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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蚊子血”到“朱砂痣”

2017-07-27黄子琪

北方文学·中旬 2017年7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爱情

北京师范大学

摘要:《陆犯焉识》中陆焉识对冯婉喻的爱情,与其说是“浪子回归”后岁月带来的遗憾与美好,不如说是男权主义背景下以男性为中心的自我救赎与回归。小说在此毫无疑问地迎合了男性世界对于完美女性的想象,将冯婉喻塑造成为“奉献天使”:她是丈夫心目中完美的归宿,却从未享受真正的幸福,苦苦支撑生命的只有从未得到回应的爱。这种感情上的不对等反映出文本中女性视角的缺失。

关键词:陆犯焉识;男权主义;女性意识;爱情

著名作家张爱玲曾写过: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这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个道理: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最美好。试观《陆犯焉识》中陆焉识对冯婉喻的爱情,在各路评论家那都化作了“浪子回归”后岁月带来的遗憾与美好,人们纷纷将视野定格于知识分子陆焉识在中国近代动荡、残酷历史中精神世界的回归,感慨一段失之交臂的“旷世奇恋”,却忽视了女主角冯婉喻在陆焉识所谓的“回归”中经历的种种苦难与绝望。读罢全书,我一直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冯婉喻的爱情与等待是否值得?她的一生似乎就是在永无尽头的等待中度过,等待着她深爱的丈夫归来,等待着陆焉识也能回应她的这一份爱。前半生,她是家庭斗争的牺牲者,奉献了无私的爱也换不回丈夫的真情;后半生,她是社会阶级斗争的受害者,由于丈夫不谙世事的特点和张扬激越的性情,她不得不为陆焉识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付出沉重代价。而陆焉识他真的爱冯婉喻吗?文中曾写道:“枯寂中对繁华半生的反刍,使他确认了内心对婉喻的深爱。婉喻曾是他寡味的开端,却在回忆里成为他完美的归宿。”这种“不爱后的爱,不自由后的自由”乍看很感人,仔细回味却是充满男权色彩的。男性总是与生俱来的充满着征服欲,容易陷入对本我的放逐,肆无忌惮地想要征服世界、征服女人。早期当恩娘将冯婉喻送到陆焉识面前的时候,由于“征服欲”的缺失,婉喻就沦为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从未得到过他真正的爱;晚年当他深处西北大荒漠,开始回忆起前半生的经历,渐渐回归自我,感悟到了自己对婉喻的亏欠,这种永远弥补不了的距离使得婉喻成为了他心口的朱砂痣。陆焉识对冯婉喻的爱情,与其说经历人生重重苦难后爱的发现,不如说是男权主义色彩下以男性为中心的自我救赎与回归。冯婉喻在“蚊子血”与“朱砂痣”之间的转化,是陆焉识内心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波动,但这却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即使是,这爱情也来得太晚。而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苦苦支撑婉喻在痛苦中活下去的是她对焉识几近发疯般的爱情。这种感情上的大大不对等反映的是文本中女性视角的缺失,读罢令人叹惋。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曾反映男权社会中,女性欲望的无意识表现以及其严重受压抑的情况。萨义德所说:“女性通常是男性权利幻想的产物。她们代表着无休无止的欲望,她们或多或少是愚蠢的,最重要的是,她们甘愿牺牲。”《陆犯焉识》中的冯婉喻就是这样一个“奉献天使”,她符合男权社会对于一个完美女性的所有想象,忠诚、执着、温柔,无私地把自己奉献给丈夫。“婉喻有时惊异地想到:一个人到了连另一个人的体嗅都认得出、都着迷的程度,那就爱得无以复加了,爱得成了畜,成了兽......”她对焉识的爱,是牺牲到极致的爱,是失去了自我的爱,这个温婉宽厚、逆来顺受的女性,把爱情看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价值观——高于自身、高于传统女性的贞操观、甚至高于子女。即使她的丈夫根本当不起冯婉喻如此的付出,即使她收获的只有苦涩、折磨、孤单和漫长的等待,她依然不曾放弃。当冯婉喻一次次的因为陆焉识接受来自恩娘的冷嘲热讽,她只有逆来顺受,“总是轻轻地走开,不敢带半点脾气,偷偷躲在马桶上哭”。她习惯了不平等,并与之妥协。对于陆焉识忽冷忽热的“爱”,她从无一丝怨言。正如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谈到:“长期以来,男人都是以绝对的主体存在的,而女人相应地成为男人的客体和他者,以一种男人的附属体存在。”在社会的各种打击面前,冯婉喻始终默默地压抑自己,一声不吭的扛下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反抗陆焉识给她带来的一切痛苦。然而,正如《精神分析法》中所说:“无意识是不能被本人意识到的,它包括原始的盲目冲动、各种本能以及出生后被压抑的欲望。无意识的东西并不会因压抑而消失,它还存在并伺机改头换面表现出来”。就冯婉喻而言,爱与性的本能也一直处于压抑的状态,因此,晚年的她开始爆发,开始释放真正的自我。曾经的她也有这样的眼神:“她偶然的那些小水妖般的风情流盼才珍奇,才宛若神鬼附体。她其实是摸不着底的”,“藏在深闺里的女子把所有的能量都浓缩凝聚在这一瞥目光里了。长年累月被压制被禁锢的,是变本加厉的释放。那一瞥目光里有个好大胆子的冯婉喻。”老来的她完全回归本真,失忆的冯婉喻渐渐遗忘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她半夜三更移动家具,试图搬回到当年的客厅布局;她因受不了儿子对陆焉识的数落,勇敢地指责儿子;她失忆后认不出陆焉识,将试图让两人复婚的大女儿用力推倒在地,激烈地反抗了这场“包办婚姻”;她再也不愿意穿上衣服,并且对待自己讨厌的东西破口大骂,语言粗俗,毫无顾忌。文章至此,老年的冯婉喻通过自己的“心因式失忆”逃离了过去压迫她的人和事,她不再认识那个给她带来那么多苦痛的陆焉识,被无形的枷锁桎梏了一辈子的冯婉喻在最后终于从精神和肉体上完全解脱,获得了她终身从未真正获得过的“自由”。一个一辈子受尽压迫的女人,老来只能通过“失忆”的方式从苦难中解脱,何其可悲!何其可叹!婉喻以自己独特的“遗忘”表达了一种无声的控诉,她一生以极其自卑、低下的姿态做着“理所应当”之事。更令人心痛的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男权社会及男人们对她的不公和侮辱,即使临死回光返照的时候她依然为那个“远在他乡”的陆焉识辩解:“哦,路很远的。”她到最后都还在庇护他:来不及赶到不是他的错,是路太远。这是来自女性的大爱,却是一段极其不值得的爱!

毫无疑问,我认为《陆犯焉识》中女性角色的塑造带有明显的男权主义中心话语权的倾向。严歌苓笔下的女性也往往会出现缺乏主体意识的缺点,她在小说中极力推崇女性身上“本应该展现”的迷人特质:温柔、善良、隐忍等等,她意图在男女“性别差异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女性的价值和地位,让那些“完美”的女性成为男人身体上、精神上的拯救者,摆脱弱势者的地位;她试图通过唤起女性逆来顺受、奉献一切的“母性”,使女性心甘情愿地沉迷于这种道德感化式的、殉道者的自恋之中——然而这种理想化的设想其实是十分矛盾的,面对男性的强权只是一味的退让和牺牲,让女性陷入一种阿Q般的精神麻醉之中,只有通过失忆才能和现实对抗,这不仅迂腐,而且愚蠢。冯婉喻对陆焉识的近乎疯狂的付出既令人震撼,更令人痛心。她是为陆焉识无私奉献的天使,她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美好都给了陆焉识,成为了丈夫心中“完美的归宿”,却唯独没有成为一个完美的自我。在沉浸于这场如同史诗般的爱情带来的感动中,我们不可忘却其背后鲜明的男权主义色彩。这一爱情悲剧虽感人,但其背后体现出来的女性意识缺失尤需正视。

参考文献:

[1]严歌苓.陆犯焉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4.

[2]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11.

[3]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6.

作者简介:黄子琪(1996-),女,汉族,江西婺源人,本科生,本科在讀,汉语言文学。 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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