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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方友小说的叙事特色

2017-07-13李炎超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经管系河南漯河462000

名作欣赏 2017年12期
关键词:笔记小说

⊙李炎超[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经管系, 河南 漯河 462000]

孙方友小说的叙事特色

⊙李炎超
[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经管系, 河南 漯河 462000]

孙方友新笔记体小说在叙事手段、叙事视角等方面独具特色。孙方友新笔记体小说的叙述既是对于传统笔记体小说优秀因子的继承,也实现了对于传统笔记体小说的超越。小说里面具有浓郁的传统文化气息,而小说传达的思想却具有时代气息、现代性气息。这也是其对于新笔记体小说的独特贡献。

孙方友小说 新笔记体 叙事特色

著名作家孙方友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创作笔记体小说,“陈州铁笔”系列、“小镇人物”系列是其代表作。这些小说篇幅短小,追求整体神韵的审美特征,叙事简洁,把中原东部古陈州地区自然景观、民俗风情、历史掌故娓娓道来,在叙事手段和叙事视角等方面形成独具特色的叙事风格。段崇轩曾说:“孙方友的系列短篇小说《陈州铁笔》《小镇人物》,由于题材的独特、写法的精妙,被文学界称为新笔记体小说。”

一、独具特色的叙事手段是孙方友小说的重要叙事特色

孙方友以特有的艺术魅力和艺术方法为我们描绘了一幅陈州世情风俗画卷,将家乡的自然风物、各色人物、民俗风情、社会环境等运用独特的叙事手段展现出来。朴素白描手法的运用、笔记体与传奇性的水乳交融、别致的开头和结尾等叙事手段成为孙方友小说的重要叙事特色。

孙方友的小说主要采用的是传统叙事手法,朴素的白描手法在其小说中的运用最为广泛。一段轶事、一个人物、一种风情往往在其简洁流畅的讲述里显得风光无限,别具魅力。“白描”本是一种传统绘画技法,指画家采用墨线勾勒物象的轮廓,再用水墨渲染物质的情状,而不施彩色,却有一种别样的效果。白描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一种重要艺术手法,力求语言简洁,准确地表现人物的语言、动作,传达事件的内在神韵。孙方友小说中运用简练的文字,描形摹相,不用太多渲染的文字,却有以少胜多、以简胜繁的功效。如《雅盗》中对赵仲的描写,先是写赵仲身份、打扮、行为之雅:

陈州城西有个小赵庄,庄里有个姓赵名仲字雅艺的人,文武双全,清末年间中过秀才。后来家道中落,日子越发窘迫,为养家糊口,逼入黑道,干起了偷窃的勾当。

赵仲是文人,偷盗也与众不同,每每行窃,必化装一番。穿着整齐,一副风雅。半夜拨开别家房门,先绑了男人和女人,然后彬彬有礼地道一声:“得罪!”依仗自己艺高胆不惧,竟点着蜡烛,欣赏墙上的书画,恭维主人家的艺术气氛和夫人的美丽端庄。接下来,摘下墙上的琵琶,弹上一曲《春江花月夜》,直听得被盗之人瞠目结舌了,才悠然起身,消失在夜色里。

后来写赵仲到周大户家行窃,看到一幅名画《灞桥风雪图》,一时痴呆,被主人家的家丁团团围住,但其用计逃脱,并得名画,从此耕种于偏僻荒村,白天劳动,夜晚读画,常常读得泪流满面。作者用非常简洁的文字、传统的白描手法,描写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盗者,以及他的雅、他的痴、他的机智。一个怪而率性的雅盗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与大盗的狠毒野性、小盗的畏缩卑下自有天地之别,显示出传统白描手法的魅力。

孙方友小说叙事的一大艺术特色是笔记体与传奇性的水乳交融。在孙方友所有小说中,笔记体所占比例很大,从人物到风物,从事件到风俗,从凡俗人众到传奇人物,作者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如同一本丰富的笔记,随手翻开来,便可见到真切的人生与纷繁的世相。《陈州铁笔》《小镇人物》系列中的三百多篇作品,都属于笔记体小说之列。古老的陈州地留下了丰富的民间故事、奇闻轶事、风土人情,作者信手拈来,一一展示给读者,构成了一个多彩多姿的、古色古香的陈州系列笔记体小说。作者所写大多根据当地传说加以编织而成,既有野史的驳杂丰富,又有小说的想象、传奇的神秘,形成了他独具特色的笔记体系列小说。重于叙述事件的《蚊刑》《花杀》《泥兴荷花壶》等,重于写人物的《女匪》《王洪文》《方鉴堂》《炮兵白社》《刘老克》等,为其小说中的精品之作。

淮阳,这块孙方友出生的土地上散落了无数神奇的故事,如一枚枚遗落泥土之中的珍珠,经过作者认真的探寻,再加上他有意识地调动各种艺术手段,把平常百姓的故事讲述得颇具“传奇”色彩。如《陈州莲》中作者首先讲到了陈州莲,陈州莲本来为陈州之地最常见的一种莲,但又不同于其他地方之莲:“陈州莲出淤泥而不染,对着阳光相看,能数出几孔来。它不但实,而且脆,无论爆炒或凉调,始终保持生、脆之特点。陈州莲粉多丝少又无渣儿,而且遇碱必面——面如脂粉,吃起来筋道又噎人。这一切,皆是一般莲菜不可比拟的。”某地有某种特色不算奇,因为是特产总有特别之处。于是作者又讲到了一个与莲相关的姑娘的故事。姑娘常在湖中划船,得陈州知县夫人青睐,结果邻人多求其代为传递状纸,莲莲姑娘开始不接受,后却不过情面并因而获利才帮忙递状纸,最终事情暴露,莲莲姑娘失踪于湖泊之中,身化莲花,于是便有了一段令人唏嘘的传奇故事。《罗汉床》本是一篇描写官场的现实小说,但一张来历奇特的罗汉床却给一个现实的故事平添了传奇色彩。《蚊刑》中“蚊子叮人”成为一种处罚手段,实为奇妙;《瘦大姐》本来描写一个为了救治伤员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伟大女性瘦大姐形象,但她身上流淌的血液里面却含有某种成分的抗生素,可以使被输入她血液的人起死回生,为故事增添了传奇色彩,也体现出了作者对于美好人性的神奇想象,作者借助这种想象成就了瘦大姐的光辉形象。我们在孙方友的小说里随处都可以发现这种传奇情节,有时出现在结尾,有时出现在故事中间,对于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让故事有出人意料的结尾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更给读者以新奇之感,有极强的吸引力,读其小说能够获得一种阅读快感。

孙方友小说的开头和结尾独具叙事特色。孙方友小说的开头往往比较平实,一般先叙述某一地之风物,或某一人之特点,然后逐步铺开故事情节。但这种看似平实的开头,往往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如《墨庄》的开头:

陈州墨庄建于清朝同治年间,据说是汉口著名墨庄庄主王晋元来陈州开设的分号。老板也姓王,名淦字丽泉,系徽州委源人。墨庄主要经营墨和笔,当然,也配合出售砚台、宣纸、罗盘、囚县、一得阁墨汁、颜料、关松鹿粉笔以及各种印泥等。陈州墨庄以做墨笔为主。墨分松烟和油烟两种,陈州制作的墨都是油墨。油烟原料主要是油烟和胶。油烟原从四川进桐油熏烟,由于造价高,后采用上海洋行从美国进口的油烟。胶是从广东进货,一直沿用了许多年。

作者首先介绍墨庄来历,主要经营产品,接着介绍原料来源、工艺程序、工匠出身,以及王老板在试笔时的与众不同,他从不乱写,而是写一首首唐诗宋词。整篇小说里面含有丰富的书画知识,如字画的装裱、墨笔的种类、墨笔的制作等,简直就是一篇地方特产的说明书。

出人意料的结尾,令小说具有完整的透彻之感。孙方友的小说开头没有出奇之处,往往是丰富的地方风物介绍,如特殊的地理位置,不同于一般的人物及出身,某个店铺的特色及渊源,一种奇异的习俗等,作者娓娓道来,如叙家常,但里面却包含了丰富的历史掌故、风土人情、民间传说等。而孙方友小说的结尾则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处,留给读者一个别有意味的思考,或者一个深刻的警示,或者一个不同一般的暗示等。好的结尾是小说留下的长久回响,正如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所言:“我希望小说应该有让读者拍案惊奇之功效,能够在我读完最初的几个句子之后立即引住我的注意力;在故事发展的中部拓宽和加深我对于人类行为的理解,而使其更加敏锐、深邃;而在结局时则是给我们以完整的透彻之感。”如《墨庄》中介绍了墨庄的老板王淦自己的故事,作者笔锋一转,讲到了墨庄老板及其制笔工匠胡典与袁世凯的故事,最后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王淦一生留下墨笔无数,结果被胡典拿去投机发了大财,王淦扬名于天津字画行,自己却浑然不知,依然过着小店店主的清贫生活。袁世凯回乡宴请同乡名人,发请帖给王淦,王淦大吃一惊并因此获病。读此令人唏嘘感叹人生的难以预料。至此这篇小说便有了深深的命运之感慨。作者常常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给人以崎岖之感,“文人之笔,无往不曲,直则少情,曲则有味”,避免了虎头蛇尾,平淡落笔。如《捉鳖大王》叙述了陈州沦陷期间捉鳖大王被迫送给日本大佐一碗鳖汤,后来捉鳖大王在日本大佐喝的鳖汤中下了毒药,二人同归于尽。小说的结尾是:“据陈州人说,刘二为寻求这种慢性剧毒药,曾送人二十大团鱼。”这样的结尾不但没有累赘之感,而且突出了捉鳖大王刘二身为一个小商户,却不惜倾己所有,换得慢性毒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除去祸害中原人民的日本大佐,对于刘二形象的丰满度有补充作用。《瘦大姐》中瘦大姐为给八路军战友看病而献出自己的血液,新中国成立,瘦大姐与政委成家生子,个个怪胎,经医生诊断,被告知近亲结婚,至此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蕴含了十分厚重的内涵,瘦大姐与政委绝非近亲,检查血液后被认为是近亲,可以想象在政委受重伤之时瘦大姐为其输入了多少自己的血液。这样的结尾既出人意料,却也合乎逻辑,更突出了瘦大姐无私奉献的形象。

二、叙事视角的转换和对传统叙事模式的继承

孙方友小说采用的大多是全知视角,这样便于把陈州故事较为细致地一一讲述出来。但作者在叙述过程中,也注意了视角的转换,全知视角叙事与限知视角叙事相结合,既呈现出陈州的全貌,又可以突出人物的心理与事件的关键所在。如《水妓》开篇采用全知叙事视角对陈州城西柳湖进行描写:“陈州城西的柳湖中,有一座风光绮丽的园林,号称望雨台。这是一片水上建筑,正值湖的中心。湖很大,长满了芦苇和蒲草。夏末秋初之际,天绿地绿,站在台上望不到湖水,通往岸边去的只有几条水路,且曲里拐弯,如同几条扭动的水蛇。游客若去台上观光,必得乘船。芦苇蒲草盖湖季节,此地称为花季。”作者放眼四望,柳湖景色尽收眼底,给读者铺开了一幅美丽的柳湖风景图画。然后作者描写了发生在柳湖之中的一对男女的故事,在写到二人的对话之时,作者采用了限知视角叙事,描写二人的心理,小娟:“好人里面有坏人,坏人里面也有好人!俺看你一身正气不像歹人,便救了你。”这是小娟的心里所想,作者采用限知视角叙事,使人物心理描写更加真实,也符合人物的身份,然后作者交代二人的结局又转入了全知视角叙事:“陈州城东门里偏南的内湖中,有一座单孔石桥,小巧精致,青石雕花栏杆,桥孔近水之处,又有红石雕龙一条,坐北朝南,活灵活现,故而人称金龙桥。”然后作者写到了王二与传道士的对话叙述视角转入了限知视角叙事,如:“洋教士疑惑地望着王二,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答应明天看货。”这显然是洋教士的心理思索过程。接下来作者描写了传教士与王二各自的心理,王二对于传教士先是心理抗拒,拒绝把艺术珍品卖给他,后来发现他真的热爱艺术,便分文不取地送给他几套珍品。作者采用叙述视角转换,既完整交代了故事情节,又分别刻画了人物的不同性格。

对于传统叙事模式的继承。作者大多采用“情节—性格”模式,人物出场带着自己的性格,然后按照人物性格的内在逻辑设计情节,性格随情节的发展而完成。如《泥人张》中的艺人王二捏泥人不单单是为了挣钱,他深爱自己的泥人,有了精品往往舍不得出卖,而是珍藏起来。由此引入一个洋教士,洋教士买珍品不成,便使土匪去盗。王二知道真相后用计诱使土匪把珍品倒入城湖,洋人大哭,那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使有同样感受的王二了解到他同样痴迷于艺术,于是由以前的洋人出大价钱而不卖,到不收分文转而相送三套。故事的情节推动正是王二的性情的发展,情节完成,王二的形象也最终完成。《陈州名医》叙述陈州名医罗汝汉医术精湛,全家使用他发明的养生术,都健康长寿。日本侵略中国之时日本人请他去看病,他一口拒绝了,后来听说是给一个孩子看病,他去了。因为在他眼里,孩子是病人,是无辜的。后来田中要求与他合影,他拒绝了。因为在他眼里田中是侵略者,这正是罗汝汉爱憎分明、直爽敬业、爱国爱民的性格使然。新中国成立后清查汉奸,罗汝汉被抓,他不肯屈服,声称自己只给日本儿童看过病,不是汉奸,结果自缢于狱中,这也是他宁折不弯的性格使然。《雅盗》首先交代赵仲文武全才,后家中败落偷盗为生,此人极其风雅,每每偷盗之时与别的盗贼不同,然后从打扮到行动都描述一番。后来赵仲偷盗至大户周家,见墙上名画《灞桥风雪图》之后,产生身世之感,触发痴情而被抓住,也是其性格风雅所致;再叙述到其被抓之后尽述《灞桥风雪图》的来源与妙处,结果险处逃生,仍然是其风雅性格的推动;到情节最后,赵仲得了《灞桥风雪图》之后,金盆洗手,每日白天下地劳动,晚上把玩那副名画,更是其风雅性格的最生动体现。

作者讲述故事的套路也大多采用传统的评书体的套路,多用简洁清晰的线性结构。开篇先叙述故事发生的背景,作者对于陈州某一地某一风物细致地一一叙述,然后叙述故事的发生,最后来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使故事发生大的逆转,给读者以别样的冲击。如《蚊刑》先是铺陈地域特色,陈州处处皆湖,水天相连,傍晚时分便有大片蚊子结对而至,“嗡嗡”之声能传百步之远。接着又叙述了陈州内外熏艾的习俗。然后再讲到了陈州贾知县利用火艾发财一事,也牵出了蚊刑一说。前半部分叙述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叙述节奏是平缓的,待到叙述进入故事情节,叙述节奏变得急促,最终来一个急速煞尾,给人一个突变的结果。贾知县被土匪绑了,土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结果贾知县竟然没死。土匪惊问其故,贾知县这个贪官以其自身的贪官之道说出了一番别有意味的道理:安然不动,让最里面的一层蚊子吃饱喝足,这样它们便睡懒觉,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不再喝,便保全了自己;如果不断地驱赶蚊子,只能招来更多新的喝血的蚊子,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这样的结尾确实别有意味。再如《泥兴荷花壶》也同样先讲述泥兴荷花壶是陈州特产,然后讲到了它的美观造型、特殊用料、不同的工序以及它的历史,如同一篇风物志,最后进入了段祺瑞、陈三观与荷花壶的故事。故事情节的讲述紧锣密鼓,先讲来客不凡,接着讲述陈三观精彩的挑壶过程,最终以枪击荷花壶而终。前面的铺陈使小说充满了历史、人文、民间艺术等丰富的内涵,后边的故事情节突出了人物的性格。

孙方友这样的叙述既是对于传统笔记体小说优秀因子的继承,也实现了对于传统笔记体小说的超越。小说里面具有浓郁的传统文化气息,而小说传达的思想却具有时代气息、现代性气息。这也是其对于新笔记体小说的独特贡献。

① 段崇轩:《传统叙事的魅力——评孙方友的小说创作》,《小说评论》2006年第5期。

② 转引自《小小说的结尾艺术》,见百花园杂志社选编:《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奖作品集》(上册),漓江出版社2004年版,第85页。

作 者:李炎超,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经管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本文系2016年河南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础研究重大项目“河南当代乡土小说研究”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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