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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的“功勋炮”

2017-07-05

兵器知识 2017年7期
关键词:迫击炮步兵高地

几年来,记者在各地采访过多位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英模人物。无论他是将军,还是士兵,但只要一提到我军的100毫米迫击炮(以下简称100迫),都赞不绝口,夸奖100迫是真正的“功勋炮”!

为真正了解100迫的性能和作战实践,当春节的鞭炮声还在城乡的大街小巷回响时,记者便来到美丽的滨城威海,采访了对100迫有精确了解的王贤亭副指导员。

讲讲我们的100迫

战前本来要任命我为100迫炮连副连长,专门负责炮阵地指挥。因为以前我担任过炮兵训练先行班长、排长,对用炮有较为丰富的经验。但原来准备任命副指导员的林世荣同志曾是我的排长,入伍早、年龄大、文化低,他说干不了副指导员!领导权衡之下我就改任副指导员了。但我心中明白,一旦打起仗来,干部的权力界定也就是“纸上谈兵”了,怎么有利于消灭敌人打胜仗就怎么干。

100毫米迫击炮的初始型号为71式100毫米迫击炮,按我们国家军品的编制程序应是1971年定型的。

该炮口径为100毫米,每发炮弹重8千克,配有杀伤爆破榴弹、发烟弹、照明弹、燃烧弹等弹种。我们作战时只用爆破弹一种,配瞬发和延时两种引信。100迫初速250米/秒,最大射程4 750米,最小170米。最快发射速度为每3秒一发,但这种急速射是在不修正射击诸元的情况下完成的。因为在战场形势紧张时,为了压制敌人的疯狂进攻,往往需要以加大火力密度来阻击敌人,也就是地毯式的炮击。在这种情况下,对炮击的准确性就要求低一些了。该炮准确性高、火力猛烈,弹道弯曲度较大,适用于打击山岳丘陵背面的目标。发射角度为+45°~+80°,其中45°角发射时,距离最远。全炮重74.5千克,另有瞄准具重0.9千克,由于它比较精密,所以有专门包装盒由一炮手单独携带。炮身重28千克,炮架重21千克,座钣重25.5千克。运动方式有马驮、车载和人背3种。但在山岳丛林地区作战,都是人背炮。每门炮编制7人,炮长负责训练炮手,下达发射口令指挥作战。一炮手为瞄准手,二炮手装填发射,其余的人负责引信的调整、传递炮弹和运输炮弹。炮班成员除去每人必带的装具之外,还要带2发炮弹,这样战时我们每人的负重都要超过40千克(炮身、炮架、座钣的携带者不用带炮弹)。当然还有民工和军工组成的运输队专门负责炮弹供应。该炮战斗转换时间为1~2分钟。一个100迫连为2个炮排,共6门炮,每班1门。由于100迫是曲射炮,在战场的绝大部分情况下,炮阵地上的人员是看不见目标的,而是由设在高处既便于观察又便于隐蔽的炮兵观察所(由连长率指挥排长及侦察、测距、通讯等相关人员组成)下达、修正射击诸元(距离、方位)的。指挥排也有3个班,分别负责侦察、通信、测距任务。通信手段有有线电话和硅2瓦报话机。

1979年2月17日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我们使用的71式100迫都是新炮,放在包装箱里,还都涂满了防锈油。

战后我一直在关注此炮,后来从有关资料上获知100迫又有了80式。这种炮的性能和71式差不多,但由于炮架、座钣都采用钛合金,所以炮重由71式的74.5千克减为52千克,据说是专门为空降兵设计的。前些年该炮又有了最新型号PP89型100迫。该炮的最大特点是射程由71式的4 500米增加到6 000米以上!極大地扩展了作战效能。但后两种100迫,我们部队没有装备过。

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时,100迫是我军步兵团配备的主要重火器。由于它本身的特点,不能像14.5高射机枪、82无后坐力炮那样直接配属给步兵分队使用,只能跟随团指挥所,由团首长统一调配使用火力。特别是对我们91团来讲,100迫的重要性尤为突出,因为团属的14.5高射机枪很笨重,加之越军飞机并未出动等原因,所以只是在我团渡藤条河时提供过火力掩护,并未随团前出敌方境内作战。

进入实战

1979年2月17日凌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正式打响。我们扛着炮,趟过齐腰深、水流湍急,而且河底都是各种大小石块,非常不好走的藤条河,向越军阵地前进。为了减小河水阻力,我们都脱了衣服,赤膊前进。我们当面之敌是盘踞在13号预设阵地的越军。开始的计划是采用奇袭的方法(所以没有远程炮火准备,等发现情况有变,敌我双方搅在一起,为了防止误伤,远程炮火不能用,只能依靠100迫)隐蔽接敌,突然发起进攻。但大部队刚过河不久,就被越军发现了,猛烈的火力,向我军打来。敌人居高临下,主攻连短时间就遭受重大损失。副连长牺牲,连长跃起冲锋时被敌人的狙击步枪击中裆部也倒下了。该连9个干部损失了7个,情况万分紧急!

团指命令我连:“火速炮击13号高地之敌,支援前卫连出击!”而此时我们刚过河,河滩是一片三四百米长而且长满比人高的芦苇地,根本就没有路。我和连长李毅不约而同地从战士肩上抢过炮身,带着弟兄们穿越芦苇丛快速前进。裸露的脸、腿、胳膊都被尖利的芦苇刺得鲜血直流,根本顾不上了。随我们上来的有一、五、六班的三门炮。此时找一个完全符合100迫射击要求的地方已经没有了(100迫的射击面应空阔视野好,为了挖一个前深后浅的迫击炮座钣坑,对土质也有要求),只能找一个较隐蔽的山洼。根据步兵从硅2瓦报话机里指示的13号高地3个交叉火力点的位置,我们先指挥跟上来的三个班简单挖了3个座钣坑就向13号高地用炮了。由于13号高地就横在我们的面前,再加上战况紧急,来不及用配备的方向盘精确测量,我和连长李毅、指挥排长谢志军迅速爬上炮阵地前的一个突出部,分别用简易的“跳眼法”(就是根据人的两瞳孔间隔约为自己臂长十分之一的道理,将测得实地物体的宽度乘以10,就得出了站立点至目标的距离。具体要领是:将右臂向前伸直,竖起拇指,闭左眼,使右眼的视线沿拇指一侧对准目标左侧,头和手保持不动。再闭右眼,使左眼视线通过拇指的同一侧,并记住视线对准的实地某一点,然后目测目标左侧至该点的宽度,再将宽度乘以10,即为站立点至目标的距离),目测了到13号高地的距离;用“双标杆法”(双标杆法瞄准的过程是:设置前、后两根标杆对准目标方向,迫击炮架设在两根标杆后方适当的位置。调整好迫击炮的平衡状态后,用方向分划归零的瞄准镜瞄准前方的标杆,然后调整瞄准镜瞄准后方的标杆,再转动迫击炮的方向机,使瞄准镜瞄准前方标杆,通过“瞄前、标后、再瞄前”的过程,保证火炮对准目标),向目标赋予了射向,并分别向一、五、六班的三门火炮下达了射击诸元命令。三发炮弹飞过去,敌人的3个交叉火力点“哑巴”了。接着我们又发出了“3发急速射”的命令,9秒钟内9发炮弹砸向了敌人的60炮、轻重机枪火力点,接着又是急速射。主攻连阵地前“消停”多了,步兵们抓住战机,向前冲去……不大功夫,硅2瓦报话机里传来了团首长对我连的通报表彰。

迫击炮没有线膛火炮那样完善的反后坐和复进装置,所以火炮发射的后坐力都是通过座钣传到地面的,这也就是选择阵地对土质有一定要求的原因。虽然100迫射程短,发射药少,炮弹出膛后尾气温度也较低,但几轮急速射下来,强大的后坐力、滚烫的尾气还是把湿润的芦苇坡地烧成了硬土块,座钣都扎到地里了。热气浪把已经郁郁葱葱的芦苇都烤成了干草,随着发射后产生的气浪,尘土、碎芦苇都飞上了天,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视线。炮身已经灼热烫人,军绿的漆已经变黑,一片片迸落。

我们11军是战前由乙种军扩编为甲种军的,我们100迫连原来是由100迫排扩编的。扩军除了由内地各野战军抽来一些老兵和骨干,绝大部分都是刚入伍的新兵。我带上去的班就有一个来自重庆的城市兵,他才入伍七天就上了战场,您说他能不害怕吗?我在炮阵地上总是鼓励他,别紧张,别紧张,千万别装“重弹”!在战斗紧张时,新兵一着急,有时会在第一发炮弹还没出炮膛时,又装上一发炮弹,这就叫“重弹”。发生这种情况极危险,两弹一爆炸,迫击炮炸膛,还会把周围的人都炸死!

虽然我们的100迫发挥了很大作用,但首攻的步兵5连还是损失过大。第3天撤出战斗,2连接上又打了一天,才拿下了13号高地及邻近的19、23、24号高地,歼敌172名。

战后,我一直在想这次作战困难的原因所在。首先,战前就应该定下决心,以猛烈的炮火准备,组织部队强攻,放弃以为敌人不可能发现侥幸取胜的想法。第二,对敌情掌握不细。13号高地,敌人苦心经营多年,工事坚固,火力交叉几乎没有空白点。还有越军多年打仗,单兵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第三,越军阵地上的每个人都会熟练使用阵地上的所有武器,比如重机枪手死了,迫击炮手马上可以打重机枪。而当时我们不能这样,“打鼓的不会拉琴”!战时很被动。不过后来我军也吸取了教训,部队培养“多面手”一专多能,到1984年的骑线拔点作战时,情况就有了很大改观。

“历史没有如果”!痛定思痛,讲出来也是好的。虽然我早就不在军队工作了,但我仍认为,十年间(1979-198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经验教训,都是用鲜血换来的,值得我军永远珍视!

血战148高地

从1979年2月17日凌晨,我们91团越过藤条河向越军发起还击作战,到3月10日撤回国内为止,我们团22天打了29仗。100迫炮连在团指的协调下,为我军攻下13、106、30、31和148高地提供了强有力的火力支援。其中攻克班绕散的敌148号高地是一场血战,其悲壮场面令我终生难忘。

1979年3月5日,我军奉命回撤,但班绕散敌148高地扼守我军后撤之路(91团回撤之路不是该团前进之路),必须拔掉这颗钉子。当时回撤的先头部队×营×连率先到达这里。负责指挥部队的×××副团长、×××营长,轻敌贪功,未对敌阵地详细侦察和等待与大部队会合再发动攻击,而贸然行动。

×连在没有火力支援的情况下实施强攻,当晚8~12点,我军与敌人在五道战壕里反复冲杀,结果敌人越打越多,我们连在山下就可以听到山上传来的激烈枪声,但也没有命令让我们连炮火支援。攻击的×连出现重大伤亡,基本上丧失战斗力。

3月6日上午8时,91团的后续大部队赶到,团指决定发起总攻。因为敌我犬牙交错,师炮群122榴、75加等远程火力怕误伤而没参战。这样我们91团的4门100迫(91团的100迫在打下木桑镇以后,根据战场和后勤供应状况,减为4门)和93团的6门100迫组成一个炮群,集中火力轰击敌148高地上的5道重兵防守的战壕和山顶。另外91团3个步兵营的82迫击炮(简称82迫)连18门炮,在我们连50米以外也组成一个炮群,负责向敌148、149附近的无名高地进行炮火准备。这时是我军后撤阶段,所以炮弹很充裕。因为31师的3个团只有我们团在打仗,所以炮弹有的是!

打了一阵子,我们发现敌人的防守兵力并未被消灭多少。原来148高地由越军苦心经营多年,工事坚固,各个战壕的背弹面都有坚固的防炮洞,我军打炮时,他们就躲进洞里,等我军火炮延伸射击,步兵开始冲锋时,他们又跑出来打我们,周而复始。负责指挥我们炮兵的郑副团长,曾经两次参加过六十年代的抗美援越中国军事顾问团,熟悉越南地形,很有战斗经验。他见此情景,命令我们100迫采取“火力假延伸射击法”来对付越南鬼子。第一轮炮击过后,接着是炮火延伸(假的),并集中全团号兵吹冲锋号。敌人以为我们的步兵真的要冲锋了,他们就从防炮洞里跑出来准备打我步兵。结果我步兵按兵不动,我们100迫却快速减标尺,装瞬发引信(炮弹落地就炸),向敌战壕急速射,正好打在从防炮洞里跑出来的敌人头上。

从上午10点到下午3点,我们100迫采用“炮火假延伸”、“拦阻射”、“急速射”等多种打法,瞬发引信、延时引信交替使用,反复炮击从148高地半山腰到山顶的敌人工事,炮筒都打红了,硬把敌几百平方米的钢筋混凝土工事群炸成了一片像刚犁过的田地。在我们100迫和82迫地毯式的炮击下,我攻击部队占领了148、149及附近无名高地表面阵地,军旗插上了148主峰。但仍有很多敌人龟缩在一个坚固的大坑道里,死活不投降。3月7日,我们团的工兵在坑道上方及入口处堆放了大量的TNT炸药,一声巨响,就像在山上爆炸了原子弹,土黄色的大蘑菇云冲天而起。我们站在远处,都感觉到像地震一样。

坑道里200多名越军都被震死、砸死了,包括表面阵地被消灭的317名越军,共歼敌666名,击毙了一名越军少校和数名军官,俘敌15名。此战共摧毁敌人碉堡62个,缴获各种枪支233支(挺)、火炮20门,各种弹药17万发和许多军用物资。

恩将仇报的“白眼儿狼”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当然,由于开始时×营×连的贸然进攻,我军的损失也很惨重。当我们看到57名烈士身盖雨衣躺在山下的田野里,一百多名伤员等待后送时,大家都流下了眼泪。

战后查明,148、149高地上的敌人75%以上,都是被我们的100迫和82迫杀伤的!

血战148高地,我们91团创造了我军历史上一个步兵团在山岳丛林地进攻作战中消灭一个敌军加强营的奇迹,立下了赫赫战功。中央军委授予步兵第91团“二等功臣团”。其辖的步兵三营为“英雄营”、步兵九连为“猛虎连”。步兵九连八班副班长陶绍文烈士为“董存瑞式的战斗英雄”、步兵二连二班班长蒋金柱烈士、二连二班副班长诸万林、步兵九连火箭一班副班长李光辉为“战斗英雄”荣誉称号。昆明军区授予91团步兵一营二连“猛虎二连”,步兵三营副营长刘孝坤“战斗英雄”荣誉称号。陆军第11军授予91团步兵一营一连为“一等功臣连”。陆军第31师授予91团100迫炮连“二等功臣连”;91团授予100迫炮连指挥排“二等功臣排”。我们100迫炮连的8名干部全部荣立战功(2个二等功、6个三等功)。

3月8日我们团撤离班绕散,3月10号凌晨2点,100迫炮连随团指撤回到我国边境村寨十里村。

我的职责和参战感受

战前上级交给我们团的任务是穿插迂回。相对于正面进攻来讲,穿插任务更难,因为正面进攻部队的后面都是被我军占领的地域,比较安全,后勤也有保障。但穿插部队孤悬敌后,人生地不熟,没有补给线,处境更加危险。

分配我这个副指导员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协助李毅连长指挥作战;二是带领18名民工,及一部分战士组成运输队和收容队,负责向100迫炮兵运送弹药,和掉队战士及伤员的安排后送。18名民工一次可挑36枚100迫炮弹,每人两枚16千克,要说不算重,但他们还要挑着自己的行李、熟食、装具,加到一起就不轻了。再说根本就没有路,不是爬坡上坎,就是没人深的荒草丛林,非常难走。这些人都是战前从村寨中招来的,每人有几块钱的补助。他们都是各家中的壮劳力、“顶梁柱”,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老乡们交待。对于我这个干部来讲,最难的还在于他们不是军人,纪律性较差,而我又不能像对待战士那样,强制发布命令,只能好言好语劝着哄着。在作战最困难的时候,我两天两夜只喝了3勺儿米汤,也要想方设法让民工吃得好一点。谈到吃的,我得说一下。临战前,我们每人发2市斤761压缩饼干(4块),还有压缩的蔬菜罐头,里面是黄瓜、白菜、芸豆等,吃的时候,用热水一泡就胀开了。当时肉罐头很少,每班发一个猪油罐头,但谁也不许吃,等到炊事班炒菜时,打开倒上。同志们很珍惜这些应急方便食品,不到万不得已时,都不舍得吃,但很多同志没来得及吃就牺牲了!可等我们打进越军的坑道仓库时,肺都气炸了,里面堆满了我国援助的红烧肉、午餐肉、牛肉罐头!

战斗期间,最艰苦是在凉水井遭遇战中。由于前卫步兵营(第一梯队)走错了方向,我们随团指前行的第二梯队与越军遭遇了。团指没几个人,只有几件轻武器,没有还击能力,全指望我们100迫。战斗中敌人一发炮弹就落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幸亏是一发臭弹,否则我就活不到今天了。那天夜里,雨非常大,雨水冲着小石子、鹅卵石从我们身下流过去,天上电闪雷鸣,敌人炮击不断。我们连有2名战士负伤,后来又有两人病倒了,我们便在瓢泼大雨中抬着他们前进,不能扔下一个伤员,这是铁的纪律。战友之情高于一切!

1979年4月20日上午8时,我们91团在云南个旧锡矿礼堂,开庆功表彰大会。政委吴宾提议为我团在作战中牺牲的112名烈士默哀3分钟时,全场顿时哭成一片,有几人昏过去……

王副指导员讲不下去了……

记者也关闭手机录音键,合上了采访笔记本……

原11军31师91团报务员曲开平同志为本次采访提供了重要帮助,在此致以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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