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军

国家的兴衰之谜一直都是中外学者不倦探索的议题。人们所关注的一个疑问是，在很多领域都占有优势的大国，为何会从权力的巅峰走向衰落。问题的答案莫衷一是。尤其是在当前，关于美国是否正在走向衰落已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话题。对此，人们的观点亦不尽相同。从战略上讲，一个适应国情、执行有力的战略往往能够为国家的崛起与兴盛提供有力的支撑。相反，战略过载和战略透支往往导致行动难以为继，并加速国家的衰落。对于一个拥有全球和地区影响力的大国来说，尤其如此。

战略过载，主要指战略目标的过载，也即是战略目标的设定脱离实际，缺少与之相适应的战略基础支撑。一般而言，拥有全球领导权的大国，其战略基础主要来自其强大的军事、市场、科技、制度和货币权力。五个方面的权力融为一体，相辅相成。军事优势能够为一国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和创造有利的发展环境提供保障，强大的军事权力既是大国的标志，也是大国战略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市场优势能够提供一国获取经济利益和创造国家财富的手段和途径，巨大的市场既是经济强盛的标志，也是牢牢掌握经济规则制定权的基础。科技优势能够为一国的持续发展提供动力源泉，引领尖端科学技术的发展也使国家的战略竞争优势得以维持。制度优势能够提升一国在意识形态领域的话语权，增强国家的软实力，并因此赢得国际支持。货币优势既为一国掌控全球货币金融体系创造了条件，也能够通过在全球掠取铸币税为其经济和社会发展源源不断地“输血”。当战略基础发生变化时，战略目标也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才不至于使战略目标成为无本之木，流于空想。当今世界，国家之间的军事、市场、科技、制度和货币权力对比变动不居，新兴国家的崛起使既有霸权国的各种优势不断受到侵蚀。战略上的竞争似乎不可避免，但当过载的战略目标付诸行动时，必然会导致战略透支。

所谓战略透支，主要指战略资源的透支，也即是国家调动未来的资源用于执行当前的战略行动。从政府的角度来看，国家的战略资源往往表现为一国的财政资源。这意味着，战略基础的巩固以及任何战略行动的实施首先需要考虑财政上支持。值得注意的是，战略资源透支并不必定会带来不良的后果。正如财政赤字与经济增长一样，在特定情况下适度水平的财政赤字不仅不会损害经济的运行，还能起到刺激经济增长的作用。并且，在实现预期的经济增长后，财政收支能够重新回到平衡的状态。但是，持续的赤字运行，必定导致债台高筑，从而侵蚀经济增长的根基，并由此形成危险的恶性循环。对于国家来说，战略透支同样存在两种情势。一种是国家权力达到顶峰，战略优势相对缩小、战略基础相对减弱时，战略透支便难以通过未来的战略收益得以弥补。在此情势下，持续的战略透支必然导致日益庞大的战略负债，并加速国家的衰落进程。历史上，帝国战略透支穷兵黩武并且快速灭亡的例子不胜枚举。另一种是国家权力处于上升阶段，战略优势相对扩大、战略基础相对增强时，战略透支则有望实现平衡。但如何确保战略透支的适度性，却是一门艺术。因此，无论在何种情势下，都需要对此予以警惕。

当战略透支难以为继时，战略行动便不得不出现收缩，衰落进程也将由此正式开启。21世纪以来，随着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崛起以及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这一当今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的战略转型随即进入了一个关键的历史时期。然而，长期以来，很多国家的战略基础与目标的变化不仅没有相向而行，甚至还背道而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2015年发达国家政府总债务与GDP之比达到105.4%。其中，美国、日本和欧元区的总债务与GDP之比分别为105.1%、248.4%和92.5%。战略资源的透支由此可见一斑。2017年，美国迎来新总统上任，在“让美国重新强大”这一政治宏愿下，一系列新的战略目标得以确立并付诸行动。而面临多年以来的战略透支，特朗普政府无疑将感到无处不在的各种无形或有形的掣肘因素。无论特朗普的团队是否愿意，至少在某些地区和某些领域的战略收缩将无可避免。

总之，国家的衰落有其自身的逻辑，正确的战略不一定能够避免国家走向衰落。但对于一个正在走向衰落的国家而言，战略目標的过载和战略资源的持续透支必将成为国家衰落的加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