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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时代,做我自己

2017-05-13

高中生学习·高一版 2017年5期
关键词:桃姐阿贵许鞍华

《许鞍华说许鞍华》一书的封底,印着许鞍华的一段自语:“我觉得我拍戏的心态有一点像赌徒,而且是一直不肯离台那种。输输输,赌到输得差不多,输完之后,我赢了一把,但我赢完又输,不行,我要赢回本钱才走,翻本了之后又觉得不够,要再多赢点,那种obsession(盲目),其实不是那么sensible(明智的)。”

1975年,许鞍华从英国伦敦电影学校毕业回到香港,在著名导演胡金铨的电影公司工作,三个月后进入香港无线电视台担任编导。用她自己的话说,“盲打误撞”地成了香港电影新浪潮的一员。

1978年涌现的这批新锐导演,以许鞍华、徐克、章国明、严浩、谭家明等人为代表。他们生于1950年前后,当时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绝大多数曾负笈英美攻读电影课程,70年代中期回到香港,又几乎同时进入各个电视台。

那是一个香港电视台开始用胶片拍戏的黄金时代。受法国新浪潮影响,这些导演对电影艺术持严肃态度,视其为表达个人思想和情感的作品,而不纯粹是娱乐大众的商品。无论题材选择、叙事方法、影片节奏、表演,都与胡金铨、李翰祥等老导演有所不同。

对于判断什么是好看,她凭的是直觉。虽然受过学院的专业训练,但她从不喜欢谈那些理论、概念,也不急于建立自己的风格。当徐克、谭家明思虑如何设计先锋的电影语言时,她脑子里只是浮现一些模糊的色彩和气氛。“很多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到拍完之后才发现,哦,原来我是喜欢这么拍的。”

1983年拍完改编自张爱玲小说的《倾城之恋》,她渐渐开始感觉低落。那时正是香港电影业最蓬勃的时候,其他导演进度飞快,一年拍两三部,她却很慢。在电影工业流水线般的生产方式下,她多少感到压力巨大。

但电影还是要继续拍,哪怕不很喜欢剧本,哪怕只是受雇做导演。有人问过她那时候有没有想转行。许鞍华说:“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就是一天解决一个问题,然后活下去。”

直到1994年拍完《女人,四十》,许鞍华才重拾信心。《女人,四十》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囊括第1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等六个奖项。那是一个新的入口,是一种沉浸在琐碎生活中,却不甘被生活磨平的锐气。

萧芳芳饰演的阿娥,在女人四十的当口,快要被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生活逼得喘不过气。平庸的丈夫、没长大的孩子和老年痴呆的公公,人到中年的困惑与无奈,却在与痴呆老翁的互动中有了妙趣横生的意味。老公公问阿娥:“你知不知道,人生,是怎样一回事?人生,是好过瘾的啊。”

许鞍华不喜欢追赶潮流,她做事不看方向,只看脚下的路,于是便自成一种潮流。“我好怕其他人讲潮流,或者逼我去跟潮流,虽然电影都是潮流的一部分,但最重要的部分在于与人沟通,通过故事讲出来让人感受,表达的东西要超越时代。”

《天水围的日与夜》是继《女人,四十》后许鞍华的新高峰。这部戏不是以情节取胜,没有某种仪式性的结尾和感慨,好像可以随时再继续,就像生活本身。

天水围地处香港边缘。20世纪80年代末,它从一条小围村,被港英政府发展成以住宅为主的新市镇。边缘位置容纳的多是主流社会的边缘人。天水围的30万居民多为底层劳工,其中包括很多内地新移民。由于天水围发生过多起震惊香港的倫常惨案,也被称为“悲情市镇”。

许鞍华喜欢天水围,常去那里闲逛。她熟悉那里的人,他们平日过着与其他香港人并无差异的生活。《日与夜》中相依为命的阿贵与她的儿子张家安便是如此。

鲍起静饰演的阿贵,是那个时代香港工业发展的无名英雄。她14岁就去做工厂妹,先后供两个弟弟念完大学。弟弟们升做中产,她依旧是超市女工一名。但她并不觉得上天待她刻薄,反倒继续慷慨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包括楼下独居的阿婆。

《天水围的日与夜》是许鞍华随缘撞到的剧本,却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在《许鞍华说许鞍华》一书里,她回忆起和这部戏的缘分。2000年,她在香港城市大学教书,突然收到两个信封,里面是剧本的手写复印本。寄剧本的,是当时香港中文大学新闻系的学生吕筱华。许鞍华很喜欢这个剧本,但也知道这样没有起伏曲折的故事,很难找到投资,人人都嫌太淡。

剧本放在手边,一等就是七年。直到拍一部讲天水围灭门惨案的戏,投资方突然在后期制作时喊停,赔偿了她一笔钱,她灵机一动,想不如先拍这个等了好久的剧本,也放在天水围。日常家庭的淡淡温情,刚好可以和灭门案有个对比。

2011年,《桃姐》再次让许鞍华成为意料之外的赢家。叶德娴饰演的桃姐,是侍候了李家数十年的老用人,把第二代的少爷罗杰(刘德华饰)抚养成人。桃姐中风后在养老院的生活,是香港老人生活的真实写照。

鲍起静饰演的阿贵,和叶德娴饰演的桃姐,都是香港最普通的家庭主妇。她们的厨房里,流动着平凡中的暗涌,细微但绝不沉闷。两人都当之无愧地拿到了当年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叶德娴更凭《桃姐》成为首位夺得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殊荣的香港人。

香港演艺学院院长舒琪曾评价,许鞍华与她的电影最大的特点是朴实无华。王家卫的香港,是高度风格化的;许鞍华的香港,更趋近真实。吵闹扰攘的茶餐厅,现在仍是她最爱的地方。“我自己一到茶餐厅就觉得心里特别静,常常在这里分镜头、写剧本。”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袅袅的粤曲南音时常浮荡在许鞍华的电影里。她喜欢这种儿时熟悉的调子。在她的记忆里,香港老旧的街道,阳光泼落下来,把一片片树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我离不开这个基础,老是希望拍到这种感觉。想起小时候的画面,全是静止的。”那样的色调、气味,是许鞍华后来镜头中的本土元素。

许鞍华1979年拍摄的《疯劫》,讲述了香港一起凶杀案。香港影评人石琪说,片中现实人世中的死水微澜,怵目惊心,许鞍华都捕捉到了。港岛西环残存的横街陋巷,打斋的尼姑,斩鸡头的婆子,以及“铲刀磨铰剪”的吆喝声,凡此种种的阴暗陈旧,都是香港另一种为人熟知的神秘。

许鞍华从出道就坚持实景拍摄,为了《黄金时代》更是跑遍大半个中国。美术指导赵海说,他们找到了所有历史事件发生的原址,有的已经破旧不堪。许鞍华要的“真实感”,绝不是借助3D效果制造的身临其境,而是从观众心里长出来的真实,包括对自由的渴望,和那看着危险却有些得意的经历,是能勾起人对自由的渴望的那种光线和色彩。

许鞍华电影追寻儿时熟悉的感觉。她的很多优秀的作品,都突出了本土元素。这与她的经历密不可分。她懂得欣赏,也拍得出日常生活的淡淡温情,这是她的独到之处,也是她的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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