脸……白内障的眼睛……亮晶晶的唾液”的尤物,更是满怀爱意地称她们为“小妖婆”。这里是对《洛丽塔》中“有着恍惚的眼睛,鲜亮的嘴唇,娇小可爱的9-14岁”的“小妖精”的戏仿。舞会上安伯托对年轻美丽的大学生“大倒胃口”,却认为同学奶奶“尖利、刺耳的声音”充满了“极致风情,令人晕眩”。(8)通过这些戏仿,安伯托表现出了看似不可能的坦率和真挚,使读者感受到深深的滑稽感。读者习惯接受《洛丽塔》中“大叔爱萝莉”的模式,连纳博科夫潜意识里也这样设置人物,而艾柯这种“小伙爱奶奶”的颠倒设置在读者看来是不正常的,荒诞的。但是安伯托的情感却同等严肃、正经,使读者对原作和原有的阅读模式产生质疑,以此达到反讽的目的。

二、戏仿情节

俄罗斯形式主义学家指出,“文学性最典型的特征是陌生化。陌生化就是反抗习惯化,自动化的来自日常生活的感觉方式。而戏仿就是产生这种陌生化的手段。”(查鸣,51)《乃莉塔》在故事情节上进行大量的戏仿,在相似性中突出差异,引起陌生化效应。安伯托劫持同学的奶奶开始疯狂地流浪,却又被童子军劫持带去美容。美容后的奶奶“脸上的皱纹一扫而光”,“那缕缕白得撩人情欲的头发”也变成了“铜棕色”,“目睹如此的破坏,安伯托·安伯托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无奈的绝望”(9),拿着枪找罪魁祸首报仇。而《洛丽塔》中亨伯特发现离开了自己的洛丽塔已变成妇人模样而心灰意冷。这个情节的反差使读者一下子感到陌生,读者潜意识里认为由美转衰引起亨伯特的心理变化是可接受的,但是安伯托对由衰转美的绝望不满反倒让读者产生了与文本的距离,陷入思考。不难发现这是艾柯对读者习以为常的感觉方式的嘲讽。另一处戏仿更是将这种嘲讽推至极端。安伯托劫持奶奶后,“他才发现这女人并非初试云雨”。(9)此刻,读者的惊奇绝不亚于安伯托的惊奇,因为原作中亨伯特在占有洛丽塔之后也发现同样的事实。读者认为亨伯特的惊奇是在情理之中,安伯托的惊奇在意料之外,一个十二岁的少女绝不可能是不纯洁的,一个八十岁的老奶奶绝不可能是纯洁的。然而艾柯恰恰对这种“真理”装聋作哑,故作正经地表现惊奇,因此读者马上感受到戏仿作品中的荒诞离奇,距离感得以凸显。艾柯通过戏仿将文本陌生化处理,讽刺年轻与年老的不平等,前者显然比后者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这种潜藏在原作中和读者认知里的二元标准被直接暴露,并被解构。

三、戏仿写作技巧

内心独白是《洛丽塔》最明显的特征,同时采用“我”、亨伯特以及小约翰·雷博士三位叙述者的视角来展开叙述。艾柯在《乃莉塔》中也对这些写作技巧进行了戏仿。故事中的“我”既是安伯托,也是从典狱长那里拿到手稿叙述故事的“我”。故事也由安伯托的內心独白展开,深情地讲述他对乃莉塔的爱恋。然而差异性在于,洛丽塔在纳博科夫笔下是在场的,而乃莉塔除了对其外形的描写外,再无其他。因此,故事的真实性因这种单一视角的叙述马上遭到质疑。而且,故事由一个小镇监狱的一些纸片上所发现,艾柯自己也称“这些消息不甚可靠”,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也“表现出三缄其口”。(1)这种不可靠的叙述使读者很难相信安伯托爱上老奶奶的事实。但是前文提到的坦率表露,又迫使读者无法否认他的爱恋,此时读者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当中,正常的思维模式被打乱。其实,这正是艾柯的高明之处,让读者处在一片混乱中,指出正常的思维模式并非完全正确。同时,艾柯通过文中的自相矛盾,又再一次嘲弄了这种惯有模式。安伯托称他的接生婆是“母夜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坟墓”,但紧接着又开始颂赞她“不朽的面容,年轻的帕尔卡女神”。(7)读者读到这里更是一头雾水,分不清故事的真伪。然而,文中的“我”不时跳出来与读者进行对话,使文本处在一种开放性的叙述当中,实则暴露了故事的虚构性。艾柯这种插科打诨式虚构的目的就是指出原作审美模式下的缺陷,讽刺真实社会中并不存在“小伙爱奶奶”的事实,因为这完全颠覆了所谓“正常”的审美观。

四、戏仿与解构

加拿大理论学家琳达·哈琴指出,戏仿作品与原作的差异来自“模仿者与被模仿者在宗教、道德、生活方式、审美情趣等各方面的不同。”(哈琴,6)艾柯在《乃莉塔》中直观地揭露大众在性别和年龄上的审美差异。读者包括纳博科夫自身无意识接受“中年男子爱萝莉”的设置,却对“年轻小伙爱奶奶”的改写感到陌生甚至荒诞。显然,这样的区别审美正是揭示了大众审美中的二元对立思维,讽刺其“男—女”,“老—少”双重模式下的不平等话语权。尽管《洛丽塔》不是一則爱情故事,而是体现“一种唯美主义的艺术快感”(张介明,89),但是连纳博科夫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小说中其实隐含着强烈的二元标准,表达的艺术快感也存在缺陷。哈特指出“戏仿作品要指出其中的缺点,揭示出掩盖的伪装,才能算作是讽刺性戏拟”(哈特,58),而《乃莉塔》恰好通过戏仿巧妙地揭示出原作的审美缺陷。年轻的洛丽塔比年老的乃莉塔享受更多权利,因为读者认为“小妖精”拥有别人的追求是正常的,但衰老的乃莉塔被美少年追求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是潜意识里对“老”的拒绝和否定。更重要的是,作为男性的亨伯特在读者那里的待遇好过作为女性的乃莉塔,因为读者只会对乃莉塔受到小伙的求爱感到惊奇与怀疑,而不会把矛头指向亨伯特。读者可以接受亨伯特和小姑娘的搭配,但是拒绝乃莉塔和小伙子。同一事件双重标准,正是显示出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难怪艾柯在文本中时不时地跳出来讽刺“虚伪的读者”。小说的讽刺感贯穿全文,序言最后一句“浪荡公子的外衣下却有崇高的道德观”(2)更是直接将矛头对准《洛丽塔》。小说将安伯托刻画为浪荡的美少年,但是他却能抛弃“正常”的偏见,欣赏老妇的魅力而痴情于她们,比起亨伯特,这种道德观是高尚的,实则暗讽了《洛丽塔》的男权思想,对原作进行了解构。

通过《乃莉塔》,艾柯对读者习以为常的认知提出质疑,颠覆传统的认识论,解构固化的二元审美模式,回归戏仿的后现代性特征。艾柯告诫我们要警惕掩盖的二元思维,跳出作者和审美模式的框架去审视问题的根本,进行本体论思维的尝试。

注释:

①引用《乃莉塔》原文,下同。

参考文献:

[1] Abrams, M. H, ed. 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 7th ed [G].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5.

[2] Hutcheon, Linda. A Theory of Parody: The Teachings of Twentieth-Century Art Forms [M]. New York: Methuen, 1985.

[3] 艾柯,安贝托.《误读》[M].吴燕莛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

[4] 哈特,吉尔伯特.讽刺论[M].万书元、江宁康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0.

[5] 查鸣.戏仿在西方文学理论中的概念及其流变[J].山东社会科学,2012(5).

[6] 张介明.当代西方文学中的唯美主义———从<洛丽塔>的误读谈起[J].外国文学评论,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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