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心瀅

(上海博物館)

“午組卜辭”一詞爲陳夢家先生所提出，*陳夢家： 《殷虚卜辭綜述》，北京： 科學出版社1956年版，頁158—165。在《甲骨文合集》第七册中歸類成“丙一類”。由於此種卜辭契刻行款别具特色，且問疑者角色不是王的緣故，李學勤先生將之統稱爲“非王卜辭”。*李學勤： 《論帝乙時代的非王卜辭》，《考古學報》1957年第1期。林澐先生又進一步明確非王卜辭占卜主體爲“子”，而將之稱爲“子卜辭”，並將午組卜辭稱作“乙種子卜辭”。*林澐： 《從子卜辭試論商代家族形態》，《林澐學術文集》，北京：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版，頁47。爲讓讀者一目瞭然，本文沿用陳夢家先生“午組卜辭”的説法。

已著録的午組卜辭約有250多片，其中科學發掘者爲1931年小屯村中、村北出土5片，1936年H127坑出土97片，1973年小屯南地出土18片，2002年小屯南地再次發掘出土了50片午組卜辭。前輩專家學者雖對午組卜辭進行過整理研究，並已取得豐厚的學術成果，然2002年新出土50片午組卜辭内容中，尚有許多新見材料值得進一步討論與研究。因此，本文以2002年新出土的50片午組卜辭内容爲主要研究對象，對其内容所新見人物、地點、求雨、禱生、貢納等事類，和過去已見午組卜辭及王卜辭内容繫聯，希冀能够探明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的政治地位、經濟活動、家族成員、宗教祭祀等情况。

一、 午組卜辭的坑位、時代及著録情况

目前已著録的午組卜辭約250餘片，其中六次考古發掘出土的午組卜辭約占半數以上。統計如下：

(1) 1931年殷墟第五次發掘： 在小屯村中、村北發掘出5片午組卜辭。*石璋如： 《遺址的發現與發掘·丁編甲骨坑層之一附圖： 一至九次出土甲骨》，臺北：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86年。

(2) 1936年殷墟第十三次發掘： 發掘出172片午組卜辭，後經前輩學者綴合，數量整合爲約97片。*蔣玉斌： 《殷墟子卜辭的整理與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年4月，頁71—72。

(3) 1937年殷墟第十五次發掘： 在小屯村北發掘出6片午組卜辭。*石璋如： 《遺址的發現與發掘·丁編甲骨坑層之二： 十三至十五次出土甲骨》，臺北：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2年。

(4) 1973年小屯南地發掘： 出土18片午組卜辭。*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小屯南地甲骨》，北京： 中華書局1983年版。

(5) 1991年花園莊南地發掘： 在M99墓口之上灰層中出土1片午組卜辭(M99上③∶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 《1991年安陽花園莊東地、南地發掘簡報》，《考古》1993年第6期。

(6) 2002年小屯南地發掘： 出土50片午組卜辭。*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昆明： 雲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以上將六次發掘出土的午組卜辭地點、坑位以及坑層年代、甲骨片數歸納製成表一如下。

表一　六次科學發掘午組卜辭坑位、年代表

續　表

注： 坑位欄中括號内所標數字爲現著録的午組卜辭甲骨編號，《甲》爲《殷虚文字甲編》簡稱，《乙》爲《殷虚文字乙編》簡稱，《屯南》爲《小屯南地甲骨》簡稱，《村中南》爲《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簡稱。YH127-C113甲骨數量太多，在此略録。*詳細甲骨編號可參見石璋如《遺址的發現與發掘·丁編甲骨坑層之二： 十三至十五次出土甲骨(下)》，臺北：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2年。*F3.1在早期的殷墟發掘報告中，没有可以判定時期的參考依據，另T31③發掘報告中未注明所屬時期。

午組卜辭的時代，學界已普遍認同爲武丁時期，然確切爲武丁何時，各家看法仍有分歧。*李學勤、彭裕商先生認爲午組卜辭與賓組一B類有横向聯繫，年代大致相當於武丁中期或略偏晚；朱鳳瀚師認爲午組卜辭可能晚於枔組中較早者，而與賓組卜辭時間範圍近同，即武丁中晚期；黄天樹先生推定午組卜辭上限可上及武丁早、中期之交，下限可延伸至武丁晚期之初。見李學勤、彭裕商《殷墟甲骨分期研究》，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頁313—316；朱鳳瀚： 《商周家族形態研究(增訂本)》，天津： 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頁141；黄天樹： 《午組卜辭研究》，《黄天樹古文字論集》，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頁148。從表一得知，不同年代、不同地區發掘出的午組卜辭最早出現於殷墟文化一期，更詳細的時代分期，可通過考古發掘資料，對出土有午組卜辭甲骨的灰坑或墓葬的年代進行分析如下：

(1) 1991年在花園莊南地M99出土的陶簋(圖一： 1)與花園莊東地M60出土屬於殷墟文化一期偏早的陶簋(M60∶21，圖一： 2)形制相近，*花園莊東地陶簋M60∶21與殷墟一期晚段的59武官M1陶簋相比，腹壁較直，具有早、中商時期陶簋遺風，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殷墟花園莊東地商代墓葬》，北京： 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頁24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 《安陽武官村北的一座殷墓》，《考古》1979年第3期。亦與苗圃北地出土屬苗圃一期的陶簋(PNH217∶14，圖一： 3)形制近同。*苗圃一期年代上限早於武丁，下限最晚到武丁，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發掘報告》，北京： 文物出版社1987年版，頁10。而M99墓口叠壓殷代灰土層，據發掘者稱其時代屬殷墟文化一期，則出土於M99墓口土層的午組卜辭(M99上③∶1)，其時代應略晚於殷墟文化一期偏早，約在武丁早期偏晚。

1

2

3

4

5

6

7

8

(2) 2002年小屯南地H4出土的殘鬲足(02H4∶30，圖一： 4)： 足跟素面、袋足上裝飾細繩紋和泥條壓印之附加堆紋，其紋飾與花園莊東地M60出土的陶鬲(M60∶19，圖一： 5)相仿，其年代屬於殷墟文化一期晚段；較高足跟的形狀和苗圃北地出土屬苗圃一期的陶鬲(PNIVH5∶41，圖一： 6)近似。另H4出土的陶盆腹、口殘片(02H4∶32，圖一： 7)和苗圃北地出土屬苗圃一期的I式盆(PNH217∶35，圖一： 8)類同，則同出於H4的午組卜辭甲骨時代亦應爲殷墟文化一期晚段，即武丁早期偏晚。

(3) 1973年小屯南地出土午組卜辭的H102打破出土大量枔組小字類卜辭的T534A地層，且H107出土午組卜辭2片(《屯南》2770、2771)和枔組卜辭3片(《屯南》2767—2769)，其枔組卜辭亦屬小字類，證明午組卜辭的時代晚於枔組小字類卜辭。*小屯南地發掘者認定午組卜辭的時代在武丁時代，地層打破關係亦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小屯南地甲骨》上册第一分册，北京： 中華書局1980年版，頁27。

綜合以上(1)至(4)的情况，午組卜辭的時代上限應定在武丁早期偏晚，下限當已至武丁晚期早段。

二、 關於午組卜辭内涵的再研究

午組卜辭是王以外的商人貴族家族占卜記録，内容雖是家族事務，但由於商代社會、國家的基本構成單元爲族氏，因此一個族氏的生活交際、祭祀卜問、經濟活動、軍事交通等各方面，便成爲商代社會的微縮映像。以下分五個方面對午組卜辭的内涵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再作進一步的探討。

(一)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家族形態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人稱“子”，自稱“余”和“朕”，目前卜辭中可見諸子、諸婦及其他家族成員。

1.諸子

以下將午組卜辭中占卜主體貴族爲活着的子求佑及與他們有關的活動情况製成表二，並進一步討論其與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關係。

表二　午組卜辭所見“子某”及占卜主體貴族爲其求佑對象一覽表

《村中南》337+389*劉一曼： 《殷墟近出甲骨綴合三例》，《殷都學刊》2011年第3期。

向父輩祖先舉行求佑祭儀，以獲得庇蔭的對象尚有子丁，如：

(2) 庚子貞，子右(侑)子丁。

丁彘。

父丁丁彘，中母……

《合》22197+22390+《乙》8873+8942*蔣玉斌： 《甲骨綴合拾遺(十一組)》，《華夏考古》2008年第3期，頁139—140。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向逝去的父輩、母輩爲子匿、子丁舉行祛凶求佑的祭典，則子匿與父丙，子丁與父丁、中母的關係可能較近，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才會分别爲子匿、子丁選擇祭祀父丙與父丁、中母。由此推斷，子匿和子丁可能爲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從兄弟。

《英》1767

……死。

《村中南》412

凡常見於枔組和賓組卜辭中，如下所列：

《合》3216正(賓組二類)

《合》6343(賓組二類)

(7) 凡牛入商。

《合》22274(枔組大字)

《合》22065

(9) 甲戌卜，……亳……

《合》22145

《合》22276

以下討論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對已逝之“子”的祭祀情况。

兺(侑)歲羊不。

弜兺(侑)歲。

《合》22047

(12) 子竹犬。

《合》22045+15108*蔣玉斌： 《乙種子卜辭(午組卜辭)新綴十四例》，《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第2期。

(13) 貞竹乇告不。

《合》22067

2.諸婦

《村中南》457

上述卜辭又可與《合》22099，繫聯如下：

戊午卜貞，婦石力，十三月。

戊午卜，婦石力。

戊午卜，栰f力。

戊午卜，姜力。

戊午卜，力樉。

《合》22099

此條卜辭是同年十月至十三月間，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爲懷孕的婦石不停地祭祀先祖以求生男，同時卜問栰f、姜和樉是否生男。從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頻繁祭祀詢問婦石的情况來看，婦石的身份應高於栰f、姜、樉等其他女子。

另可見婦石代表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舉行祭祀的例子，如：

己丑卜，卯用羊。

己丑卜，婦石燎爵于南庚。

《村中南》468+《屯南》2118*劉一曼： 《殷墟近出甲骨綴合三例》，《殷都學刊》2011年第3期。

辭(2)是貞問婦石向南庚舉行祭祀，只獻爵，還是卯羊作祭牲或是用爵燎祭。婦石作爲主祭者，推測其身份可能是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正妻。

《村中南》卜辭中亦見其他占卜與婦女生育有關内容，如下：

《村中南》337+389*劉一曼： 《殷墟近出甲骨綴合三例》，《殷都學刊》2011年第3期。

《村中南》478

《村中南》327+361*杜鋒綴合，見黄天樹主編《甲骨拼合三集》，北京： 學苑出版社2013年版，頁290。

《考古》1993年第6期*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 《1991年安陽花園莊東地、南地發掘簡報》，《考古》1993年第6期，頁499。

3.其他家族成員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會爲某些人的安丕向先祖舉行求福禳災的祭儀，説明這些人與其具有血緣關係，爲同一大家族成員，以下列表三示之：

續　表

《村中南》507

《合》22091+22212+22309+

22124+22410+22418+《乙補》3399+3400+6106+《乙》8557+《合補》5638*蔣玉斌： 《乙種子卜辭(午組卜辭)新綴十四例》，《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第2期。

“亞”可作官名，亦有同一宗族中次級小宗之義。*朱鳳瀚師： 《商周金文中“亞”字形内涵的再探討》，《甲骨文與殷商史》新6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在此處，若作次級小宗來解釋，會比釋作官職合理。“亞”是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分支衍生之次級小宗宗族長的集合名詞，午組占卜主體貴族爲“亞”向先祖祈福禳災，符合家族繁榮利益。

綜上，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中對占卜主體貴族而言，存在有： 直系成員——母、子女；旁系成員——叔伯兄弟，以及所屬支系小宗家族成員；姻親成員——妻妾。總體來看，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應是發展成熟的龐大家族。

(二)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所屬家族的經濟情况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擁有自己的農地和畜牧區，《村中南》卜辭中有可以深化認識此一情况的卜辭記録，如：

《村中南》294+486*趙鵬綴合，見黄天樹主編《甲骨拼合三集》，北京： 學苑出版社2013年版，頁8。

(2) 戊戌卜，雍不允受牛。

《村中南》295

另，雖卜辭中未明顯提及受年、受禾等語，但對某地祈雨，可推測某地應有農業區：

(3) 戊卜，雨。己酉，雨。

戊卜。

戊雨。

庚戌卜，雨。

燎東牛三。

《村中南》355

《村中南》299

辭(3)是爲求年成祈雨，向甲大(大甲)禱佑豐收，於東邊舉行燎祭，並獻上三頭牛牲。辭(4)即爲在目地舉行燎祭求雨，有明顯所指地區，可見目地中應有大規模的農地。

約與午組卜辭同時，在王卜辭中可見作爲氏名的“目”。

(5) 呼目于河兺(又)來。

《合》8326(賓組一類)

《合》4313(賓組一類)

此“目”可能即午組卜辭中所見地名“目”的擁有者。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進行祭祀時，一次使用祭牲可達千豕、百羊，如：

(7) 辛未貞，亡壬小牢千豕四爵。

《村中南》335

《合》22099

這些奢豪的貢品數量，顯示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應該擁有自己的牧場，且數量不少，才能在一次祭祀中獻祭數量龐大的牲畜，由此亦可知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之家族擁有相當强的經濟實力。

(三)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擁有的屬地

午組卜辭中有一些記述占卜主體貴族在所屬城邑中活動的情况。如：

(1) 庚申卜，朿目，步于且(祖)庚，牢。

《村中南》308

辭(1)“朿目，步于且(祖)庚，牢”語法簡略。“朿”作動詞時有刺殺犧牲之意，*于省吾： 《釋朿》，《甲骨文字釋林》，北京： 中華書局1979年版，頁174—176。“朿目”連用有刺穿眼部之嫌，然細觀整句辭意，後有牢作犧牲，應理解爲“朿牢”於目，即在目地行刺殺犧牲的祭禮。“步于且(祖)庚”的用法也較爲少見，歷組卜辭中有一相似的例子，如“步于父丁，一牛，才(在)祭卜”(《合》32677，歷組二類)，故“步于且(祖)庚”是步行到祖庚宗廟之意。由上得知，目地不僅有農業區，且設有祖庚的宗廟，占卜主體貴族在目邑行朿祭後步行到祖庚宗廟獻牢。目邑似乎在康丁之後衰落成爲商王田獵地，在無名組卜辭中數見商王在目地打獵的記録。

《合》29286(無名組一A類)

《合》28374(無名組一B類)

《合》29285(無名組一B類)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除了在目地進行祭祀活動外，尚見於其他城邑舉辦祭典的例子，如下所列：

己亥卜，庚子枂(暮)燎于門，羊、白豕。

《村中南》366+459*劉一曼： 《殷墟近出甲骨綴合三例》，《殷都學刊》2011年第3期。

(6) 癸巳卜，木于柧朿。

《合》22074

己亥卜，不至雍。

卜至雍，今己。

《合》22045+15108*蔣玉斌： 《乙種子卜辭(午組卜辭)新綴十四例》，《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6年第2期。

《合》29334(無名組一B類)

雖然辭(8)是廪、康時期的田獵卜辭，晚於午組卜辭的時代，但雍地和門地同辭共卜，又恰好同屬於午組占卜主體貴族家族的領地，説明兩地同在一塊地理範圍内。雍地或爲《左傳》僖公廿四年“郜、雍、曹、滕……文之昭也”中提及的“雍”，杜預注“雍在河内山陽縣西”，即今沁陽東北、修武以西。

(9) 壬戌卜，才(在)枺B。于妣乙卯用牢，不。

癸亥卜，于且(祖)乙兺(侑)歲牛。

癸亥卜，于且(祖)庚兺(侑)歲牛。

《村中南》478

(10) 庚戌卜貞，于美。

《合》22044

(四)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外交情况

《村中南》午組卜辭中常見某些人的活動情形，這些人與占卜主體貴族關係密切，但未見呼令關係，彼此可能爲交好的朋友。如：

《村中南》320

《合》22178

《合》21768(子組)

另見亞雀和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關係，如：

《村中南》475

(5) 乙巳卜貞，于翌丙告人于亞雀。

乙巳卜貞，告人于亞雀。

《合》22092

圖三　《合》22091+22212+22309+22124+22410+22418+《合補》5638+《乙補》3399+3400+6106+《乙》8557

從辭(4)、(5)的内容來看，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關心亞雀征伐敵方的情况，和亞雀互通情報、交换消息，説明亞雀和占卜主體貴族家族關係密切。

《村中南》327+361

{《醉古》104+《乙補》7125+《乙》8407}(林宏明綴合)+R37385

《合》22092

《村中南》352+364*蔣玉斌： 《新綴甲骨第9—10組》，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站，2012年9月16日。

除了與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往來交好、互通有無的朋友外，亦有與該家族爲敵或是關係交惡者，可從祭祀人牲的選擇窺知一二。如：

(11) 甲午卜，優婦廿兺(侑)歲。

甲午卜，[優婦]十兺(侑)歲。

《村中南》468+《屯南》2118*劉一曼： 《殷墟近出甲骨綴合三例》，《殷都學刊》2011年第3期。

午組卜辭中少見直接征伐敵方的事例，直接記載征伐戰事的僅有兩例，其中一例辭殘： 如：

《合》22043+22095

《合》22476+22477*黄天樹： 《甲骨新綴》，《文博》1998年第1期。

(五)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的祭祀習慣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在祭祀中偏好使用人牲，如枺B(《合》22047、22145)、妻(《合》22098)、(《村中南》350)等異族俘虜。

《村中南》352+364

《合》22130

(3) ……歲于……壬牛兺(又)……

《英藏》1919

(4) ……亥卜，兺(侑)歲于妣戊盧豕、乙妻。

《合》22098

(5) 丙辰貞，盧羊歲。

《合》22439

另，所用犧牲前亦喜加程度副詞“至”，如“至牢”、“至盧豕”。“至”有極、最之意，爲形容程度中的最高級。

《村中南》485

(7) ……妣戊至盧豕。

妣戊盧豕。

《合》22209

占卜貞問祭祀時如何使用青銅禮器的方式，如鼎、爵等，在王卜辭中雖亦見使用，但不常見，其他非王卜辭中似乎也少見此種用法，子組卜辭、非王無名組卜辭僅各一例(《合》21805、《合》22365)。這種占卜祭祀用銅禮器的方法習慣似盛行於武丁時期，之後便不再流行。午組卜辭中此種祭祀法較爲常見，如：

(8) 辛未貞，亡壬小牢千豕四爵。

《村中南》335

《合》22145

(11) 戊寅卜，不雨，隹(惟)爵。

《合》22056

(12) 爵于且(祖)丁。

《合》22184

(13) 己丑卜，婦石燎爵于南庚。

《屯南》2118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喜用人牲祭祀的習慣，與商王室相近，然祭祀時具有獨特的用牲選擇，占卜祭祀使用銅禮器的方法亦十分特别，説明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擁有自己家族祭祀的傳統。

三、 結　　語

2012年《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的出版爲午組卜辭又再添許多新例證。通過綜合整理與研究新出午組卜辭，能進一步深化瞭解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當時的領地範圍、生活情况、社交活動等。綜合歸納上述討論，總結出以下看法：

1. 午組卜辭經由數次科學發掘所得甲骨坑層及與其共出器物分析，可知其時代上限應在武丁早期偏晚，下限可至武丁晚期早段。

2.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家族經過數代繁衍、開枝散葉，爲具有父母、叔伯輩、兒女、諸小子，以及諸子(兄弟、從兄弟)、諸婦及其他家族成員之成熟、龐大家族。

3.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不僅能呼令雍，並與亞雀往來密切。另見、和向其進貢俘虜、牲畜、美玉和布料，顯示其身份階級較高。

7. 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在喜好獻祭人牲的習慣上，與商王室的祭祀方式近似，但祭祀時保有獨特的占卜祭祀用銅禮器方式和獻牲傳統，爲其家族特色。這説明商王室對其旁支分族未采取高壓統治政策，反之放任其享有獨當一面的權利。或許這正解釋了考古發現當中越來越多具有典型的商文化風格，却又帶有些許地方特色的原因。

非王卜辭的出現，提供研究商代史的學者跳脱從“王的視點”觀看的途徑，經由從下對上(子對商王)的謹慎勤事，與其他雄族、外服的應酬周旋，與家臣朋友的交往應對，與異族敵方的對峙征伐，以及向先祖鬼神的祭祀祈禱等種種舉措，我們看到了另外一個商代側面——午組卜辭占卜主體貴族視野下的商王國。

我們正需要無數個“子”，通過他們的視角，或許才能還原出真正屬於商代的商王國。

附録　《村中南》午組卜辭新見祭祀對象與原見祭祀對象頻次一覽表

續　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