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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马史诗结构新论

2017-04-02保,魏

关键词:伊利亚特荷马史诗奥德修

蒋 保,魏 林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荷马史诗结构新论

蒋 保,魏 林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关于荷马史诗结构的研究,国内学界比较统一的观点是:《伊利亚特》的结构是围绕阿基琉斯愤怒的起因、发展和消解来进行叙述,《奥德赛》的结构是围绕奥德修斯的回归和复仇展开。其实不然,《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在结构上是统一的,它们都是围绕怜悯来展开叙述。

荷马史诗;结构;整一性;怜悯

荷马史诗在中国具有广泛的影响。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国内学者就开始翻译或介绍荷马史诗,如高歌的《伊利亚特》(1929)、谢六逸的《伊利亚特的故事》(1929)。随后有徐迟的《伊利阿德选译》(1943)和傅东华的《伊利亚特》全译本(1958)相继问世。90年代以来,国内有关荷马史诗的译本和研究著作颇丰,其中流行的有罗念生与王焕生译本、杨宪益译本、陈中梅译本等。相关的研究成果有晏绍祥的《荷马社会研究》、陈中梅的《荷马史诗研究》、程志敏的《荷马史诗导读》等。关于《伊利亚特》的结构,王焕生在论述史诗的整一性时说:“《伊利亚特》虽然叙述特洛亚战争”,但诗人只“叙述了发生在战争进行到第十年时约五十天里所发生的事件。……对于发生在约五十天里的事情,诗人又使它始终围绕一个人——阿基琉斯,围绕一个事件——阿基琉斯的愤怒展开,叙述了愤怒的起因、愤怒的后果和愤怒的消解,把其他有关事件统统作为穿插,从而做到情节的整一性”[1]4。在论述《伊利亚特》的整一性时,晏绍祥同样指出,史诗“以阿克琉斯的愤怒为中心,开篇即引出阿克琉斯愤怒的原因”,然后是希腊军队败退,于是阿家门农向阿克琉斯*国内学界对荷马史诗中有关人物名和地名没有统一汉译名,因此不同学者的汉译名写法会有所差异。本文处理的方法是:对于直接引文中涉及荷马史诗的人名或地名,笔者仍然尊重原作者的译名。除直接引文之外,笔者在论述中选用一般通行译法,且同一人名前后保持一致,如“阿伽门农”“阿基琉斯”“帕特洛克洛斯”“赫克托尔”“奥德修斯”“特洛伊”等。求和遭拒,然后是帕特洛克罗斯代阿克琉斯出战身亡,于是阿克琉斯与阿家门农和解重新参加战斗,并杀死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赎回赫克托耳的尸体,为之举行了葬礼,“因此,全诗从头到尾,结构上相互照应,一气呵成,是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2]12-13。同样,程志敏也认为《伊利亚特》的结构是围绕“愤怒”展开。他说:

在史诗中,阿喀琉斯因愤怒而退出战斗,致使阿开奥斯人全面退却,最终间接导致代他出战的密友帕特罗克洛斯的死亡,阿喀琉斯再次因为愤怒而杀死赫克托尔,最后在死亡面前悟出了一些道理,愤怒得以最终平息。除此之外,诗歌中还写到了阿伽门农的愤怒、阿波罗的愤怒,以及宙斯的愤怒等等(可谓人神共“怒”),因此,我们大体上可以说,全诗围绕“愤怒”展开。或者说,推动剧情发展的正是凡人和神明的愤怒。[3]161

关于《奥德赛》的结构,陈中梅评论道:

《奥德赛》虽然采用“双线发展”的组合形式,但行动的中心始终围绕着俄底修斯或俄底修斯的回归和仇杀展开。……所以,和《伊利亚特》一样,《奥德赛》主题明确,中心突出,描写了一个紧凑、完整、自成一体的行动。[4]5

晏绍祥认为,史诗前半部分是两条线索:一条是特勒马科斯外出探寻父亲;一条是奥德修斯历险回家;史诗后半部分,父子二人相认,合力诛杀求婚人,最后在雅典娜的干预下,奥德修斯与伊大卡人订立合约,达成和平,“应当说,全诗到此结束,合情合理”[2]14-15。程志敏明确指出,《奥德赛》具有一种两重结构:整个史诗前半部分(第1至12卷)讲述奥德修斯归返以前的事情;后半部分(第12至24卷)则叙述奥德修斯归返后,如何成功地实现其归返的目的。[3]242-243

国内学界关于荷马史诗结构的论述大体如上所述。若依此观点,即如果《伊利亚特》是围绕阿基琉斯的愤怒展开叙述,荷马完全可以选择在“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和解释怨”或者在“赫克托耳被阿基琉斯杀死遭凌辱”这些地方结束史诗的叙述,那么,史诗的后五卷或后两卷,尤其是最后一卷“普里阿摩斯赎取赫克托耳的遗体”则成为多余。因此史诗的结构就并非如上所述的“全诗从头到尾,结构上相互照应,一气呵成,是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2]12-13。显然,这一观点与亚里士多德关于“史诗在结构和叙述上的整一性”的评述相悖。*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论述荷马史诗的整一性时,阐述了荷马是围绕着一个“整一性的行动”来构成他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但他并未指出“整一性的行动”是什么。参见亚里士多德:《诗学》,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27-28页。如此看来,《伊利亚特》的结构需要重新审视。同样,如果说《奥德赛》是围绕奥德修斯的回归和复仇来叙述,那么史诗可以在第22卷“奥德修斯威镇厅堂诛戮求婚人”或者在第23卷“叙说正面消释疑云夫妻终团圆”结束,最后一卷“神明干预化解仇怨君民缔和平”就成为多余。而按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史诗在结构上具有高度的整一性”来看,史诗最后一卷却不为多余。但诗人为什么要增加这一部分?这一部分与史诗其他部分有何关联?另外,在史诗最后一部分中,为什么求婚人亲属会答应与奥德修斯缔结和平?因此国内学界有关两部史诗结构的传统观点与亚里士多德关于史诗“整一性”的论述相悖。通过对荷马史诗故事叙述展开方式的分析,笔者认为:《伊利亚特》与《奥德赛》都是围绕怜悯来构成和展开叙述,从而在结构上形成了“整一性”。

《伊利亚特》是围绕着从一系列拒绝怜悯到怜悯来构成并展开史诗的叙述。

“女神啊,请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致命的愤怒。”[1]1这是《伊利亚特》中著名的开始句,国内学界也因此将阿基琉斯的愤怒理所当然地视为史诗故事叙述的开始。但仔细研读之后,我们发现史诗故事叙述的开始并非史诗的开始句“阿基琉斯的致命的愤怒”,而是克律塞斯带着大量赎金向阿伽门农乞求怜悯、赎取女儿。这从史诗第1卷叙述方法上可以看出。不可否认,荷马在《伊利亚特》的开篇即歌唱阿基琉斯的愤怒,但紧接着荷马交待了阿基琉斯的愤怒是始于他与阿伽门农的争吵,争吵的原因是阿伽门农侮辱了一个年迈的乞求者——阿波罗的祭司克律塞斯。然后,荷马从克律塞斯带着大量赎金向希腊联军统帅阿伽门农乞求怜悯、赎取女儿开始叙述。紧接着,阿伽门农拒绝怜悯克律塞斯,希腊军队遭到太阳神阿波罗的惩罚,因此阿基琉斯召集士兵集会,探讨希腊军队遭受阿波罗惩罚的原因。在士兵集会上,阿基琉斯与阿伽门农发生争吵,导致其愤怒并退出战争,给希腊人带来致命的灾难。从叙述方法上看,《伊利亚特》是典型的倒叙方法,即诗人将故事发展过程中一个重要事件——阿基琉斯的愤怒作为开始,以引起读者好奇和兴趣。因此,阿基琉斯的愤怒只不过是史诗叙述过程中的一个重要事件,诗人将其提前是叙述方法上的一种需要——引起听众或者读者的好奇和兴趣。史诗故事叙述的开始是克律塞斯带着大量赎金向阿伽门农乞求怜悯、赎取女儿遭拒。那么诗人在后面又是如何展开故事叙述的呢?

根据诗人的描述,阿伽门农拒绝怜悯克律塞斯的行为使其遭受太阳神阿波罗的惩罚,进而引发阿基琉斯的愤怒并导致其退出战争。阿基琉斯的退出战争造成了希腊军队的溃败。因此,阿伽门农不得不派遣以费尼克斯、奥德修斯和埃阿斯为首的使团代表自己前往阿基琉斯的营帐乞求其怜悯希腊人,劝说其返回战场。然而对奥德修斯、费尼克斯和埃阿斯的劝说和乞求,阿基琉斯则断然拒绝。这一行为导致帕特洛克洛斯代其返回战场作战,结果被赫克托尔杀死。为了替好友报仇,阿基琉斯义无反顾地返回战场,杀死特洛伊统帅赫克托尔。对于帕特洛克洛斯的死,阿哥斯·桑顿(Agathe Thornton)评价说:“帕特洛克洛斯的死是宙斯对阿基琉斯拒绝使团乞求怜悯的惩罚,正如阿波罗对阿伽门农拒绝克律塞斯乞求怜悯的惩罚一样。”[5]135-136由此可以看出,史诗正是围绕两个“对怜悯的拒绝”来展开叙述,即一个是阿伽门农拒绝怜悯阿波罗祭司克律塞斯;一个是阿基琉斯拒绝怜悯希腊使团。

诗人在完成两个“对怜悯的拒绝”的叙述之后,以阿基琉斯对普里阿摩斯的怜悯结束史诗的叙述。在史诗最后一卷即第24卷中,特洛伊国王、老人普里阿摩斯带着大量赎金来到阿基琉斯的营帐前,向英雄乞求怜悯,要求赎回自己儿子的尸体。面对这位“灰白头发、灰白胡须”的老人,阿基琉斯和老人一起痛哭,怜悯老人,同意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可以说,通过史诗开始一系列的拒绝怜悯和史诗最后的怜悯的对比,诗人将叙述的重点落在了阿基琉斯的怜悯之上,体现了阿基琉斯的英雄品质从愤怒到对愤怒的克制即怜悯的升华。珀斯特(L. A. Post)评价说:“当阿基琉斯和普里阿摩斯一起哭泣的时候,怜悯又重新回到了它正确的位置。”[6]177因此,莫斯特说:“第24卷代表怜悯的胜利,同时也是整部史诗一个内在的、恰当的结局。”[7]所以,《伊利亚特》是以阿伽门农王拒绝怜悯克律塞斯开始,以阿基琉斯对希腊使团拒绝怜悯进一步展开叙述,最后以阿基琉斯对普里阿摩斯的怜悯和友善结束。也就是说,《伊利亚特》的结构是围绕着从一系列的拒绝怜悯到怜悯来展开叙述的。

如果说《伊利亚特》的结构是从一系列的拒绝怜悯到最后阿基琉斯的怜悯展开叙述,那么《奥德赛》的结构则是从一系列神人对奥德修斯的怜悯到最后求婚人对奥德修斯的拒绝来进行叙述。

在《奥德赛》中,诗人荷马多次提到宙斯是“所有应受人们怜悯的求助人”的保护神。根据诗人的描述,当奥德修斯流落到费埃克斯的时候,埃克涅奥斯对国王阿尔基诺奥斯说:

阿尔基诺奥斯,这不雅观,也不体面,

让客人在积满尘埃的灶边席地而坐,

在坐的矜持不语均待你首先把话说。

请你扶起这位外乡人,让他在镶银的

座椅上就坐,请你再吩咐众侍从们

把酒调和,让我们向掷雷的宙斯祭奠,

他保护所有应受人们怜悯的求助人。[8]136这是荷马展开史诗叙述的一个重要前提,贯穿于整篇史诗的叙述当中。因为在荷马看来,神是正义的代表,它关注是非曲直。[9]可以说,正是基于这一前提,奥德修斯在《奥德赛》中一开始是作为一个在外漂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出现,并受到了伊诺、基尔克、阿尔吉诺奥斯等神人的怜悯和帮助,最终安全返回自己的国家。

返回自己的国家之后,奥德修斯已经不再是漂泊在外、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荷马并没有让奥德修斯光明正大地返回宫廷,而是让雅典娜女神将其装扮成乞丐,继续扮演一个“应受人们怜悯的求助人”的角色。这是荷马的精心设计的布局——这不仅可以保持奥德修斯“应受人们怜悯的求助人”的角色的一致性,而且还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试探妻子和仆人的忠诚,更为求婚人设下了陷阱,为诛杀求婚人作合理的铺垫。因为只有在求婚人肆意欺凌乞丐奥德修斯的时候,才能够使奥德修斯对求婚人的杀戮成为一种合理的行为,才能够使“君民缔结和平”成为史诗合理的结局。可以说,“求婚者的罪恶行径被如此强化以至于当他们被杀戮的时候没有读者会感到一丝怜悯”[6]160。为了达到史诗的这一效果,荷马没有让乞丐奥德修斯直接出现在求婚人面前,而是继续叙述乞丐奥德修斯获得的怜悯和帮助,为奥德修斯杀戮求婚人作进一步的铺垫。于是,当乞丐奥德修斯面对儿子特勒马科斯和仆人牧猪奴欧迈奥斯时,他继续得到一个求助人应该得到的怜悯,受到他们殷勤的款待。正如牧猪奴对乞丐奥德修斯说:“外乡人,按照常礼我不能不敬重来客,即使来人比你更贫贱;所有的外乡人和求援者都受宙斯的保护。”[8]286但当乞丐奥德修斯被牧猪奴欧迈奥斯带进宫廷面对求婚者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得到一个乞求者应得的怜悯,反而遭受求婚人肆意的侮辱、谩骂和殴打。此时荷马还穿插了求婚人对另一个流亡到奥德修斯宫廷的求助者特奥克吕墨诺斯的侮辱。在前述一系列怜悯的反差和对比之下,求婚人遭到应有的惩罚——被奥德修斯一一射杀。即便求婚人勒奥得斯向奥德修斯乞求怜悯,也被其合理拒绝。荷马从流浪者奥德修斯到乞丐奥德修斯的设计都是为了符合宙斯保护“所有应受人们怜悯的求助人”这一前提,所以帕德里克说:“诗人已经竭力铺垫了求婚人的罪过,尤其是他们对待客之道的违背,以至于奥德修斯对他们的杀戮是合乎民意、受到欢迎的。”[10]克里斯朵夫·奥法尔特(Christoph Auffarth)则进一步指出,奥德修斯对求婚人的杀戮因求婚者的悖逆无理的行为而被认为是公正的。[11]因此,在奥德修斯复仇的逻辑中,惩罚的必要性和正义性是重合的。[12]375

从一系列的神人对流浪者奥德修斯和乞丐奥德修斯的怜悯,一直到最后求婚人对乞丐奥德修斯的拒绝怜悯,荷马正是围绕着从怜悯到拒绝怜悯来展开《奥德赛》的叙述。

通过对《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结构的分析,我们发现两部史诗在结构上都达到了完美的统一。这与亚里士多德关于两部史诗在结构上“整一性”的论述不谋而合。如果把两部史诗放到一起稍作比较,我们发现即便整部荷马史诗在结构上也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如前所述,《伊利亚特》是围绕从拒绝怜悯到怜悯来架构和展开叙述。《奥德赛》是围绕从怜悯到拒绝怜悯来架构和展开叙述。在形式上,两部史诗在结构上看似有所差异,但是在内容上所强调的都是怜悯。通过对《伊利亚特》中拒绝怜悯场面的分析,我们发现,由于拒绝对乞求者克律塞斯的怜悯,阿伽门农率领的希腊军队遭受可怕的“瘟疫”;由于拒绝对乞求者希腊使团的怜悯,阿基琉斯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帕特罗克洛斯。这就是说,对于那些拒绝怜悯那些应该给予怜悯的人,他们都遭受到神的惩罚。这进一步凸显了史诗最后阿基琉斯对应该怜悯的老人——普里阿摩斯的怜悯。史诗开始描述的阿伽门农对于乞求者的拒绝怜悯被史诗最后的阿基琉斯将他眼前的乞求者搀扶起这一行为所颠覆。[13]史诗开始句描述的阿基琉斯的愤怒也更好地衬托出阿基琉斯最后的怜悯,从而也形成了与阿伽门农拒绝怜悯的鲜明对比。[12]373同时,这更体现了英雄阿基琉斯个人的成长,更加突出了英雄的伟大,即最后对愤怒的控制,完成了对普里阿摩斯的怜悯。《伊利亚特》的这种叙述绝对不是巧合,而是荷马在史诗创造中的巧妙表现和精心设计。一句话,史诗前面描述的拒绝怜悯和愤怒都是为了更好地衬托、凸显出最后的怜悯。

同样,在《奥德赛》中,诗人在前面描述了一系列怜悯的场面,比如伊诺怜悯奥德修斯,她送一块方头巾给奥德修斯,帮助他渡海到费埃克斯人的国土。费埃克斯人怜悯奥德修斯,国王阿尔吉诺奥斯派船队将奥德修斯送回故土。即便当乞丐奥德修斯返回家中时,还受到仆人牧猪奴和自己儿子的怜悯和热情款待。这一系列的怜悯反衬和烘托出求婚人对乞丐奥德修斯的拒绝怜悯,为后面诛杀求婚人和史诗的和平结局作了一个合理的铺垫。因此,史诗最后的拒绝怜悯所强调的是拒绝怜悯应当怜悯的人所带来的严重惩罚,史诗最后从怜悯的反面同样突出了怜悯。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拒绝怜悯和怜悯是一个问题。它们好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14]。史诗中对拒绝怜悯场面的描述从反面更进一步衬托和凸显了怜悯。如果说在《伊利亚特》中,史诗前面一系列的拒绝怜悯更好地衬托出最后阿基琉斯对普里阿摩斯的怜悯,最终突出怜悯,那么《奥德赛》中,史诗前面一系列的怜悯却反衬出求婚人对怜悯的拒绝,最终同样也突出怜悯。因此两部史诗都是围绕怜悯来设计和架构,从而达到亚里士多德所谓的完美的“整一性”。珀斯特在评述荷马的道德范式时说:“不仅每部史诗独立成篇如此,而且两部史诗合并起来也同样如此。后者不是对前者的模仿,而是补充。”[6]158珀斯特的评价虽是关于荷马的道德范式,但荷马史诗的结构也同样如此,“后者不是对前者的模仿,而是补充” 。

综上所述,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结构并非是围绕阿基琉斯的愤怒展开,《奥德赛》的结构亦并非以奥德修斯的回归和复仇展开叙述。荷马史诗在结构上是统一的,它们都统一于荷马的怜悯。 虽说“荷马问题”仍然是一个困扰着数代古典学者的问题,但是笔者认为:有没有荷马其人不重要,《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否出自荷马一人之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被视为古希腊人的“圣经”的荷马史诗对怜悯的描述达到惊人的统一。这是否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论述的荷马史诗在结构上的“整一性”呢?

[1]王焕生.伊利亚特:前言[M]∥荷马.伊利亚特.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2]晏绍祥.荷马社会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3]程志敏.荷马史诗导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陈中梅.奥德赛:前言[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

[5]THORNTON A. Homer’s Iliad: its composition and the motif of supplication[M]. Göttingen: Vandenhoeck and Ruprecht, 1984.

[6]POST L A. The moral pattern in Homer[J]. Transaction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1939(70).

[7]MOST G W. Anger and pity in Homer’s Iliad[M]∥BRAUND S, MOST G W. Ancient anger: perspectives from Homer to Gale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71.

[8]荷马.奥德赛[M].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9]ALLAN W. Divine justice and cosmic order in early Greek epic[J]. 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 2006(126):2.

[10]PEDRICK V. Supplication in the Iliad and the Odyssey[J]. Transaction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1982(112):134.

[11]AUFFARTH C. Protecting strangers: establishing a fundamental value in the religions of the ancient near east and ancient Greece[J]. Numen, 1992(39):201.

[12]GOLDHILL S. Supplication and authorial comment in the Iliad: Iliad Z 61-2[J]. Hermes, 1990(118).

[13]SCHLUNK R R. The theme of the suppliant-exile in the Iliad[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 1976(97):209.

[14]蒋保.愤怒,还是怜悯:《伊利亚特》主题新论[J].学海, 2013(5):169.

(责任编辑:王寺月)

2016-10-10

蒋 保,男,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古希腊史研究; 魏 林,女,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世界史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希腊史研究。

K545.1

A

2096-3262(2017)03-008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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