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文婕

盛夏午后，花白的猫咪缱绻在树下，半阖着眼眸将歇未歇，凝露夹带着花蜜凌空落下，伸出舌头便不偏不倚落入嘴中，也许梦是甜的。

伴着夕阳与惊鹊的下课铃，与一群冲出校园的少年欢腾，少年口中含着薄荷味的冰棍，呼出的气体都是凉的，笑容与洁白的牙齿一样，是香的。

晚风路过店家，吹散了聚集的酒香，三五小友，蹑手蹑脚，飞速撤离。小河涧倒空的酒壶口还挂着零星玉液琼浆。少年面色酡红，倚草醺然，时而抽气，眸中带泪，是辣的。

红泥小炉，文火慢煨，草药幽幽，香气氤氲左右。身形羸弱，扶风弱柳，心有千千结，侍母身不离。荷包囊小，清尝药味，一滴泪水落入，消失无影，微苦，泛酸。

人生百味，最易让人记挂一生的，并非山珍海味，而是这柴米油盐的平淡与酸甜苦辣咸的家常。

中医有种说法，过犹不及。凡食物皆有性，或温或寒，或阴或阳，食之适止皆益于身，食之过则不免有害。虽喜一物，亦不可食之过三，多则积于体内反成弊病。总而言之，清味寡淡不是坏事。

曾有些许时日，愛极了清寡之味，水豆腐，水焯白菜，凉拌金针，炖萝卜，日日食之如饮寡水，亦不觉乏味。而今想来，那段时日，内心清淡凉薄，安然无忧与饮食素雅也不可谓全无关系。

观之全国各地，不同吃食的地域人民性格、脾性亦不大相同，虽不可以偏概全，但也可说个大概。

东北地方寒冷，辣椒与驱寒的火锅必不可少。一大群人围在一桌上，吃酒划拳，放声大笑，油水混合，连空气都含着微微呛人的辣。东北人的豪爽可见一斑。

广州温湿，凉茶是家中必备。凉茶店在街上亦随处可见。微微清苦的茶香在凝露的清晨飘逸在空气之中，使睡眼惺忪的行人清醒了头脑，饮一杯凉茶，苦尽甘来的味觉在舌尖萦绕，暖香流溢似驱散了广州清晨温湿迷离的雾气。每每碰见与自己一般手捧凉茶穿行人海者，也许会侧目，微笑。

江浙富庶，自然在吃食上也是最为讲究的。精致的糕点，面食小果，小炒等，单是小吃便已琳琅满目，若去细看《红楼梦》，那到底也可看作一本菜单，那宝玉惯吃的玫瑰花露、糖蒸酥酪，秋时一行人庭院里的热黄酒就湖蟹，冬时湘云她们自己动手烤制的羊腿，还有那用来作弄刘姥姥的九品八珍，样样都是精巧的玩意儿，就连宝钗不离身的凝香丸，也是药食难分的稀奇货。若是品样不好，必然上不了桌。江浙人爱排场的脾性早已藏在这一道道不知如何下箸的佳肴之中。

味道从我们一出生便流溢在我们的生命中，它是我们感受世界的入口。生活有时就像味道，浓烈如酒，清淡如水，芳香如兰，苦涩如艾。

人生有味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