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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与船山学传播

2017-03-10朱迪光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王船山船山刘氏

朱迪光

湘军与船山学传播

朱迪光

(衡阳师范学院船山学研究基地,湖南衡阳 421002)

湘军不但在政治上、军事上对晚清社会产生过巨大影响,在船山学传播方面亦起了重要的作用:一是设局刊刻«船山遗书»,极大地推动了王船山学术思想的传播;二是创办船山书院,使王船山思想的传播和学习有了官方的阵地;三是极力推荐王船山从祀文庙,使之成为官方推崇的典范;四是提倡研究船山学.

湘军;船山学;传播

清咸丰、同治年间湘军的崛起,王船山学术思想的传播因此而出现一种重大的变化.推崇、传播船山人士一部分是因为参与船山遗书的刻印工作如欧阳兆熊、王闿运而对船山学说有所研究,另一部分是湘军头目如曾国藩、曾国荃、彭玉麟、郭嵩焘、王之春等通过刻书或办书院等扩大船山学术思想的影响.湘军系人士对船山之学的推崇促进了船山学的传播,正如王闿运所言“于是王学大行”[1]663.

一、曾国藩与船山学传播

曾国藩对于船山学传播的最大贡献就是刻印«船山遗书».同治年间,时任封疆大吏的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征集、汇编、刊刻«船山遗书»,收录传世的王船山著作七十一种中的五十六种.其过程有不少文献加以记载.赵烈文«能静居日记»云:

中丞来谭良久,允出资全刻王船山遗书.写欧易晓岑信,告知中丞刊书之说.缘此事须费四千金,晓岑属余怂恿中丞为之倡,乃中丞不独能独力举办,并许多出千金,为加工精刻之费,其好学乐善如此.(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六日)[1]618

此条记载已言明曾国藩愿独力举办.这一史实还得到多种文献的证实.欧阳兆熊是«船山遗书»刊刻的主事者,他在«榾柮谈屑»中说:

至其子虎止学博,在潘学使幕中,始克将经注稗疏数种上之«四库»馆,列国朝«儒林»第二.……友赵惠甫刺史言于沅圃宫保,遂付八千金,嘱余重刊三百二十二卷,增至百七十二卷之多.[1]577

此处所说与赵烈文所记相同.欧阳兆熊在«致曾国藩信»中又说:

前惠甫书来,云节相概允倡刻船山遗书.沅帅亦有此意,嘱兆熊与刘子迎商之.子迎将往澧州,不名一钱,而乡人之意,以为湖南之书,须湖南人捐刊为是,其言亦颇近理.敝同年赵玉班已允出赀.因数及彭雪琴、李希庵、左季高、刘荫渠、刘霞仙、唐义渠及带勇诸君之识字者,均可助成此事.其书欲求精美,非四千金不能.若能鐻赀开雕于安省,则易成矣.[1]579

此信写于同治元年,与前条所记相比,更为详细.其中历数湘军多位将领愿出资,更说明刻«船山遗书»为湘军将领之共识.曾国藩在«致欧阳兆熊»中说:

夕堂老人遗书,惠甫曾商及重刻,属鄙人为之倡.弟以达官刻书,强作解事,譬如贫儿暴富,初学着靴,举止终觉生涩.然亦不可以已,若云慨然倡首,则诬也.[1]557

这封信写于同治元年七月二十四日,信中明确说自己首倡刻«船山遗书».其«日记»中也有记载,文云:

早饭后……阅王而农先生«礼记章句»二十叶.先生著书三百余卷.道光庚子、辛丑间,其裔孙王半帆刻二百余卷,邓湘皋、邹叔绩经纪其事.咸丰四年贼破湘潭,板毁无存.同治二年,沅甫弟捐资全数刊刻,开局于安庆,三年移于金陵,欧阳小岑经纪其事.四年冬毕工,刷样本来请予作序.[1]618

谁出全资,何时开设书局于何地,又移往何地,何时完成,说得清清楚楚.

关于曾国藩为何刻印«船山遗书»,学术界有许多不同意见.关于曾国藩为何刻船山著述、为何热心船山学术思想的传播,章太炎最早提出了“悔过”,然后又提出“攘夷”说.[1]795-796许多人不同意这一观点.尽管«船山遗书»刊刻的政治寓意有争议,但它对于王船山学术思想传播具有积极的意义.许冠三在«船山学术思想生命年谱»中说:“盖以当时正值湘军初复金陵,曾氏兄弟权倾一时,此书一出,天下书院,学署与书香世家,莫不争相购备.”[2]122

曾国藩在刻印«船山遗书»之前可能接触过王夫之的著作.在设局开雕之后,正如他自己所说:“余阅此书,本为校对讹字,以便修改再行刷印,乃复查全书,辩论经义者半,校出错讹者半.”[3]他校阅过的书有«礼记章句»四十九卷, «张子正蒙注»九卷,«读通鉴论»三十卷,«宋论»十五卷,«四书»«易»«诗»«春秋»诸经«稗疏»及«考异»十四卷,并订正讹脱百七十余事.[1]560由校阅而进行研究,这可以说是曾国藩对船山著作进行系统、深入研究的的特殊历程.曾国藩认真研读的船山著作,除了«船山遗书序»中提到的外,据其日记、家书记载还有«说文广义»«周易内传»«春秋家说»以及船山文集中的«先世行述»«九昭»«六十自定稿»等.

曾国藩对王船山学术思想的评价见于金陵本«船山遗书序»,他从三个层次来评价王夫之及其学术思想,一是学问,如云:“先生殁后,……或详考名物、训诂、音韵,正«诗集传»之疏;或修补«三礼»时享之仪,号为卓绝.先生皆已发之于前,与后贤若合符契.”二是人品,不求闻达,深隐,“旷百世不见知而无所悔”.前二点与前一个时期的“高风文学”的评价是相同的.三是指出王夫之能继承孔、孟、宋儒之统穷究“仁”“礼”,因而在日记中也重点对«正蒙注»«礼记章句»等进行明确的评论.

曾氏刻印船山著述、力推船山思想,对于船山学术思想的传播无疑是具有重要作用的.

二、郭嵩焘、王之春与船山学传播

郭嵩焘,道光进士,同治间署理广东巡抚,光绪初署礼部左侍郎,授兵部左侍郎,又为出使英法大臣.他在«请以王夫之从祀文庙疏»中说:“臣在箬籍时,主讲城南书院,于宋儒张栻祠旁,为夫之建立私祠,率诸生习礼其中”.[1]582这就是说他在年轻时就对王船山非常推崇.他还撰有«船山祠碑记»«船山先生祠安位告文»«船山祠祭文» «船山先生像赞»等文,以见他对船山服膺之忱.

郭嵩焘对船山著作也是作过一些研究,对«读通鉴论»评价甚高:

国朝王船山先生«通鉴论»出,尽古今之变,达人事之宜,通德类情,易简以知险阻,指论明确,粹然一出于正,使后人无复可以置议.故尝谓读船山«通鉴论»,历代史论可以废.[1]583-584

他在«礼记质疑·自序»中说:“咸丰壬子,避乱山中,有终焉之志.读船山«礼记章句»,寻其意恉,——将合«大学»«中庸»章句为一书,以还戴记之旧,所得经义为多,——鄙心窃独好之.”[1]589这里他明确地说是在船山著作的影响下,研究«大学»«中庸»,并将其合为一书.他的另一部著作«大学章句质疑»«中庸章句质疑»均引用了船山的论述.另外«郭嵩焘日记»中有许多关于船山著作阅读和评论的记载.郭嵩焘将王船山视为理学大家.[1]585

王之春(1842—1906),字爵棠,又字椒生,湖南清泉人.以诸生入湘军,历经擢升,1890年任湖北布政使.王之春对船山研究的贡献主要是他在湖北布政使任内刻印船山遗书«四书笺解»十一卷,又刊行自作于光绪十八年(1892)的«船山公年谱»前后编.

王之春«船山公年谱序»先谈了太史公作«孔子世家»的好处和船山的生平,然后着重介绍船山之学的传播:

凡所著书百余种,没后散在门人故旧家,悉不传.越十一年康熙壬午,宜兴潘公宗洛提学湖广,公仲子敔游其门,乙酉,撰具«行述»,抱家藏«思问录»、«正蒙注»、«庄子解»、«楚词通释»诸书,呈乞作传,始稍稍章矣.洎敔公年逾六十,从游之有志及亲友之有力者,捐刊公书数种,其后增至十余种,坊肆乃有传本.乾隆三十八年诏开四库书馆,搜访遗书,公著«周易稗疏»、«周易考异»、«书经稗疏»、«书经引义»、«诗经稗疏»、«诗经考异»、«叶韵辨»、«春秋稗疏»、«春秋家说»,均蒙钦定收«四库»,并诏史馆列传«儒林»,公之学于是益昌.公之见褒圣朝,固愿不及此也.嗣后遗书日出.道光间,公六世孙世佺裒藏于家,之春本支从父世全公谋刊百五十卷于湘潭,新化邓先生显鹤主其事,湘潭欧阳先生兆熊实赞成之.咸丰四年板毁于兵.同治初元,曾文正公国藩与忠襄公国荃合谋重刻于金陵,增益百七十二卷,公书于是粗备.然合之未刻、未见,已著录者仅八十八种,其佚名者尚数十种也.[1]277

对自己与船山的关系及其如何搜集材料也作了交待:

之春十四祖统公,与公七世祖纲公为同怀兄弟,别居衡阳泉溪市.乾隆三年,析衡阳东南二乡置清泉县,故之春世为清泉人.之春于公在支系,不容膜视,视寻常族姓与凡百后学,自逾涯量.藩鄂以来,就公文诗集中,取其注有年分及事实可按者,证以«行述»、潘公宗洛撰«传»,与乎族谱、省志诸书,谨用比次为年谱前后编,亟付枣梨,持以问世.[1]278

其年谱的基本特点在«凡例»中作出了明确的介绍:

一、公旧有年谱,系仪征刘毓崧编.其间详略互见,挂漏讹舛如己丑二月服阕、辛卯侨寓祁阳、丙申暂往兴宁之类,未为完本.是编全据公集及家谱等书裒辑而成,逐条引注,倍期详审,不厌复烦.非欲突过前贤,实冀传信后学.

一、公既为前明遗臣,又为国朝贞士,故析桂王未执以前为前编,桂王既执以后为后编.[1]279

三、欧阳兆熊、刘毓崧与船山学传播

欧阳兆熊,字晓晴,或作晓岑、小岑,湖南湘潭人.道光十七年举人,与曾国藩关系不错,曾参与湘潭王氏守遗经书屋本«船山遗书»和金陵本«船山遗书»的刊行.金陵本首刊其所作«凡例»,[1]420-421对金陵本«船山遗书»的缘起,搜集未见之书及其字体避讳、如何校正等都作了介绍,特别提醒读者说:“先生尚论古人,如堂上人辨堂下人曲直,看似奇创,务归平允.间有独抒己见,翻案前贤者,盖目击时事日非,无从挽救,追原祸始,借题发挥,以寓其悲愤不平之气,是在读者知人论世,勿作寻常文字观之.”[1]420-421他所作的«榾柮谈屑»有论及船山著述[1]663对船山的史论、文论、诗论等均有议论,虽未有深刻研究,但称其史论为“«南华»之寓言十九”,可算是对船山学术有自己的体会了.

刘毓崧(1818—1867),字伯崖,江苏仪征人,太平军起,刘氏入曾国藩幕府,复归金陵书局,专司校书.[1]137他对于船山研究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于«船山遗书»之校勘,厥功最伟.刘氏校勘之功见于«刻王氏船山丛书凡例»«王船山丛书校勘记自序»二文;

2.刘毓崧对船山著述的论议.刘氏对船山著述的论议见于«尚书引义跋».[4]439-440刘毓崧在此跋言中指出了船山«尚书引义»的体裁、寓含着对明朝史实的议论以及表示船山气节之处等种种特征,但同时认为船山著述也有其失,那就是好立异同、抨击前儒等.在«永历实录跋»一文中刘毓崧对船山此书议论也比较多,说明刘氏对此书是颇有研究的.首先,刘氏定«永历实录»成于康熙癸丑以后,戊午以前.其次,指出王船山在南明为宦仅逾一载,限于方域,裒辑容有未周,故有应立传而无其目,或有其目而无其传,或附见其人而阙其事,或不没其名而未核其实等不足.第三,特别强调此书可宝者非此一端.如有他书罕见之人,有他书罕载之事.第四,刘氏认为值得惋惜的是王船山对金堡等人过信其言,褒贬失当.最后,刘氏肯定地说:“其全编仍足以传信而于史学有功”.[5]567

3.首著«王船山先生年谱».该年谱分上下两卷,同治四年(1865)成书,曾国藩作序,光绪十二年(1886)由江南书局刻板印行.刘毓崧在«自序»中称在校刻完«船山遗书»后复采群书编年谱二卷.刘氏所作年谱依据的是王船山«家世节录»«南窗漫记»以及«永历实录»«莲峰志»与经部子部各书.«王船山先生年谱»先言王船山先生的家世,整个年谱记事以明万历四十七年船山先生生年为始,以清康熙三十一年船山先生逝世为终,其中以清顺治十一年前为上卷,清顺治十一年至清康熙三十一年为下卷.撰«王船山先生年谱»,刘毓崧深感遗憾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其未备者,七也”.[1]139-140曾序亦云:“事迹多采之先生遗书,掇其只辞片语,想像得之,虽不免于罣漏,要其平生梗概略备矣”.[1]138评价都比较低调.但由上可知,刘毓崧之«王船山先生年谱»其优胜之处不少:其一,草创之功不可抹杀.前此,船山无年谱,刘氏此为首创;其二,搜集之功值得肯定.虽然是借«船山遗书»校勘之便,广读船山著述,搜集材料,但费力甚大,这是必须肯定的;其三,态度十分严谨.有关船山先生的事迹记载,刘氏十分注重文献依据,无文献依据不予采信.也有进行必要的推断以弥补文献的不足.这种推断在年谱中以按语出之,不与正文相淆乱.

总之,湘军人士从四个方面为船山学传播作出了贡献:一是设局刊刻«船山遗书»,极大地推动了王船山学术思想的传播;二是创办船山书院,使王船山思想的传播和学习有了官方的阵地.船山书院,是清光绪四年(1878),在彭玉麟的主持下,衡阳官绅创建于王船山出生地衡阳城南外王衙坪的王氏宗祠旧祉;三是极力推荐王船山从祀文庙,使之成为官方推崇的典范.推荐王船山从祀文庙始于曾国藩.曾国藩«致欧阳兆熊»云:

王船山先生崇祀之说,忝厕礼官,岂伊不思.惟近例由地方大吏奏请,礼臣特核准焉,不于部中发端也.而其事又未可遽尔,盖前岁入谢上蔡,今年崇李忠定,若复继之,则恐以数见轻.且«国史»儒林之传,昆山顾氏居首,王先生尚作第二人;他日有请顾氏从祀者,则王先生随之矣.大儒有灵,此等迟速盖有数存,未可率尔也.[1]557

此信写于清咸丰元年.有人倡议王船山从祀文庙,身为礼官的曾国藩认为时机未到,并未积极争取.也许这种观点使然,他再也不为此措意.反而,郭嵩焘非常热心此事,为此不断努力;四是提倡研究船山学.

[1]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6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2]许冠三.王船山致知论[M].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1.

[3]曾国藩.曾国藩全集[M].长沙:岳麓书社,1994.

[4]王夫之.船山全书:第2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5]王夫之.船山全书:第11册[M].长沙:岳麓书社,1996.

(编校 吴 戬)

On Hunan Army and Spreading of Chuan-shan Studies

ZHU Di-guang
(Hengyang Normal University,Hengyang Hunan 421002,China)

Hunan Army roused in the period of Xianfeng,and Tongzhi years in Qing Dynasty.The people in Hunan Army have great influence to Chinese society not only in political and military,but also in cultural academic aspects,especially in the spreading of Chuan-shan studies.They have made their contribution for the spreading of Chuan-shan studies in four aspects.First,they established the journal of Chuan-shan Unpublished Manuscripts,which has greatly promoted the spreading of Wang chuan-Shanƴs academic thought.Second,they founded Chuan-shan Academy,which making the spreading and learning of Wang Chuan-shanƴs thought have the official positions.Third,they highly recommended on Wang Chuan-shanƴs temple of worship,which making it become a model for official praise.Fourth,they advocated the research about Wang Chuan-shan thought.

Chuan-shan studies;Hunan Army;spread

B249.2;-209

A

1673-0313(2017)04-0001-04

2017-05-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王船山学术思想研究史”(项目编号:14FZX033)部分成果.

朱迪光(1961—),男,湖南衡东人,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船山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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