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思菲语

肯尼亚好友“黑玫瑰”约我玩大富翁，我一向对桌游兴趣索然，就推脱着不愿意去，谁知她发动各路朋友一起劝说，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说我会晚些到，她给我的回复是“You are on African time now！”

一个非洲人对我说这句话实属有趣，到过非洲的人都知道，来到这片大陆就意味着进入一种时间状态，名为“非洲时间”，也就是凡事都不能急，要慢慢来，有时慢得人火冒三丈，有时慢得人无可奈何，全世界各地的外来者都在适应着这种时间，我也不例外，也许是我太过适应了，反而连非洲朋友都嫌我的时间太非洲！

不满、鄙夷，这是大多数外来者对“非洲时间”的态度，在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这种时间态度的确在很多场合显得不合时宜，在一些西非法语国家的外交场合中，可能原定于晚上9点开始的活动，到晚上11点也未必能如期举行，原因是某非洲国家总统还没有到。

可能你要问，非洲人就不能改改不守时的毛病？这样的时间观念怎么能跟国际接轨、跟世界融合？但你是否想过摒弃掉非洲人懒散、不思进取的固有成见，真正探究“非洲时间”的由来，之后你会发现，原来非洲人对时间有他们独特的理解。

在古老的非洲社会，日历不是由数字而是由事件构成，比方说两个人约定在日出时见面，那么这个会面就是由日出这个具体事件来标记的，无论太阳是在清晨5点还是7点升起，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阳升起，只要在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范围内，都算是约定的见面时间。

在乌干达的恩科勒游牧民族生活中，时间轴围绕着牛群的作息展开，一天的开启由第一次挤奶标记，大概是早上六点，牛群休息的时候，人們便知是中午12点，随后的取水时间是中午1点，牛群喝完水去牧场吃草，时间来到下午3点，牛群回到牛棚时不用推算，一定是下午6点，再次的挤奶时间是傍晚7点，牛群一天的活动结束，人们的一天也画上句号。

恩科勒人对月份的划分更为有趣，十月被称为“太阳”，因为十月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十二月被称为“给叔叔找水”，因为十二月是旱季，水资源短缺，五月叫“耳边听闻粮草声”，因为五月份人们耕种的作物开始丰收，九月则被称为“腊肠树”，那是腊肠树硕果累累的时节。

一次与一个肯尼亚画家会面，他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好在我并没有其他安排，而且早有准备拿了书边看边等。当时姗姗来迟的他对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标尺跟我的时间标尺没对上，我问他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么久，他说：“我今天就安排了两件事，一个是给学生上课，一个是见你，我刚给学生上完课。”也许你听了很气愤，这么不尊重别人的时间！但这就是非洲人的时间观，由具体事件而不是由几点、几分、几秒来判定，他认为眼下从事的事情就是时间的进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另外一个进程，两者并不存在于同一个时间进程中。

肯尼亚著名哲学家约翰·姆比蒂在他的著作《非洲宗教与哲学》中对非洲人的时间概念是这样定义的：在非洲人的传统生活中，时间是由发生过的事件，正在发生的事情和立刻要发生的事情构成的，那些尚未发生或不可能马上发生的事情都归属于“无时间”一类。

事实上“非洲时间”正在发生改变，受过良好教育、有国际视野的非洲人知道遵守时间的重要性，他们正在把时钟调快以便赶上日新月异的时代发展，他们也在把非洲时间的维度伸向未来，好让这片古老的大陆在新的时间进程里演绎出不同的故事；难怪我的朋友“黑玫瑰”会对我说：“别用非洲时间，快来，我们等你！”而我，有时却想停留在“非洲时间”里，看云卷云舒，斗转星移，在时光里创造生命，在生命中感知时光流淌过的每一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