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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转湖

2017-04-18

青年文学家 2017年7期
关键词:圣湖湖水师傅

在藏语中,“湖”被称为“错”。翻开西藏地图,满眼都是大大小小的“错”。在从藏北返回拉萨的途中,我便经历了一条“错、错、错,一错再错”的湖泊密集之路。

羌塘高原的第一夜,是在仁多乡度过的。路边的灯亮了,天一擦黑,便摩拳擦掌拿上三脚架,缩着头,顶着风,来到村外一个黑暗的山坡边。当地平均海拔已经到5000米,身穿羽绒服和毛衣也抵挡不住寒冷。安好相机,默默回忆行前查好的参数,以为可以拍几张惊艳的银河和星轨图。不经意间,在灯光照射下,一双绿莹莹的眼光正盯着自己!顿时呼吸停滞,脑子一片空白,僵持了好一阵,才蹑手蹑脚收好相机和脚架,用头灯照射着对方,缓步后退,直至安全之地,长吁一口气。当晚,司机廖师傅分析可能是狼,他曾经在这段途中见过,而且是白天,我所见的是一只还是三五只不好说,从不怕灯光的情形看,如此胆大,应该不止一只,慢慢退出是明智的。

离开仁多乡,没多久来到一个湖边,晨曦佛照,湖水青绿,了无新意。车转到湖的另一边,未曾料到,一副精妙的构图展现在眼前。一个突出的半岛,在湖滨划出一个大大的S型弯,半岛上凸起的小山包,如同刚刚浮出水面的潜艇瞭望塔,湖水变幻成海蓝色,黄枯的草地环饰四周,与雪山和蓝天交相辉映。这个不到200平方公里的小湖,就是闻所未闻的仁青休布错,名声虽远不及玛旁雍错,但感觉比前者更加温馨。

继续前行,将进入山区,远方的山岳,白雪皑皑,上山后发现,当晚下过一场大雪。雪后初霁,碧蓝如洗,空气中好像容不下一粒尘埃。这是六月雪啊,好机会全让我们赶上了,或赏雪,或拍照,老周高兴得在雪地里连蹦带跳,大伙儿那个兴奋,不用提了。几户牧民赶着牛羊各自聚集在一起,抱团取暖,车一靠近,牧羊犬便咆哮着冲过来,追出好长一段路才善罢甘休。看见牧羊犬一副卖力的样子,众人狂笑。天降大雪,牧民们为何不把牛羊赶到山下躲雪呢?

还要看一个湖,扎布耶盐湖。书上说,湖水矿化度大于35g/L即为盐湖,到底啥样?还得眼见为实。 刚到湖边,一个山包突兀而立,上书几个红色大字:“扎布耶”。湖面白花花一片,倒像下过一场雪,车辆在湖边拐个大弯,几只毛驴状的动物,赫然出现在视野中。“藏野驴”,廖师傅高声喊道,一踩油门,追了上去。奇怪的是,几只藏野驴一阵快跑后,竟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半抬尾巴,小心翼翼望着我们。藏野驴平时喜好与快速移动的物体赛跑,也许,它们对这种有四个轮子的怪物早已见惯不惊了,和它赛跑,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盐湖有固定的采盐场地,不时有运盐的车辆进出,食盐还是工业用盐?不得而知。原以为盐湖周边一定荒芜,除了产盐,不可能再有其他生计。走不远,盐湖边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牛羊吃得正欢,让人大跌眼镜。忘了曾经在湖边看到过藏野驴,它们不吃东西吗?

多湖的地方,都有水源补给,遇到平坦的地势,极易淤积成沼泽。藏北是丹顶鹤的故乡,途中就遇到一对丹顶鹤,正带着幼雏觅食,人一靠近,一只成鸟带着幼鸟急急离去,另一只如同守卫者,伫立原地,张望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一家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着实不安,没有再接近,让她们一家子多享受一点天伦之乐吧!

廖师傅在一段沙土路边停下来,前去探路。他曾经在此地陷车,没有来车相助,只好同游客在此处度过一晚。游客反而高兴得手舞足蹈,视同俱乐部提供的另一项服务,在漆黑一团、寒风扫荡的荒野中,挤在局促的车里,体会一回藏胞牧羊式的生活。廖师傅可不这样想,毕竟全车人的安危系于一身。等了几十分钟,后面两台越野车相继赶到,廖师傅提醒他们,绕过沙土路,从旁边一侧通过。谁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尤其在藏北,出门在外,相互周济,应该的,廖师傅后来说。

措勤县与西藏其他县没多大区别,可口的风味小吃几乎没有,大路货一般的川菜馆倒也不少,菜不便宜,一份回锅肉40元。这里的好多物资,皆外地长途贩运而来,价格高也理所当然。川菜是最成功的菜品,无孔不入,早已渗透到藏区各个市县,每个角落。

太阳初升时,越野车已经来到一个茫茫草原上,草很高,是一处水草丰美之地。路过一段干河床,高低起伏,车辆行驶在波浪般的路上,前后俯仰,把一车人弄得七颠八倒,脑袋几次撞到车顶。廖师傅莞尔一笑,戏称“西藏过山车”。

扎日南木错是西藏第三大湖,湖滨高地修建了一处观景台。登上观景台,大风吹拂,經幡猎猎。极目远眺,一个硕大的湖湾,昭示着它巨大的体量,一个细长的半岛,突出于湖中,湖岸就在眼前。如果你真有兴致前往一观,行前你得回想一下藏地那句谚语:“望山跑死马”,在西藏,视觉差有时会害人的。

终于在一个叫“军仓乡”的地方迷路了,越野车在广袤的草原上四处转悠,期待凭借点滴记忆,能够老马识途。廖师傅在西藏行走江湖十多年,看得出来,即使大家努力安慰、鼓励,面子仍有些挂不住。车子来到一处小村,三五个儿童围上来,好奇地看着外来的陌生人。给他们分发点心、巧克力,但不指望他们能够为我们指出一条明路。这时,一个老者过来,可惜不懂汉语,双方比划着,谁也弄不明白彼此说了些什么。廖师傅突然说了两字;“文布”,老者眼睛一亮,似乎听懂了,点着头,指着一个方向,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原来,廖师傅说的“文布”,是指我们的必经之地—“文布乡”,靠近尼玛县城,在当地也算一个大地方了。我们果断上路,重回正途。

离下一个大湖很近了,它是三大圣湖纳木错、羊卓雍错、玛旁雍错外,最神秘、最不为外人所知的圣湖,当惹雍措,不过,它不是藏传佛教的圣湖。当惹雍错偶尔会出现在西藏一些神话故事里,显得更加云遮雾绕、神秘莫测。快到当惹雍措,走在高处的路基,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湖,可能重回正道的缘故,廖师傅心中喜悦,提议前往查看,三人求之不得。湖不大,没有明艳的湖光山色,不过水鸟不少,车到处,惊起飞鸿阵阵。湖水微浊,水草滋生,踩在湖边枯死的水草上,和长时间走在乱石滩上相比,软软的感觉让人舒坦。水微咸,看得出水中有鱼,几户藏家驻立对岸,给旷古的大地,带来几许生机。再下一个缓坡,一湾墨蓝色的湖水,又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廖师傅自称,从未到此,不知为何地。查看地图,应是当惹雍错一角,但偏离正道很远。廖师傅心血来潮,提仪要绕湖而行。鉴于迷路的苦楚,已近中午,天色不早,大伙儿给予否决,老老实实重回正途,一路向当惹雍错挺进。这时,阴云四合,天色突变,空中慢悠悠飘起了雪花,藏地孩儿脸一样的天气,说变就变。

赶到当惹雍错,已是午后,阳光普照,烈日当空。当白云的阴影划过湖面,恰如蓝宝石浮动的光影,如梦幻般让人头晕目眩。湖岸有一些突出的部位,湖水层次分明,依次从蓝变幻为绿,白白的沙滩点缀其间,霎时化作五彩绚烂的图画。湖岸线凸起,像体育馆看台一样,一圈圈围坐在湖水的四周,这是因为气候变干,蒸发加剧,水源减少,湖面下降的表现。现在的古湖岸线,比湖面要高出160多米,说明近代有一个相对的干旱期。站在山坡上,盘旋的沙土小道,在浑黄的山边划出一道飘洒的曲线,装点着圣湖。

当惹雍错看上去像一个金刚杵,上圆、中细、下长,呈东北—西南走向,长71公里,平均宽度11公里,面积835平方公里,是西藏第四大湖。湖的南端是达果雪山,如守护神一样看护着当惹雍错。它们是西藏本土宗教——本教的圣湖、神山,地位如同藏传佛教的玛旁雍错和冈仁波齐,只是此地偏僻,行人稀少,不为外人所知而已。本教与藏传佛教千百年的争斗中,最终落入下风,被远逐他乡,寺庙稀少,外人难寻。不过,他们还是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既融合了佛教的一些教义,又保留自己的特点。如果在转山路上迎面遇到来人,他多半是本教徒。无论转山、转湖、转动经筒、放玛尼堆,方向与佛教徒相反,都是逆时针。

至此,行数千里路,观湖甚多,千姿百态,各有所长,但唯有此湖,使人心中悸动,那不是美丽、漂亮等词语所能表达的。同样是圣湖,羊湖多出些许浮华,玛旁雍错透出处子般的羞怯,而这里显现的,好似布达拉宫华丽、庄重、神秘的氛围。

原计划在文布南村过夜,它位于圣湖南岸。廖师傅对该村的食宿颇有微词,考虑到他一路对大家的关照,也不好拂其意,忍痛割爱,错过了这个被称为“文布天堂”的地方,打算补照夜景,也只好告吹。

到尼玛县的捷径,是经过文布北村,也是文布乡政府所在地,一个小村,却充满了无限魅力。村旁有个小湖,当穹错,面积比然乌湖稍大,但和先前的大湖相比,可以忽略不计,然其湖水碧绿翠色,完全不同于许多湖泊深蓝、湛蓝的色彩,让人啧啧称奇。在诱惑的驱使下,自己不由自主,慢慢靠近,轻掬湖水浅尝,苦咸无比。当穹错原来是当惹雍错的一部分,由于湖面降低,才分离出来,照现在情形,不久的将来,也会变成一个盐湖。虽说当穹错远离圣湖当惹雍错神光的沐浴,但它依旧为游人,在夕阳西下时,留下惊鸿一瞥。

如果不是我们要求,廖师傅一般不会主动停车,但这次,他果断停车,下车慰问两位骑行者,并且热情送上牛奶和水,对两位年轻人赞赏有加。表扬是有道理的,走川藏线看见无数骑行者,已是寻常事,路虽艰难,但总有补给和休息处。而藏北海拔高,地广人稀,对于骑行者,很可能几天之内,缺吃少喝,小伙儿称路边涵洞就是他们晚上的卧榻,困苦可想而知。廖师傅常跑这条线,知道不易。

藏北无名小湖众多,只要留心,有时必有斩获。在前往尼玛县途中,路过一小湖,老远望去,湖中小点,黑如芝麻。好奇心驱使自己下车,朝湖边踱去。走近才明白,那些小黑点竟然是一群水鸟,水鸟的巢漂浮在湖中,随波荡漾,鸟儿或趴在窝里,或在水中嬉戏,好不热闹,全不把湖边的生人看在眼里。湖边沙滩中,还埋藏着一些漂亮的小石头,石头上密布纹路,形似脑髓,惹人喜爱。远方看不见的东西,不妨多走几步,有时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惊喜!

最后的一天,蔚为壮观,因为要经过西藏最大的两个湖。其中,色林错已经升级为最大的湖,但它不是圣湖?这个的念头,从尼玛县出发时就浮现在脑海中。地势变得平坦、开阔,远远的湖滨出现一群藏羚羊,这些天见到的多是藏野驴,丹顶鹤和当地称为“白屁股”的藏原羚,它的后臀有两块白斑,这是区分藏羚羊和藏原羚简易的办法。小心翼翼的精灵们似乎正在迁徙途中,分为两群,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廖师傅轻轻踩着油门,悄然接近,可惜,刚一靠近,警觉的羊群立马飞驰而去,屡试不爽。同行的北京小伙子早已适应高海拔,一气之下,撒开长腿,玩起来追逐藏羚羊的游戏,为最后的行程,平添一出喜剧。

据2014年中科院青藏高原所的数据,色林错面积2391平方公里,已经升级为西藏第一大湖。按水面面积5.4平方公里计算,它可以容纳442个西湖!体量巨大,让人无所适从。近些年西藏很多湖泊都有扩张的势头,估计和冰川加速融解、降水量增加有关。色林错从上世纪80年代1600平方公里增加了近800平方公里,还有一种解释,原第一大湖纳木错的湖水,通过地下裂隙,渗入色林错。圣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有一条地下暗河相连,那里的老百姓都这样说,色林错的这种解释,听上去像不像神话故事?

廖师傅轻车熟路,找了几个不同的地点,满足我们愿望。前两处湖畔各有千秋,一处湖岸铺满了小石子,而后是干枯的水草,再是一层小石子,又是水草,直到水面。近岸水边漂浮着褐色水藻,水色较浑,远方湖水青绿,层次明晰,颇有特点。另一处的湖滨却大相径庭,湖畔大小石头密布,水色清澈透明,石头晶莹玉润,白里透红,在阳光的照射下,衬托出湖山的俊秀,仿佛让人置身于图画之中。廖师傅意犹未尽,带我们来到一处宽广的草原上,临湖的一侧有一座山丘,爬上山丘,一个U型豁口正对湖面,宛若盆中盛满着蓝色液体,好生怪异。豁口处希落挂着几条经幡,翻过高点,俯瞰湖面,波光粼粼,云蒸霞蔚。不过,此地可不是好的观景台,豁口前端是悬崖峭壁,深不可测,几步之外是一个陡坡,稍有滑动,必将万劫不复。生死只在毫发之间,这是一路行程中最为紧张的时刻。

色林錯也是鬼湖,相传色林是个魔鬼,每天必定吞噬无数生灵,后来被莲花生大师追赶到此,命令它永远待在湖中,不许出湖兴妖作怪,为祸人间。故而,当地人称这个湖叫“威光映照的魔鬼湖”,对它充满敬畏。远古时期的色林错更大,据估算面积达10000平方公里,现今周围二十多个卫星湖,原本和它同为一体。

返回拉萨途中,路过一个小湖,巴木错,也是蓝蓝的湖水,可怎么看都死气沉沉,了无生气。巴木错藏语是“母猪湖”,不知褒贬。很喜欢藏族同胞爱憎分明的个性,是圣湖就崇拜;是鬼湖不讳言,不似内地,栽几棵桃树敢称“桃花源”,山林边修几幢房屋就叫“枫丹白露”。

纳木错原先为西藏第一大湖,有报道称,它的湖水,通过地下裂隙,流入色林错,自己主动降格为第二把交椅。虽如此,其湖型规整,岸线平直,一是高,海拔4700米,二是广大,2022平方公里无论藏语、蒙语,共同称之为“天湖”,实至名归。

纳木错的水质也是一流的,人们观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水质,通过肉眼直接反应出的,一是透明度,二是水色。简单地说,将直径30厘米黑白相间盘子放在湖中,直到肉眼在正常情况下看不见为止,这个垂直距离即为透明度。西藏湖泊的透明度一般在1—10米,最好的会超过这一范围。目前,透明度最高的湖泊是玛旁雍错14米,班公错13.3米,纳木错9米,色林错8.5米,扎日南木错2.4米,而东部的洪泽湖、太湖,透明度是多少呢?最多不超过0.5米。或许,这也是我们要来西藏漫游的一个原因哦。

水色即水的颜色,由于水中所含矿物质的多少和纯净度的影响,水对光线选择性吸收和散射,使水体呈现出不同颜色。为了指示,用水色计编号1—21,依次从蓝色、黄色到褐色。1—2蓝色,3—4天蓝色,5—6绿天蓝色,直到19—20的黄褐色。西藏湖水清澈,太阳光中红、黄、橙色长波易被湖水吸收,而蓝、紫色短波被散射返回湖面,加之辐射强烈,因此,西藏的湖多呈深蓝色,深水湖泊水色标号最低为3号,几乎接近于海洋的颜色。纳木错3—4,色林错3—4,班公错3—4,扎日南木错7。想想内地湖泊的颜色,能够猜出标号是多少呢?

这次路过天湖,翻过那根拉山口时,那块刻有“5190米”字样的石头,已悄然换成一块文化石,不禁愕然。石头上镌刻了一首六世达赖仓央嘉错的情诗:“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见面。”

摘自《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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