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虎

摘要：临夏花儿中情歌的对唱是有情节性的，是按试探、爱恋、结合、惜别的过程展开的。

关键词： 对唱情节；试探；爱恋；结合；惜别

临夏花儿作为口头演唱文学形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临夏人民的生活状况及思想意识，花儿中用来表达爱欲的情歌，其对唱过程也象小说故事的展开一样，是有情节性的，并不是随手拈来，随口就唱的。正如小说故事的情节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临夏花儿中情歌的对唱一般有试探、爱恋、结合、惜别的过程。

一、试探：春天到了，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灵都充满了勃勃生机，显示出旺盛的活力。天空中的蝴蝶成双成对的翩翩起舞，恩恩爱爱的欢度蜜月；房檐上的鸽子亲昵的咕咕说爱，享受着繁殖后代的乐事；地面上狗儿如影相随的诉说恋情，从事着创造接班狗的工程。由于怀春感情躁动的男女青年纷纷到山场庙会，或是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田间地头寻求意中人，以满足内心的饥渴，望到异性，小伙子往往主动开口，放声高歌，用花儿投石问路：“先种（个）葫芦后搭（个）架，花开（者）葫芦（们）吊下；认不得的尕妹（啦）难搭话，恐害怕尕妹妹躁下。”对方若有意，就会唱道：“上山的老虎下山来，下山者吃一趟水来，远处的阿哥跟前来，尕妹啦花儿漫来。”对方若腼腆，害羞、不出声，就唱：“大渠沿上修闸哩，修闸者做两盘磨哩；脸红耳涨的羞啥哩，人人从年轻处过哩。”进行鼓励劝导。对方若还不出声，继续走路，就唱：“口袋里的尕米嫑逗，你逗时尕米（们）淌哩，路上的尕妹你嫑走，你走时阿哥（们）想哩。”盛情难却，歌手的热情最终会打动姑娘的心，用花儿来表示心意：“白龙马嫑拿鞭子打，白龙马驮金者哩，尕妹嫑拿玩笑耍，尕妹们实心者哩。”见对方有意，小伙子马上就唱：“炳灵寺上的石佛爷，石身子靠崖者呢；叫一声尕妹嫑害怕，实心人到来者呢。双方都是实心实意的，一方会唱上一首表示谦虚的花儿：“大豆地里的洋芋花，连开了三年的虚花，叫声阿哥嫑笑话，尕妹是才学的离家。”阿哥一听，喜形于色，就唱：“金盆里养鱼（者）鱼不大，鱼大时成金龙哩；这一个尕妹（吓）维不下，维下时长精神哩。”女方会谦辞的唱道：“黑麻纸（啦）糊窗子，包谷面打下的糨子；你我维下时没样子，倒给你惹下了个骚子。”花儿的演唱就进入下一个阶段。

二、爱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双方既然都是求偶之人，就用优美的歌喉表达爱慕之意。男子会唱：“高高山上的虚虚草，风吹者摆天下哩，这一个尕妹的模样好，心疼者撕肝化哩。”或者：“远看黄河是一条线，近看黄河是海面，远看尕妹是藏金莲，近看尕妹是牡丹。”情人眼里出西施，高度赞美尕联手的美丽。有了情缘，嗉子也会瞅成莲花。尕联手同样独具慧眼，唱出阿哥的动人之处：“热头①出来时一点红，月亮上来时水红，阿哥站下时像英雄，阿哥坐下时心疼。”或是：“大燕麦出穗索罗罗吊，歇地里种胡麻哩；一对的大眼睛水活活笑，笑脸里说实话哩。”由于对姑娘的爱恋，小伙子便会情不由己的作出具体的打算：“十七十八上学木匠，二十上学了个画匠，尕妹的模样我画上，挂的者睡房的炕上。”'出于心心相印的情感，姑娘也会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白龙马驮的是柏刺香，黑马驮的是麝香；阿哥是麝香（者）袋袋里装，挨肉的腔子上挂上。”感情发展到如胶似漆的程度，使找对方交谈成了情不由己的行动，小伙子便会有：“兰州的香烟吃惯了，春尖茶喝成个瘾了，阿妹的傍个呢来惯了，不来时由不下我了。”姑娘也有同样的感受：“大红洋缎的卧龙带，二龙戏珠的转带；你把我疼来我把你爱，一天三趟的看来。”如此的情深意重，想白头偕老是共同的心愿，男的会唱出一首：“麦子开花豆开花，青燕麦索罗罗吊下，尕十七我十八，今个把婚事（哈）定下。”女方也会和上一首：“怀儿里抱的大西瓜，八仙的桌子上献下，我啦的婚事（哈）就定下，阿藏②系手（哈）换下。”男子进而表示：“你我（哈）纳的个花袜底，我你（哈）买的个戒指。”女方表示：“你的手表我抹的，我你（哈）抹的个镯子。”

相识相爱是幸福的，甜蜜的，但分别后的想思是彻骨的，对下一次见面的等待是牵肠挂肚的。第二次一见面，就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东虹热头（的）西虹雨，南虹里打雷者下哩；我这里天天想你哩，你那里想谁者哩。”姑娘张口就问，唯恐心上人变成负心汉，小伙子的回答使姑娘放心：“十五的月亮圆上圆，刚爬上山时半圆，三四天没见尕妹的面，好人思念成病汉。”知道恋人和自己一样，姑娘也诉自己的思念之情：“黄河沿上牛吃水，前蹄子搭的者水里，端起（个）饭碗者想起你，清眼泪淌的者碗里。”男子也诉相思之苦：“长枪挎者肩子痛，盒子枪挎者腰痛，白日里想你者腔子痛，晚夕想你者心痛。”为了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也为了引起对方的共鸣，诉说的相思之情越来越苦，简直使人难以忍受，一方会唱：“兰州的铁桥藏里的经，拉不楞寺上的宝瓶，疼烂了肝化想烂了心，望麻了一对（的）眼睛。”另一方又唱：“铁青的骡子铁青的马，兰州的浮桥上站下，尕脸想成黄钱码，尕心想成（个）泪蜡。”再唱：“麦子黄了者豆焦了，大谷子出不下穗了，浑身的白肉（哈）想干了，下剩（哈）一口气了。”对唱：“月亮盘场③时乱风哩，热头盘场时下哩，三天不见时相疯哩，五天不见时死哩。”有一首花儿唱出了双方由相思时的痛苦到相聚时的欢乐的巨大变化：“寺沟峡里下白雪，雪消者清泉水淌了，想你者腔子里捂下了血，见你时血化成水了。”为了免受想思之苦，双方商量解决的办法：“大河滩里的疙瘩柳，哪会者锯成个板哩，想死想活的想你哩，哪会者成夫妻哩。”“怀儿里抱的是大西瓜，八仙的桌子上放下；明早的日子是送定茶④，后个了婚事（哈）定下。”心情是迫切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年轻人私立终身，会引起人们的闲话，有时双方父母也会反对，怎么办？“白马拉的者江沿上，不怕它江心里跳上；只要我俩的情意长，不怕他刀尖上串上：”“上天的梯子你搭上，天上的星星我摘上。你你的良心放公当，我我的身子豁上。”表示为了白由结合，不顾一切冲破重重阻力的坚强决心。

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对方，毕竟有些不放心，怕对方脚踩两只船，始乱终弃，于是一再申说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专一，希望对方也能生死不渝。一方唱道：“天上的星星数十個，再的（哈）数不下了；实心实意的你一个，再的（哈）挽回过了。”对方应道：“双扇的大门黑油子，黄裱纸贴上的对子，好了好上一辈子，半路上婁打个退思。”一方又会唱：“关老爷曹营里十二年，酒色财气的没贪，我俩的情谊重如山，长流的泉水不干。”对方又应：“清茶彆喝了奶茶唱，渴死了冰凉水要喝；有什么难心了给阿哥说，亏死了给旁人霋说。”接着发誓吃咒般的唱出：“千万年不倒的太子山，万辈子不塌的青天，谁教我俩的婚姻散，就教他天塌地翻。”“青石头根里的药水泉，柏木的尕勺啦舀干；谁教我俩的婚姻散，清冰上开一朵牡丹。”继而唱出共同的心愿：“黑头发陪成白头发，手拄上拐棍者在一搭，手拄上拐棍者还一搭，三锨的土底下奠下。”表达生生死死永在一起的誓言。endprint

三、结合：对男女交欢过程的极力想像、渲染，则显示了人的本能，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欲望，古人“食色，性也。”的论断正好证明这一点。作为口头学，言词虽然略嫌粗糙露骨，内容“黄”、“坏”，但这是情感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有了双方的相爱相恋，都想得到最为实惠的东西，便想偷吃禁果，生米成为熟饭。女方会衷心相约：“你来时来（吗）我等着呢，毛线（啦）把門（哈）扣着呢？你来时来（吗）我候着呢，麻杆（啦）把门（哈）顶着呢。”男方会想像：“阴阳手搭的者墙头上，脚踩者花青的树上；一步迈的者房门上，葱指手接的者炕上。”女方继而唱出：“韩六秀十六上走南阳，南阳是好大的地方，鸳鸯枕头不稳当，阿哥的大胳膊稳当。”男方唱出：“白杨的椽子松木的梁，榆木（啦）檀子放上，头枕上胳膊腿单上，尕嘴里舌头喂上。”女方对唱：“大夏河里的雷雨水，它不到山里的泉水，红花碗里的冰糖水，它不到阿哥的涎水。”继而双方唱道：“大石头扎起墙根了，尕石头填起个行了；左胳膊当起枕头了，右胳膊搂搂者睡了。”“白嘴骡子白眉亮⑤，二龙戏珠的杠浆，枕头没枕搂搂上，心疼者放不到炕上。”更进一步是：“尕猫娃卧的者锅头上，尕尾巴搭的者碗上，胳膊弯弯搂搂上，全身的骨卯（们）套上。”“白牡丹跌的者河里了，紧捞吧慢捞时淌了；尕妹搂的者怀里了，紧搂吧慢搂时亮了。”“四六的棉毡火着了，没知道青烟冒了，尕妹的炕上睡着了，没知道大天亮了。”表现出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的感慨。有时怨恨之情会迁移于别物：“坏下良心的大公鸡，天亮者把鸣叫了，三天不给你吃的，你把我好事（吓）搅了。”

四、惜别：相恋相聚令人陶醉，但好景不可能长久，随着山场庙会的结束，恋人们面临着难分难舍的离别。眼看着太阳下山，人影散乱，不忍离去的女方唱出：“月亮里扎花者针折了，风吹着丝线们乱了，谈话哩谈话哩心斜了，家儿里没心肠去了。”男子也会唱出：“三斗的大地里灌水哩，铁锨哈插的着水里，留下三魂了陪你哩，空身子回家去哩。”接着双方各自唱道：“冰冻三尺口子开，雷响三声者雨来，尕妹缠住者走不开，坐下时没心肠起来。”“冰冻三尺口子开，口子里牛卧下哩，三魂缠住者走不开，起来时又坐下哩。”继而一方相约：“手拿上碌碡了打月亮，打的者索罗罗树上，这一个唱罢了再不唱，许的者明年的会上。”另一方应道：“手拿上碌碡了打月亮，打不着索罗罗树上，这一个唱罢了再续上，等不着明年的会上。”经过一番情感与理智的矛盾斗争，还是依依不舍的道别：“热头落了实落了，长虫石崖上过了，指甲连肉分开了，刀割了心头的肉了。”“四月里牡丹花开了，左手中指啦摘了，撒脚溜手的走开了，有缘的尕妹（哈）舍了。”至此，花儿的对唱告一段落。好多男女青年就用花儿谈情说爱，促进婚事。

当然，逛山场届会唱花儿寻尕联手的不仅仅是青年男女，也有老半茬—中年男女，出于对花儿演唱的爱好，再现歌喉，以混心宽心为目的，有时会把心唱邪，发生婚外恋的情景。因此，己结了婚的唱家常常受到爱人的严密监视，警戒，不过他们想方设法，总是背着爱人去唱，他们演唱的过程也跟青年男女一样，随着情感的发展逐渐升温的，也是按试探引逗、相爱相恋、如愿结合、依依惜别的情节展开的。有时，出门在外的生意人，打工的人，经过一天的劳碌奔波，辛勤劳作，到了晚上顿生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感情，便唱上几首家乡的花儿，抒发这种情怀：“太子山上的烟瘴大，寺沟峡里的雾大，出门的阿哥孽障大，家里的尕妹（哈）苦大。”“青枝绿叶的唐汪川，牛心川有一个洞哩，河州城有我的扯心哩，兰州城有我的啥哩。”走长路的行人，草地上的牧人，河中的船家，有时为了驱赶寂寞，用花儿表达自己的孤苦：“大河滩里的咕噜雁，石头上蹲的了九天，人家们成双的我挂单，阳世上活下的可怜。”“青丝线绾下的撒鱼网，下不者清水的浪上，白日晚夕的把你想，睡不着尕妹的炕上。”留在家里的妻子，白日独自耕种田地，也会用花儿消磨时光：“花花麻雀的绿翅膀，落的者弓背的树上，一个人做活者日子长，阳世上活下的怨怅”“山里的麻雀山里飞，透黑时有一个对呢；一天的日子推不黑，推黑时一个人睡呢。”到了晚上，对出门的丈夫产生挂念之情：“吃罢个黑饭了门槛上坐，天上的星星数呢；白日晚夕的心不展，远路上的阿哥想呢。”尕羊羔吃奶双膝盖跪，大羊的腰弓者呢，昨晚上梦见时搂你者睡，醒来时怀空者呢。”这些花儿是感时伤怀的，虽是情歌，却没用在对唱上，只是单方面吟唱。

注释：

①热头：临夏方言，指太阳。

②阿藏：临夏方言，现在的意思。

③盘场：太阳或月亮周围形成光圈，热头盘场指日晕，月亮盘场指月晕。

④定茶：男方家人到女方家送定婚礼。

⑤眉亮：临夏方言，指额头.

参考文献：

[1]王沛《河州花儿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1992年7月版。

[2]朱仲禄《花儿集》，西北人民出版社1953年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