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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对野蛮的胜利:《艾伦·夸特曼》的殖民主题解读

2017-03-29郑晓岚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哈氏土著人现代文明

郑晓岚

(1.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2.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文明对野蛮的胜利:《艾伦·夸特曼》的殖民主题解读

郑晓岚1,2

(1.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2.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艾伦·夸特曼》是19世纪后期英国冒险小说的典型作品。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和情节设置都体现着文明对野蛮的胜利。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主要表现为文明、正义的英国人与野蛮、丑陋的土著人的对比,以及两位成长于野蛮环境、却拥有文明人希翼的英勇品格的人物。情节设置方面,白人英雄既向往野蛮之地,遭遇土著人时又流露出鄙夷之态,对文明之所赞赏有加,最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展现文明对野蛮的胜利,蕴含着深刻的殖民主题。

《艾伦·夸特曼》;文明;野蛮;殖民主题

亨利·莱特·哈葛德(Henry R. Haggard)(以下简称“哈氏”)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通俗小说家,一生创作小说57部,按照创作题材可大致分为三类:冒险、神怪、言情。其冒险小说多以英国白人英雄为写作对象,叙述他们进入非洲腹地的冒险经历,弘扬冒险精神,并以隐蔽的方式体现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作为《所罗门王的宝藏》的续篇,《艾伦·夸特曼》(AllanQuatermain[1],以下简称《艾》)出版于1887年,一出版即大获成功,创下十天销售1700册的记录。[2]故事讲述白人主人公夸特曼、亨利和高德,在祖鲁人洛巴革的陪伴下,一起前往非洲腹地冒险,寻找传说中失落的白人世界。不同于19世纪英国冒险小说的寻宝主题,《艾》中人物冒险的最初动机是逃离现代文明,探索冒险本身的意义。哈氏在《艾》中多次通过人物之口,批判英国国内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不思进取等慵懒行为,揭示此类行为对人的精神与意志力的消磨作用,强调荒蛮的自然环境有助于英勇品格的塑造。然而,哈氏又以现代文明为荣,认为白人技高一筹,生来优越于土著人。这种矛盾情感反映在《艾》中,便是哈氏有意突显文明与野蛮的对立,但最终往往预示着文明的胜出。本文从人物形象塑造和情节设置两个方面,论述哈氏如何在文明与野蛮的对立中展现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一、人物形象塑造中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在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哈氏冒险小说往往展现典型的东方主义式二元对立,即文明的英国人和野蛮的土著人。小说中英国人一般是文明与正义的化身,扮演着传播文明的角色,将文明带给土著人;同时他们往往代表着一股救赎的力量,来到荒芜之地,置身于危险之中,或卷入不同部落内战,或推翻当地残暴统治,最后力挽狂澜,打败敌人,赢得胜利。英国人的冒险过程被修辞化为开化土著人的过程。相比之下,土著人经常被丑化或贬低,他们长相狰狞、愚昧无知、嗜血残暴,亟待英国人的救赎。这种人物身份塑造蕴含的主旨是:英国人勇敢、机智、正义,只有英国人才能为土著人带来秩序与公正,只有英国人才能缔造真正文明的社会。在《艾》中,亨利最后不仅抱得美人归,而且登上国王宝座,决定传播基督教,开发贸易,预示着一个文明开化社会的到来。

细读《艾》,哈氏从人物的外貌、着装、居所、待人接物等方面,突显文明的英国人与野蛮的土著人之间的种种差异,不自觉地流露出优越的殖民心态,强调英国人意味着文明、进步、教化,有助于消除迷信、开化土著人。比如,哈氏在叙述亨利等人遭遇马撒土著人偷袭时,使用很多与“野蛮”语义相关的词汇,从肮脏、丑陋的外貌,到滥杀无辜的野蛮行径,体现文明与野蛮相遇时的种种对抗。相比之下,白人麦克司一家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待人接物都是文明的,甚至他们的花园也是文明的。此后,两方交战,文明一方虽然人数寡少,却凭借白人的智慧与勇敢最终打败土著人,以此突出英国人的肝胆相照、义气凌然,又反衬土著人的残暴无情。文明与野蛮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就具体的人物形象塑造而言,文明对野蛮的胜利典型地体现在两位人物身上:一是麦克司之女惠洛氏,一是祖鲁人洛巴革。两人都长期身处野蛮环境,拥有文明人希翼的英勇品质。

惠洛氏是白人,随父母居住在荒蛮之所,却有机会接触西方先进文明,如法语、拉丁语、算术、手枪等,享受比土著人优越的待遇;又凭皮肤白皙,获得土著人的尊敬。与被圈在牢笼般学校里的英国女子不同,她自由快乐、有勇有谋。她被马撒人掠去当人质后,表现出的镇定、机智与勇敢与英国国内女子的娇柔、慵懒与懦弱等行为形成鲜明对比。哈氏认为正是野蛮环境塑造了惠洛氏的英勇品质,借此批判现代文明。与马撒人恶战后,麦克司坚定了回归文明世界的决心,一心向往荒野的夸特曼却对此表示认同,并赠予惠洛氏象征着文明世界的金钱,理由是惠洛氏也应该接受文明教化,与英国国内女子交友,否则长大后将变成野蛮人。借夸特曼之口,哈氏又突出文明教化的作用,体现着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与惠洛氏相似,洛巴革身处蛮夷之地,对故国忠心耿耿,不学他乡语,不穿他乡服,临死前要求将自己埋葬在朝着故土的方向。他认为奋斗的岁月才是有意义的,在苏伟国住了几个月后,开始抱怨整天吃喝玩乐的慵懒生活,怀念与马撒人交战的生活。法国厨师恶作剧地将鱼肉沫混入粥中让洛巴革喝下,后者发现真相后痛打厨师,却被夸特曼责备一番,对此他回应道:比起白种人的唯利是图或骗人伎俩,他宁可在战斗中抛头颅、洒热血,其英勇精神溢于言表。而且,洛巴革一身正气。当高德被黑女王迷得鬼迷心窍、放走欲行刺白女王的黑女王时,洛巴革敢于揭发高德的背信弃义。听完洛巴革的一番教导,高德深感惭愧,说道:“我自己几乎从未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受教于一个苏噜人。”[1]431通过高德之口,哈氏赞赏洛巴革的正义之举,批判英国人的自私自利等不义行为。对洛巴革的正面刻画,突显野蛮环境对培养英勇精神、高尚道德品质的促进作用。然而,在故事最后洛巴革成为白人斗争的牺牲品,预示着文明终究将战胜野蛮。

不论是文明、正义的英国人打败野蛮、卑鄙的马撒人,还是惠洛氏最终选择回归文明世界,或是洛巴革永远丧生于失落的白人世界,哈氏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始终流露出一种殖民优越意识,体现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二、情节设置中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哈氏一开篇就在“序言”中提到野蛮的力量,为夸特曼开启冒险之旅埋下伏笔。对于夸特曼来说,他一生冒险无数,儿子哈利的死切断了他与“文化之方”的最后一个纽带。埋葬哈利后,目睹着枪支,他渴望回归荒野生活,逃离现代文明生活的羁绊。在他看来,“对财富的渴望已经像癌症一样吞噬白人的心灵。”[1]232而土著人远离金钱贪婪,更加自由不羁,拥有勇猛气质。此外,哈氏将人的本性分成二十分,十九分野蛮,一分文明。如果人要真正了解自我,必须注意这十九分野蛮,而一分文明分散于野蛮之中,无关紧要。事实上,当危机来临时,我们求助的是那十九分野蛮,而不是那一分文明。我们一受伤,文明便无能为力,只能在大自然母亲的怀抱中寻求安慰。[1]233-234借此哈氏强调野蛮的重要性,认为人类只有栖息在大自然中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而一味沉迷于现代文明则可能萎靡不振,毫无英气可言。

之后,哈氏多次表达对文明与野蛮的看法。他认为,文明与野蛮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文明只是披着外衣的野蛮,“脱离野蛮的土壤,文明就像一棵大树那样成长,又像大树一样回归土壤,迟早干枯,犹如埃及文明、希腊文明、罗马文明及世界上其他许多古老文明一样衰落。”[1]232文明的本质是野蛮,文明人对土著人的掠夺是一种野蛮行径,文明迟早是要衰落的。究根结底,哈氏对文明的批判是对当时英国社会进化论思潮的批判,即进化不一定是更先进的,有时可能是历史的倒退。总之,哈氏在“序言”中批判现代文明社会中的物质主义及慵懒行为,强调野蛮赋予人自由的心灵与灵魂的慰藉,给人更大的力量。同时,哈氏又认为,文明与野蛮互为悖论,文明的本质是野蛮,而野蛮的深层是文明,故事围绕着文明与野蛮的对立展开。

冒险一开始,哈氏安排文明的亨利一行人打败野蛮的马撒人,之后进入失落的白人世界,即苏伟国。苏伟国到底是文明国,还是野蛮国?哈氏进行了一番看似矛盾的叙述。苏伟国的建筑工艺精湛,富有想象力,无人能及;苏伟国的语言文字也很先进;苏伟国以人为本,对人的重视超过财产。相比之下,苏伟国人所奉行的太阳教简单粗暴,带着浓厚的迷信色彩,对玻璃、瓷器、蒸汽机、电力、火药、印刷术等现代文明也一无所知。此后,哈氏又通过亨利之口,批判现代文明未必能给人类带来幸福,而可能带来许多罪恶。亨利登上王位后,明确表示将拒绝他者进入苏伟国,不愿意将这个美丽的国家交给投机者、游客、政客或教员,也不愿意让这个国家沾染贪婪、酗酒、火药和其他道德腐化行为,而这一切在单纯的人们看来却被视为文明教化进程的标志,哈氏借此再次表达对现代文明的批判。亨利开始统治这个传说中的白人世界后,表示有责任保护苏伟国人,“保护这个正直、心地善良的民族,享受相对的野蛮带来的福音。”[1]494“相对的野蛮”一语道出哈氏的殖民心态。这个民族虽身处非洲野蛮腹地,却拥有精湛的建筑工艺、语言文字等先进文明;更重要的是,这是白人统治下的民族,即使野蛮也只是相对而言,其本质是文明的。

哈氏对待文明与野蛮的态度看似矛盾。一方面,哈氏具有明显的种族优越感,认为白人生来高人一等。在对马撒人与白人麦克司的描写片段中,阴沉与欢快、野蛮与文明对比明显,蕴含着对文明的赞赏。进入苏伟国后,哈氏对其建筑、服饰、法律、语言、制度等方面着墨很多,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情。追根究底,这是一个白人统治下的世界,白人与文明形影不离。另一方面,哈氏在“序言”中表达了对野蛮力量的推崇,批判了现代物质文明;之后通过夸特曼与惠洛氏的一番对话,批评英国国内的慵懒奢靡、金钱至上、自私自利等陋习,继续批判现代文明。在故事结尾可以找到哈氏的种种矛盾心理的蛛丝马迹,说明哈氏对西方现代文明的维护。亨利一行人起初为了逃离现代文明,前往野蛮世界冒险,最终却还是选择留在另外一个白人世界;亨利对其儿子的教育选择的是基督教;亨利统治下的苏伟国也将实施基督教。究根结底,以亨利为代表的白人英雄只不过高举着传播文明的幌子,暗地里为维护大英帝国利益摇旗呐喊。

总的来说,亨利一行人的冒险行动是白人英雄征服荒蛮之地、开化野蛮人的殖民隐喻。他们厌倦现代文明,希翼在野蛮世界中寻找一片自由乐土,然而进入野蛮世界后,却意图以现代文明手段改造野蛮世界,将其变成另外一个文明世界的翻版。事实上,以亨利为代表的白人英雄以现代文明为荣,具有强烈的种族意识和殖民心理,惯于以他者眼光凝视土著人,充满着救世主的姿态。白人英雄在《所罗门王的宝藏》中帮助土著人恢复王位,到了《艾》中则直接成为当地的统治者。小说中主人公往往是携带着大量财富回归文明世界,即使选择留在野蛮世界,也决定以文明世界的期许改变或者统治野蛮世界。文明以一种隐蔽的方式展现对野蛮的胜利。

三、结语

哈氏冒险小说包含着殖民主义典型元素:基督教宣传,开化土著人,向全世界输出文明;其叙述模式经常是迷信的旧人逝去,让位于新人,旧人的离去代表着旧文明的陨落[3],在展示文明对野蛮胜利的同时,也蕴含着深刻的殖民话语,有助于宣扬西方现代文明,增强英国民族自豪感,为大英帝国的民族扩张和殖民运动辩护。从地理隐喻上说,欧洲代表着理性、文明,非洲代表着直觉、野蛮。非洲成为反射欧洲文明的一面镜子,映射着他们的骄傲与自豪,反衬着他们的种族优越。然而,文明与野蛮,究竟哪个更胜一筹?在笔者看来,自我与他者、文明与野蛮从来就是相对的。正所谓,以自我观他者,他者皆野蛮,自我皆文明。从深层次来说,文明还是野蛮,取决于观者的身份与立场。当今很多西方文明论述背后还隐藏着野蛮的政治无意识,对此我们应时刻保持警惕。

[1]Haggard, H. Rider. King Solomon’s Mines & Allan Quatermain[M].Wordsworth, 2010.

[2]Higgins, D. S. Rider Haggard: The Great Storyteller[M]. Createspace Independent Publishing Platform, 2013:197.

[3]Katz,W. Roberta. Rider Haggard and the Fiction of Empire[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71.

The Victory of Civilization over Savagery: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lonial Theme inAllanQuatermain

ZHENG Xiao-lan1,2

(1.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007, China;2.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Fuzhou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108, China)

AllanQuatermainis a typical English adventure story of the late 19th century, its characterization and plot setting conveying the victory of civilization over savagery. The characterization finds itself in the contrast between civilized and righteous Englishmen and savage and ugly black natives as well as two main characters who have grown up in a savage environment and are endowed with courage that the civilized long for. As for the plot setting, the white heroes yearn for the savage world while display contempt for the savages; on the other hand, they speak highly of the civilized world and finally unfold the victory of civilization over savagery in an air of the Savior. All this is embodied in the profound colonial theme.

AllanQuatermain; civilization; savagery; colonial theme

2016-12-0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哈葛德小说在晚清:话语意义和西方认知”(2013BWW010);福州大学科技发展基金项目“英国冒险小说在中国的接受”(14SKQ12)。

郑晓岚(1978-),女,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从事话语修辞、文学翻译研究。

I206

A

2095-7602(2017)03-01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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