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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是白衣天使

2017-04-15张守新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6年12期
关键词:螺丝刀阿西白衣天使

张守新

1

这是一个散发着女性气息芳香的工厂,我是这个工厂里唯一的男子汉。

厂里的女同胞们每人都有一件白大褂穿,在工厂里走动,仿佛“白衣天使”般飘来飘去。可其实呢?她们都是些拿螺丝刀的装配女工,缺少人家真正的白衣天使的那种温柔味儿。

如果我要不是在广州的黑中介劳务市场里遇到前来招工的查大姐,我可以说至今还流浪在广州的街头三餐无着、睡无暖铺。那时候我手里拿着我曾经发表过作品的一些报纸和杂志,希望有一个伯乐能把我从这里带走,有一个三十多岁了还爱打扮的俏娘们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著我。

那俏娘们问我:找工作的?

我说:是。

她说:多大了?

我说:二十二岁。

她说:哟,够年龄了!

我不解,疑惑地问:够什么年龄?

她说:结婚法定年龄。

对她说我这句话,我感到茫然。

接着,她又对我说:要好好的工作,工作时尽量少说话。

我把手里拿着的我发表过作品的一些杂志和报纸给她看,她随手翻了翻,就和我说:就用你了,跟我走吧。

说着她带我坐了某路公交然后又转了某路公交,来到了广州郊外一家挂着“某某电子仪器厂”牌子的工厂里。进了这家工厂里,首先映入我眼帘的都是些女同胞们穿着白大褂在厂区里飘来飘去,如果我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些女同胞们的手里每个人都拿着一把螺丝刀的话,我还真以为进了某研究所或者是某家医院。

那个招我进入这个工厂的俏娘们姓查Zha,稀有姓氏,当时我听人们都喊她张厂长、张大姐、小张之类的称呼。于是我也像一些年龄小的那样,称呼她为张大姐。当时我心想:嘴巴甜点,工作上是不会吃亏的,反正嘴巴甜不要钱买,无非多浪费点唾沫,时间长了,才知道把人家的姓喊错了。

查大姐分配我干装卸,我只有顺顺从从地执行。因为当初查大姐看中的并不是我曾在某某杂志上或者报纸上发表过小说或者散文,查大姐看中我的只是我的还算不错的身体,何况这个厂里大都是女工,她不可能让女工来干这个装卸工吧!所以查大姐就在黑劳务市场里选中了我。

从此后,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被工厂里的那些女人们呼来唤去。

女儿国里有个男子汉,这给缺少雄性激素的工厂,犹如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使人不能平静。

我知道,在这个工厂里干活,得小心点儿,特别是嘴上得把严,尽量是少说话多干活,更不能说出脏话来:否则女同胞们会群起而攻之。

我愿破帽遮颜进闹市,尽量不去招惹是非。

可惹不起她们,我也躲不起她们。

有一个名叫黄杏的江西娘们根据我当时刚进这个工厂的有些畏畏缩缩、如履薄冰般的小心样子,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阿西。引经据典是根据我姓氏的偏旁去掉单“人”旁加上“耳”字旁而起的,且又联想起十几年前日本有部电影叫做《阿西们的街》中的阿西就是工具的意思。于是,这个叫黄杏的江西娘们向人们解释说:工厂里的阿西将像我们这些女同胞们手中的螺丝刀一样为女同胞们服务。我的真名大姓叫何西,可我的外号“阿西”却堂而皇之地从这一个个大姐姐、小妹妹那红润而小巧的嘴里吐进吐出。

查大姐说:这名字蛮有象征意义。

我顿时感觉在这个工厂里干活,显得有些自卑,同时我也感觉到我自己是一个十足的窝囊废。

初来乍到的头几天,我极少说话。全工厂的女同胞们都夸我老实、能干。可也有说我的,那个给我起外号的江西娘们黄杏就说我是个“老闷啃、心最狠。看到一天到晚不说话,他一见到老板,嘴比谁都甜。”这个黄杏,我哪儿得罪你了,初来乍干,你就使我的面子难堪。我用眼死劲地瞅黄杏,越发觉得她那张脸无比的难看,一张也算白皙的脸上点缀着无数芝麻粒似的黑点点。

2

在这个工厂干的时间长了,我按捺不住我的寂寞感,也开始敢和女同胞们接触说话了。哦,对了,我光顾说我了,把和我在一块儿打工的女同胞们差一点给忘了。我前面说过,我是这个工厂里唯一的男子汉,没有哥儿们。在这个工厂里打工的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居多,三十岁左右的娘们寥若晨星只有极少的几个。那个给我起外号的江西娘们黄杏,大约也就在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特别爱笑,嘴巴说起话来像把刀似的湘妹子,她叫王小蕾,是这个工厂最爱笑的嘴巴快得像把刀似又很能干活的女孩,因为她是来自号称芙蓉国的湖南,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她为香(湘)妹子。

香妹子就因为黄杏给我起阿西的外号,有一次黄杏和香妹子在车间狭窄的过道上拥抱在一起运动了起来,恰遇查大姐进车间来,看到这热闹场面。查大姐有些幽默地又带有讥讽地说:你们俩玩的是柔道还是相扑?这句话说得她们两个不情愿似的分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干活。查大姐似乎话瘾未足,又走到黄杏面前说:能不能再让我见识见识,外面的场地宽阔。说得她们俩都红着脸加劲地把玩着螺丝刀,似乎她们此时的干活速度比以往要快得多。

王小蕾这个从湖南来这里打工的湘妹子,周身洋溢着一种开朗活泼的气息。她,额头光洁白皙、鼻子挺而且直,她喜欢笑,笑起来特别的甜,牵动着好像眼晴也跟着在笑似的。

说实话,我每一次都要到她们面前去搬运她们已经装配好的开关、插头、插座之类的电器,我每次一到香妹子面前,我都能感觉到她那眼晴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当时我心想,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哪有这样看着一个小伙子的。可我不敢看她,我怕被人家误会了。

3

我每天干活交货时都得要经过她的手,那双嫩嫩的白笋般的手;没有人时,我真想轻轻地去握住那双手,就像我儿时贪婪地吃酸杏一样,我有时想象着我握住那双嫩嫩的白笋般的手会是什么滋味。

她是检验员,是一个来自四川的川妹子,是和我这个干装卸工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女孩,她不爱说话,显得文文静静,给人一看,有一股脱俗的感觉。她叫什么名字,至今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都叫她川妹子,是一个看起来显得文静而内心里又很倔强的女孩。

第一次到川妹子的那间检验室的小屋里,见到她的第一面是她正在看一本广东的文学期刊《特区文艺》。我刚进她那间小屋的那一刻,她也许没有发现我进屋,也许她被书中的什么情节吸引住了,她一直都没有抬头看我,这让我很失望。

待我放下扛在肩上的货物,准备让她检验的时候,她才发现是我。

她羞涩地对我笑一笑,示意我把货物放在地上。

我把货物放在了地上,就随意地看了看她的那间检验室,又随手翻了翻她正在看的那本《特区文艺》,我看到了那本《特区文艺》上正好有我发的一个短篇,对于我的這一个打工题材的短篇,如果我要是不到川妹子的这间检验室里来,我还真的不知道小说发表了。

我有些欣喜若狂,但内心还是有些镇定,毕竟我这不是第一次发表小说了。

我看到她好像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不满意的地方是我不应该随意地乱翻看她的杂志。

接着,她又问我:新来的?

我说是。

很快,她就检验完了那些货物,她扬起她那白瓷般的脸庞问我:是你的货?

我说:不是,是香妹子的货。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拿来?

我说:我是新来的装卸工,专门做这些事的。

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对我说:货检验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见我还在她的检验室里赖着不走,于是她扬起她那白瓷般的脸庞问我:还有事吗?

我麻着胆子小声地问她:《特区文艺》杂志是你的吗?

她回答说:是啊,怎么了?

我说:这里面有我发表的一篇小说,可我的样刊现在还没有到。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她问我:你也爱好文学?

我说是啊,然后我就把我怎么样进这个工厂的来龙去脉向她大致地讲了。

说真的,如果要不是发生了我偷拿工厂里的插座事件,也许川妹子真的会爱上我还说不定,毕竟我们两个也算是文学爱好者,可以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要怪这事都怪香妹子,香妹子住的那间八人宿舍里缺少一个插座用,香妹子让我去川妹子的检验室里拿一个成品插座给她,我趁着川妹子没注意的时候拿了一个播座给香妹子。可不知怎么地,让川妹子知道了,气势汹汹问我:你拿产品给谁了?

我说:我没拿产品给谁。

没拿?

真的没拿。我回答得有点不大得劲。

那好,我去告诉查大姐。

说着,她转身向查大姐的厂长室走去。

黄杏见川妹子那认真的样子,有些讥讽地说:不就拿几个产品吗?值当去惊动厂长大人。

接着,黄杏又对我说:人家把你告了。

果然,川妹子到查大姐面前告了我一状,害得我这个月的饭钱又少了四分之一。

黄杏之所以会那样的对川妹子有意见,就是因为黄杏装配出来的产品大多不合格,而川妹子又是那样地不讲情面,黄杏曾经在私下里和川妹子说,让她检验产品的时候手下能留一点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川妹子不听,依旧是我行我素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4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年的夏天,江西、安徽、湖北等几个省份发生了特大洪水灾害,广州市委市政府号召各大企事业单位向灾区捐款。虽然我们的厂子虽小,但我们厂里的女工们也大都献了爱心,纷纷踊跃捐款。黄杏虽说好像和我有成见,但是也捐了一百块钱,使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香妹子把她自己这个月的工资九百多元钱全部捐给了四川灾区,而我由于初来乍到还没有拿到多少工资,我无所适从,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恰好此时,上面通知我们的厂长查大姐说是无论如何也得叫我们的工厂选派一名人员到献血站去义务献血,查大姐指名道姓让我去,就因为我是这个工厂唯一的男子汉。

就这样,我代表我们工厂的全体女同胞们去光荣地参加义务献血去了。

通过抽血化验,肝脏胃脾肺,五脏健康,并且我的血型为万能血型O型。我看着那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拿着酒精棉球在找到我的血管的地方擦了擦,然后拿起针头轻轻地插进了我的静脉。那手好白好柔好轻,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我的紫红色的O型血液顺着橡皮胶管缓缓流入那专供献血用的白色塑料包,200CC,满满的一塑料包,看了挺吓人的。

我想起了有一次,香妹子不小心用螺丝刀割破了手,血流了很多,一双眼晴惊鹿似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第二天,我就上班了。

黄杏说:查大姐叫阿西献血,没选错。

我不想理她,装作趴在工作台上,以避免和她说话。不觉地就迷迷瞪瞪地睡了一小会儿。待我揉开惺松的睡眼时,我隐约听到香妹子在问我,挺关心地: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去和查大姐说一说去。

我说:没事。接着又有些故弄玄虚地说,献完血后,我眼前一黑,出门时差一点栽了跟头,多亏了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扶住了我,并且还冲我一笑。

香妹子撇撇嘴。

我又说:那才是真正的白衣天使。

香妹子说:我们不也是白衣天使吗!

我说:你算什么白衣天使,拿螺丝刀的能和人家比。

香妹子似乎生气了,说出了一句难听话:你狗眼看人低,你自己也贬低你自己。

我看到香妹子似乎生气了,赶忙扛起香妹子装配好的货物,以示我的身体还很健壮。

我把香妹子装配好的货物扛到了川妹子的检验室,川妹子也向我问候。虽然她曾在查大姐面前告过我的状,但我并不忌恨她,相反还有些喜欢她那文静的性格里那一股倔犟劲儿。

她问我:小何,身体怎么样?

我说:没有事,身体棒着呢!

她向我解释:其实人献血对血液循环有好处。

可当时,我的目光热烈地看着她,我的眼球就像精神病人似的,直直地看着她那张白瓷般的脸庞,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知是胡说了些什么。她的脸微微有些红,而后又有些慌乱又有些口吃对我说:小何,我知、知道你想跟我好,可我是很尊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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