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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华年

2017-05-13周钰惟

魅力中国 2017年2期
关键词:灰灰盆里劳作

周钰惟

那是一个寻常的暮春时节的清晨,我如往常一样,推开窗浇着阳台开得正是繁盛的花儿。“灰灰菜!清凉败火啦!灰灰菜呦!”楼下的一声吆喝让我的动作蓦然定格,“灰灰菜,灰灰菜”我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多么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我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子,在春日的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以前,我会跟在祖母的身后,走上一段乡间小路,来到我家的菜地。大人们或翻地、或除草,各自忙碌着,我挽起裤腿儿,在地里疯跑着。太阳还没出来,蔬菜的叶子上,青草的叶子上,都凝了一颗一颗的露珠,那在一个刚刚开始认识世界的小女孩儿的眼里,是多么美的存在啊!我轻轻地摘下两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露珠融为大大的一颗,欣喜地想拿给祖母看,却一不小心滑落到土里,再也找不到,小小的心灵里便生出了沮丧。“村庄儿女各当家”,稍大一些,我便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篮子,大人劳作时,我会被吩咐去摘灰灰菜的叶子。祖母说,只要最嫩的。我轻轻地用指甲掐断叶柄,汁液便渗到手指上,凉凉的,带着涩涩的青草香。太阳出来了,大人们结束了晨起的劳作,准备回家吃早饭了,我也已经趟湿了裤腿儿,摘了满满一篮子的叶子。

回到家,祖父打了井水,把灰灰菜洗干净,晾在篦子上。祖母拿来几瓣儿大蒜,用刀啪啪拍几下,剥了皮儿,加点盐,放到蒜臼里,用力地捣起来。我搬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儿,出神地看着,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什么,便念到“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祖母停下手抬头看我,“你说啥,丫头?”“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我重复道。祖母蹙起了眉毛,对一边的祖父说:“老二家的丫头咋老发癔症?是不是吓住了,要不天黑让她太奶给叫叫。”祖父边把灰灰菜往盆里放边说,“净瞎说,我看这丫头是个读书的料儿!”祖母不再言语,把捣好的蒜汁倒进盆里,拿一根筷子,在香油瓶里面蘸了蘸,滴了几滴到盆里,一盘灰灰菜便做好了。我盛了碗粥,夹几片叶子到碗里,爽口又涩涩的味道始终是让一个小女孩能够下咽却无法喜欢的。

年幼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小伙伴躺在楼板上看云。那时的天空很蓝,漂浮着大朵大朵的云彩,精灵般的鸟儿划过天际,风,是柔软的,带着青草氤氲的气息,爱抚般地划过金色的麦田,带来花儿的轻语。在那个秋天的午后,我们确信我们看到有仙女飞过,我们追啊,追啊,从童年追到少年……

每年夏天,番茄过季之后,父母就会在地里种上一畦一畦的上海青。这是一种生长周期很短的青菜,半个月就会成熟。每个夏日的午后,我都会和父母去地里捆青菜。我坐在儿时的小板凳上,用竹竿绑了雨伞撑在头上,权且遮阴。抽出几根稻草,娴熟地捻成一缕绳子,放到面前,然后从松软的泥土里拔出青菜,轻轻地磕掉上面的土,放到绳子上,够一捆儿了,就把绳子收紧,打成一个活结,放到一边用草盖着。骄阳炙烤着大地,能清楚地闻到泥土蒸腾的温热气息,不时有蚂蚱从我光着的脚丫上飞过,我便会稍稍分神目光循它而去。日影西斜,我拨开旁边的草堆,把上海青一捆儿一捆儿拿出来,抱到井池边,有人家在浇地,井池里的水哗哗流淌,于是我弯了腰,一捆儿一捆儿地洗干净。边洗边数,有一百多捆儿,能卖30多快钱,母亲很知足,说这样下来,一个月能有一千多块钱了。暑假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度过,没有喜悦,因为习惯,亦不觉劳累,唯有身边的收音机偶尔奏出青春的旋律,那颗懵懂的少女心才如倏尔被清风拂过。

那时的夏天,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抹生机盎然的浓郁的绿,深绿的菜田,深绿的草丛,深绿的沟壑……为了追寻那抹记忆中的绿,曾经用了整个夏天寻觅一条深绿的裙子,终于在那个夏天要过去的时候,我找到了她——吊带,印花棉,雅白草绿,带子是那种绿,只有那种盛夏时节长得很茂盛的草才有的绿油油的绿。穿着她,看书时,静坐时,发呆时……仿若穿着记忆。

城市在发展,文明在进步。往日的青砖绿瓦已变成了高楼大厦,星空下的菜园也已化作闪烁霓虹。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开始怀念曾经视若无睹的土地,开始怀念小院里的槐花雨,开始怀念灰灰菜涩涩的味道……往日的一切,如小院里潮湿而清甜的空气,无处不在却无迹可寻……

如今的我,已然洗盡尘埃,穿梭于城市间,然而,内心却永远不是一朵长在城市的玫瑰,而是那一株长在田间的草,顾自生长饮水饮月在那荒野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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