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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在擦他的靴子”
——浅析痖弦作品《战神》

2017-07-12蒋一晨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名作欣赏 2017年23期
关键词:战神戏剧性靴子

⊙蒋一晨[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 重庆 400715]

“战神在擦他的靴子”

——浅析痖弦作品《战神》

⊙蒋一晨[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 重庆 400715]

从年轻的时候开始,痖弦就因为战争远离家乡和亲人,在颠沛流离中感知着生活,也在战争中失落了他的青春,关于战争的记忆已经深刻根植于痖弦的脑海之中,而这些生命体验也必将融入诗人的创作之中。由此看来,战争应该是痖弦诗歌中一个重要且深刻的主题,其战争诗歌值得我们去探索。

痖弦 战神 战争

诗人痖弦的创作时间并不长,始于1951年左右,止于1966年,前后加起来不过十四五年的时间,其诗歌创作主要集中在三十五岁之前,诗歌作品集结于《深渊》这一本诗集。虽然只有一本诗集问世,但是痖弦在现代汉语诗坛的地位却是不容小觑的,龙彼德称痖弦为“现代诗坛的一座睡火山”。古继堂在《简明台湾文学史》一书中谈及痖弦创作生命过早枯竭时,十分客观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多年没有新作发表的诗人不被人们忘记,可能有两个因素,一是诗质好,二是《联合报》副刊主编的职务对他的名气和地位也不无帮助。”本文就以《战神》一诗为例,去探寻痖弦诗歌的特质。《战神》创作于1957年,收录在诗集《深渊》的卷之二“战时”。从题目看,这是一首人物诗,描写对象为“战神”。战神本是指古代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中国神话中的战神为蚩尤与刑天、吕尚、二郎神,希腊神话中的战神是宙斯与赫拉的儿子阿瑞斯。蚩尤、刑天等人是智谋与勇敢的化身,而阿瑞斯却嗜杀、血腥,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也是人类灾祸的化身。依据诗歌的叙述和主题表达,推测痖弦《战神》一诗中,“战神”指涉的应是阿瑞斯——人类灾祸的化身。然而诗人真正的创作目的,不仅仅是描写“战神”这个人物,其旨在透过“战神”来写战争的残酷,所以《战神》更是一首战争诗歌。

一、西方文化的影响

痖弦大量发表诗歌并在诗坛上产生重大影响的时期,是他从大陆迁徙到台湾的时期。地域上的隔绝、政治上的分离、文化上的断裂,都使得他只能面向西方,从西方的哲学、西方的诗歌乃至西方的文化中去寻找精神支持与艺术范式。何况现代主义的诗风在20世纪50年代的台湾已经十分强盛。西化精神对痖弦的影响不容忽视,正如痖弦自己所讲:“对西方传来的东西非常喜欢,对西方文学充满幻想甚至可以说崇拜,在写作上也一直向西走,像朝山人,像进香客,向西方顶礼膜拜,狂热地拥抱西方现代主义的作品。”暂且不谈里尔克、洛卡等诗人对痖弦诗歌创作技巧方面的影响,单从《战神》这首诗歌中的诸多词汇,就能看到痖弦汲取的许多西方文化中的养分。整首诗共有五个小节,第一小节中的“十字架”“V”两个词汇:“十字架”是基督教的标志,原本是一种刑具,后来因为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于是它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爱与救赎;“V”则代表英文单词“Victory”。第三小节中的“大马士革刀”原产于古印度,是印度、阿拉伯、波斯等国的兵器。第四节中的“滑铁卢”一词很明显是指布鲁塞尔的滑铁卢镇,当然也指涉拿破仑的那场英雄之战——滑铁卢战役;“铜马刺”中世纪出现在欧洲,用于骑马者靴子的后跟,以刺激马快跑。

可以看出以上词汇都是源于西方或者国外的一些名词。而痖弦在其诗歌中,熟练地将这些词汇精心运用,“东方”与“西方”在一首诗歌里悄然相遇,并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赋予了诗歌更深层次的含义,饱含诗的哲理,读来韵味无穷。

二、诗中的“戏剧性”

早有研究者指出,痖弦的诗富于“戏剧性”的特色,比如张默在《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中,论定痖弦的诗作具有“戏剧性”“思想性”“乡土性”与“世界性”。余光中也曾说:“痖弦的抒情诗几乎都是戏剧性的。艾略特曾谓现代最佳的抒情诗都是戏剧性的,在中国,他的话应在痖弦的身上。”当然痖弦诗歌的戏剧性并不只是体现在其抒情诗歌当中,读过《战神》后,亦可感受到战争诗中蕴含的戏剧性的张力。本文重点谈谈《战神》一诗中富有戏剧性的情节结构。第一节中,交代了诗歌所描写的时间是“夜晚”,地点是“病钟楼”,描写的物件是两姊妹——“时针和分针”。有了一个故事中必须具备的时间、地点、人物等要素之后,又对其进行渲染:“夜晚”是“很多黑十字架的夜晚”,“钟楼”是“病”的,“两姊妹”是“死”的。时针和分针已经停止转动,就像是两只“僵冷的臂膀”,呈现出“V”的形态。第一小节的书写已经营造了一种庄严肃穆且黑暗恐怖的氛围,就像是戏剧表演中的舞台布景,先将读者带领到一个情感氛围之中,奠定整首诗的情感基调,给予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

在一种近乎死寂的氛围中,接下来的第二、第三、第四小节继续展开情节叙述。第二节和第三节在描写战争后的状况,一场战争中有赢家有输家,但是这个“赢家”是真的胜利吗?痖弦说了,这是一种“黑色的胜利”,因为它带来了死亡。正值青春的孩子留下曾经心爱的裙子,过早地夭亡,只剩下无助的母亲在“喊魂”;战争之后留下血腥的战场,“酒囊”“大马士革刀”“号角”“火把”“盾牌”“残旗”都是“沉默”的,其实这一部分是诗人在以静写动,这些曾经在战争中不可或缺的物品似乎在言说昨日战场的恐怖,它们是战争残酷无情的最有力的证据。一切都是沉默静止的,唯有“妇人们的呻吟”,这是诗人在动与静之间为读者营造的一个想象空间:昔日充斥着血腥的战场沉寂得可怕,只有失去孩子的妇人在呻吟。动与静的对比,让妇人的呻吟显得更加刺耳,也加倍体现了撕裂感和凄凉感。

诗歌来到第四节终于写到了“战神”,他穿着带有铜马刺的靴子,不停地驱使战马前行,越过田野来到滑铁卢,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酣战。痖弦将几个地点巧妙地罗列,再对战神的行为动作进行描写,大致塑造出一个战神的形象,但有意思的是这节诗的最后一行——战神在擦他的靴子。周围明明是一个充斥着血腥的场景,战神却似乎在优哉游哉地“擦他的靴子”,可以理解为战神极为爱护他的靴子,因为这是见证他戎马生涯的物证,似乎更是诗人对战神的一种讽刺:他的野心是驱使战争发生的始作俑者,于是有了孩童的夭亡妇人的呻吟,然而对于生命的陨落和给人们带来的灾祸,他似乎不以为然。所以看似轻描淡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动作描写,却蕴含了别样的意义。

关于痖弦“戏剧性手法”的创造性运用,不仅有之前的余光中、张默等人的肯定,后来也有不少论者对此有专门的提及,比如熊国华说:“痖弦十分善于在诗的创作中借鉴和运用戏剧、小说文类的技巧和表现手法,将早期新诗人闻一多、卞之琳、袁可嘉等人曾提倡和试验过的‘戏剧性情景’‘戏剧主义’发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极大地丰富了现代诗的表现手段和技法。”

三、用历史的眼光关注“人”的存在

《战神》创作于1957年,诗中几乎都在写过去的历史,痖弦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立足于当下回眸历史。通过书写过去的事件,于历史与现实之中,反思现在,警醒世人,也表达了自己对现实的关怀,这是痖弦诗观中历史意识的体现。

在《战神》一诗中,痖弦在表现战争的主题时,并没有选择宏大的视野进行创作,而是着眼于刻画战争背景下个人的生存状况。诗中的“人”包括了“母亲”和“孩子”以及“妇人”和“婴儿”。在战争造成的荒年里,母亲们失去了孩子,于是痛苦地“喊魂”;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充斥着妇人的呻吟,旁边是用战争的残旗包裹着的婴儿的尸体。透过诗人的描述,仿佛听到了文字背后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感受到一个母亲刻骨的疼痛。

痖弦把目光放在了战争中妇女和儿童身上,其实他们就像是千千万万“人”的缩影;战争状态下“人”如蝼蚁,没有人考虑他们的生死,战场是好战者酣战的地方,更是无数普通人噩梦的场所。当然这首诗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形象——战神,可是“战神在擦他的靴子”,残酷的战争夺去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人们尚且无暇顾及生死,这好战的战神却在悠闲地擦着他的靴子!这个行为动作的刻画是一种讽刺,也是诗人对战神“神”的形象的消解。

通过寥寥几笔,痖弦就刻画出了战争中妇女、儿童、战神的形象,通过细腻的描写和对比,透过他们的生存状态,让读者感受到战争的无情冷漠和血腥残酷。

《战神》是一首关于战争和死亡的诗歌,说来主题是有些沉重的,诗歌除了传递出战争的残酷,以及作者厌恶战争的情绪,在创作过程中诗人还吸收西方文化、运用戏剧性手法,表现对人的关怀和对生命的观照,让读者看到痖弦其“弦”不“哑”。

①古继堂:《简明台湾文学史》,时事出版社2002年版,第327页。

②龙彼德:《分析之纲:我的诗路历程》,见《痖弦评传》,三民书局2006年版,第87页。

③痖弦:《从西方到东方》,《创世纪》1982年第10期。

④张默:《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源成出版社1997年版,第261页。

⑤熊国华:《论痖弦的诗》,《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第4期。

[1]龙彼德.痖弦评传[M].台北:三民书局,2006.

[2]张默.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M].台北:源成出版社,1997.

[3]袁可嘉.论新诗现代化[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

[4]古继堂.简明台湾文学史[M].北京:时事出版社,2002.

[5]痖弦.从西方到东方[J].创世纪,1982(10).

[6]蒋忠波.论戴望舒诗歌中的戏剧性因素[J].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5(2).

[7]熊国华.论痖弦的诗[J].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1994(4).

作 者:蒋一晨,文学硕士,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学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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