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禄：唱歌是让声音躺在别人的怀里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央视励志开讲

他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曾登上过20多年的春晚，并且两度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对于京剧的传承与创新，他表示我们要跪在地下学古人，站起来写自己。对于师道传承，他表示德是第一，心要干净。

《开讲啦》这个栏目不寻常，5年的时间，一直这样让大家守候着，它肯定有一定的思想作为。京剧伟大就在于艺术高于一切，所以说我来到《开讲啦》这个讲台，是跟大家一起来诉说艺术道路，因为艺术观跟人生观是一样的。

“我当时在台上演出，每次都是热泪盈眶”

我3岁学戏，想考天津戏校但没有考上，到了1979年，考中国戏曲学院，全国要10个人，我考上了。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正在树上摘鸟窝，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过来，说：“孟继元！你们家电报！”那时候我特高兴，考到中国戏曲学院了。快到傍晚五点多钟的时候，我又接到一个通知，中国飞行员提勤。你说我去不去呢？我们的一个区，河东区，只考上我一名，我父亲也非常愁，就说，广禄你去哪儿？我说我去北京，我父亲也说，还是去北京好。

考到中国戏曲学院，因为家庭的关系，人家暑假都可以回家，我回不了家，我没有钱回家，父亲一年才给我10块钱，火车票两块四，他们问我：“广禄，你小时候家庭穷到什么程度？”我说：“不能想象穷到什么程度。”前一段时间，我演了一场戏，叫《林则徐》，有一句林则徐说的话：“夫人哪，我林则徐这辈子，官居一品，可在京城，连一处为你养病的宅子我都置买不起，让你跟我车马劳顿，日夜奔波，如今，你一个人又要回往福州……”我当时在台上演出，每次都是热泪盈眶，我想起我自己。但是我非常懂事，买到月饼，还有牛肉，揣到怀里，过年时回家都还是热的，必须让我母亲咬一口。吃完了之后，我抱着我母亲转，特美，给我母亲转得直晃，我再搂搂我母亲，当时特别开心。

我说一个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但是，你肯定有很多事情忘不了。我又回到天津，我记得特清楚，我父亲叫我们家的姐妹们凑了10块钱，说给老师买点东西，看看人家，哪怕让人家给你安排个龙套都行。冬天，我提着东西，地方很远要跑着去，送到门口，老师就给扔出来了，说我们这根本就不要你。我眼泪哗哗的，没有人要我。

“孟广禄是个人才，你不要他，我不起来！”

后来我碰上我的恩人张荣善老师。张荣善老师躺在地上，操场很大，热天，跟校长、班主任说：“孟广禄是个人才，你不要他，我不起来！”我在淄博演出，他去世了，我多么累，坐飞机回来，我也要看他，这是我记忆犹新的事。

非典时期演出的时候，谁都不能开空调，都戴着口罩，拿着扇子。我记得我在中国大戏院演出，天气非常热，39摄氏度，我唱的戏叫《铁面无私清官谱》，这也是继承和发展国粹文化的一出戏。演出完之后，天气特别热，我在台上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点要晕了，我就用手在我的蟒袍底下掐了一下。等我回到家洗澡的时候，我一看，有这么一块，只要一捅就能破，一层皮，里边都是血。

我们在唱腔艺术上讲究什么？讲究多向老师学习，学习他的艺术思维，一个演员刻苦，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我们那阵老师会说你怎么回事！现在孩子不行了，一说好面子，说说他，他不高兴了，这是完全错误的。你连话都受不了，怎么来发展？嘴上长牙是吃东西的，肚子里长牙是干事业的。所以，我的老师，方荣翔、钳韵宏、王正屏，他们去世的时候，我特别伤心，跟天塌下来一样，我失去了管我的人，失去了一面镜子，这个镜子会说话，他告诉你哪些地方对，哪些地方不对。艺术道路的传承非常重要，我希望我的学生还有大家，在传承上既要跪下学古人，也要站起来写自己。

我跟你们分享一个事情。我老师方荣翔去世，办完葬礼之后，我跟我师娘说：“师娘我走了，你注意身体。”我师娘搂着我说：“广禄，我特别想你师父，你给我唱两句《探阴山》吧。”我说：“可以。”我就在我师父的相片前唱了一段，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我师父去世了22年，我这22年，年年看我师父，节节看我师父，我师娘说：“广禄，在你的身上，知道人死茶不凉。”我对得起我老师。

“在台上，德高望重，德是第一”

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传承的时候了，所以我收了二十多个徒弟。我也希望他们好好学习，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继承传统、发扬传统。艺术有一种力量，跟做人一样。第一，艺术讲道德；第二，讲修养；第三，讲能耐；第四，讲学习。能耐是什么？是本领，本领是做人的力量，但是有些时候，能忍耐就是能耐。

社会在发展，我也希望学生们继承老师的艺术思维，台上是一个平衡木，我们必须在台上一步一个脚印，所以在台上出来的角色也是一样，叫“一脚二进三心里”。一抬脚就得进人物，“三形劲六心意八，无意则十”，有了形了，给你三分，有了劲了一出来，给你六分，这劲从哪出来的？是从心里出来，给你八分，“无意则十”。两个人在台上相互之间需要照顾，比如我在台上站在这儿，这打鼓的挡着这个人了，我们一撸髯口，就让他还能看见他，相互之间的帮衬，不是我挡着他，不让他看见，这就是心里不干净。但是这方面要在哪儿呢？比如说我让大了，让出来了，大了，两步到那，我可以一步到那儿。“驸马”，一虚步，过来，既漂亮还要帅，还要美，所以说在台上，这是道德，德高望重，德是第一。还有修养，修养是什么？在台上紧张、背不住的时候，打错了或者拉错了，相互之间帮衬，不能下来指责别人。

有一个贬义词叫“老奸巨猾”，但艺术上的老奸巨猾怎么理解？要老到、尖锐、具体、华丽！在台上要老到，尖锐就是该走的走，不要动的别瞎动；具体，照顾到所有的人；华，华丽，唱出来要漂亮，要美。歌唱艺术讲究什么？讲究你的声音是不是躺在别人的怀里。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艺术风格，社会要有力量，文化要有责任，还要创新。我们在台上怎样吸引人？绝不是你一个人在台上演出，一出来我一唱，就跟今天我在这一样，我是跟在座的几位，还有广大的朋友们一块儿创造《开讲啦》这个节目，不是我自己，是大家！今天，来到这里跟大家分享一点点我的体会，也谢谢大家对文化的支持，对京剧的支持！

李雪源据央视综合频道《开讲啦》节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