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雀

刑警赵鸿驷终于扛不住爹妈的唠叨，加入了相亲大军。

很多女孩一听说他是刑警，免不了满脸期待地追问他破过哪些奇案大案，赵鸿驷当然不便透露工作上的事，但为了应付她们，他不得不搜肠刮肚讲一些从侦探推理书上看过的案例。可破案故事讲完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赵鸿驷烦不胜烦，说什么都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相亲上面了。赵妈见状，信誓旦旦地保证：“再见一个！还是不行的话，妈恩准你再打一年光棍！”

这个条件实在诱人，赵鸿驷痛快地答应了。决定他能否再自由一年的人叫邱蕾蕾，是个护士。赵鸿驷盘算好了：只等对方问出那些千篇一律的问题，自己就结账走人。

哪知，邱蕾蕾压根不问那些问题，连自己的工作也不提及。赵鸿驷纳闷了，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想听听我工作上的事？”邱蕾蕾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工作本来就够累了，下班还讲这个，纯属是找虐。”一席话，让赵鸿驷对眼前的女孩好感大增，邱蕾蕾对他的印象也不差，两人继续约会。

一次逛商场，邱蕾蕾对着一套近千元的名牌女装直咽口水，赵鸿驷真心实意说拿下，后者却狠狠心转身就走：“品牌附加值太多，质量自然跟不上，性价比超低。”

看到喜欢的东西，这女孩不但没冲动地买，反而理智地权衡利弊！更重要的是，可以终结父母的催婚紧箍咒！抱着这样的想法，赵鸿驷头一次迫切地渴望结束单身。三个月后，他和邱蕾蕾闪婚了。

可婚后不久，赵鸿驷就后悔了：两人聚少离多，见面了也没有那种久别胜新婚的激情。赵鸿驷不禁萌生了离婚的念头，可先不提过不了爹妈那关，光是妻子这儿，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正当赵鸿驷绞尽脑汁想离婚理由时，案子来了。

案件很简单：一个叫蓝山河的男人患了白血病，妻子谷秀佳不堪重负提出离婚，丈夫不答应，于是双方父母掺和进来，大打出手。混乱中，蓝父失手刺死了谷母。

赵鸿驷去案发现场勘查，没发现什么异常，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晚上，赵鸿驷加班把案件资料整理一番，准备明天上交。这时，邱蕾蕾来送饭了——只要遇上丈夫加班，而她又休息，她总会来单位送饭。赵鸿驷心里不由得一阵愧疚：妻子这样贤惠，自己却还想着怎么跟她提离婚……他心事重重地扒拉着饭菜，却听邱蕾蕾莫明其妙地“咦”了一声。只见邱蕾蕾捡起案发现场的一张照片，嘟囔道：“真奇怪。”赵鸿驷凑过去，左看右看，愣是没瞧出奇怪的地方。邱蕾蕾问他：“你去勘查时，他家里开了暖气吗？”

“没有啊。”赵鸿驷回答。

“哦，问题就在这里。”邱蕾蕾指着照片上一个约摸5升的油瓶道，“瓶子上的商标显示里面是花生油。现在是冬天，日均气温在10摄氏度以下，屋里又没开暖气，而花生油的特性是12摄氏度以下会凝结成固态，可这瓶油的性状却没发生任何改变。”

赵鸿驷惊得张大了嘴，随即不以为然地说：“万一瓶子里装的是其他的油呢？”“依照我多年做饭又酷爱使用花生油的经验，装的应该是花生油。”邱蕾蕾居然较上了劲，“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请我去度假。”一听这话，赵鸿驷的脸顿时红了：两人领完结婚证，他就因为抓捕行动远赴外地，婚礼到现在还没举行，妻子这是变相地在向自己追讨蜜月呢。想到这儿，他郑重地与邱蕾蕾拉钩：“一言为定！”

第二天，赵鸿驷马不停蹄地赶到蓝山河家，迎面碰上了谷秀佳。打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赵鸿驷就觉得对方很眼熟，至于是什么场合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赵鸿驷一眼瞟到那瓶花生油被扔进了垃圾桶，于是，他裝作随意地问：“好好的花生油干吗扔了？”

谷秀佳说：“我一直用花生油做菜，但最近发胖得厉害。去医院查出血脂偏高，只好扔了。”

赵鸿驷记得蓝氏夫妇结婚仅一年，婚纱照上的谷秀佳偏瘦，然而现在的她看上去足有140斤，蓝山河的体型却基本未变。他问：“平时你们在家吃饭的时间多吗？”

“他应酬多，一般都是我自己在家做饭吃。”得到谷秀佳的肯定答复后，赵鸿驷趁其不备，偷偷提取了花生油，告辞离开。

很快，鉴证科那边出结果了：瓶子里装的确实是花生油，但掺杂了一种猪饲料，以致物理性状被破坏，无法凝固;而这种猪饲料催肥效果明显，对人体危害极大，如果继续服用，会致全身各脏器衰竭。

一股寒意从赵鸿驷的背后升起，他再次赶赴蓝山河家里，却没有发现猪饲料的痕迹。赵鸿驷推断，假设是蓝山河蓄意谋害，他不会明目张胆地在实体店购买，而网上交易要隐秘得多。赵鸿驷果断地带走了蓝山河的笔记本，交给了鉴证科。他们证实了赵鸿驷的猜测，找到了交易记录，发现他半年前就开始购买这种猪饲料！

面对铁证，蓝山河本来苍白的脸更白了，他辩解道：“我没有想过害死她，只想让她变胖！”

“为什么？”赵鸿驷问。

蓝山河瞅着母亲，犹豫半晌说：“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谷秀佳，和她结婚纯粹是父母的意思！我想快点解脱，所以在花生油里放了猪饲料，让她快点变胖变丑，这样我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婚！”

“畜生！你爸为了你进了监狱，你怎么……”蓝母没想到儿子会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反抗他们钦定的婚事，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在地。

一同前来的谷秀佳压根不看自己的丈夫，把离婚协议丢了过去：“天下太平的时候想甩了我，现在得病了却又想拴住我？做梦吧，人渣！”

由于蓝山河身患重疾，他被取保候审。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却还要面临牢狱之灾，他的情绪低落到谷底，赵鸿驷不得不派人24小时盯住他。然而意外还是来临了。

这天深夜，赵鸿驷接到下属电话：蓝山河趁其不备，一口咬碎了体温计，吞服水银企图自杀！

等赵鸿驷赶过去，蓝山河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声泪俱下：“我不想坐牢！”看着这个懦弱自私的男人，赵鸿驷懒得想什么好话安慰他。蓝山河见眼泪不起作用，问：“如果我举报他人，算不算戴罪立功？”

“你要举报谁？”

蓝山河犹豫着说：“程浩。”

根据蓝山河提供的银行转账记录，赵鸿驷很快就摸排到了程浩。程浩一见到蓝山河和转账记录就蔫了，不得不如实交代。

原来，蓝山河嫌“猪饲料计划”耗时太长，很难达到快速离婚的目的，居然想到雇人演捉奸戏，这样既能踹了妻子，又能向父母交代。他找到程浩，让他饰演奸夫，只穿短裤埋伏在床下，而蓝山河则拿着手机躲在衣柜里，只等谷秀佳回来脱衣上床，然后程浩钻出来搂住她，蓝山河拍下他们的“奸情”，就大功告成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可当程浩上前去抱谷秀佳时，他发现蓝山河那边死一般的沉寂。为了防止意外，他上前一把拉开衣柜，眼前的情景吓得他和谷秀佳惊声尖叫，蓝山河翻着白眼昏迷过去了！

“这王八蛋玩什么玉石俱焚！”程浩对蓝山河的举报恨得牙痒，“如果不是我，他也许早死在柜子里了！后来才知道，他昏迷的原因是早就得了白血病，活该！”

赵鸿驷心里像埋了铅一样沉重：为了摆脱无爱的婚姻，蓝山河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自己差点儿就步了他的后尘：不敢违逆父母，暗地里却想动歪心思……

元旦将至，案子暂时告一段落，赵鸿驷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假期。他立马兑现承诺，带邱蕾蕾去西岭雪山度假，一来感谢妻子协助他破案;二来借这个机会重新认识彼此，增进感情。邱蕾蕾欢呼雀跃，两口子高高兴兴地出发了，还入住了景区内一家新开的酒店。

酒店内的陈设都是全新的。躺在洁白松软的豪华双人床上，邱蕾蕾兴奋得像个孩子。赵鸿驷这才发现平日里内敛的妻子也有小女孩的一面，受到感染乐颠颠地去浴室洗澡了。可等他出来时，邱蕾蕾却没了踪影。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又打手机，却发现手机关机了。他转而下楼寻找，酒店服务员却说压根没看见邱蕾蕾出去。

赵鸿驷一拍脑袋，妻子会不会就藏身在房间里？他火速返回屋里寻找，果不其然，邱蕾蕾蜷缩在大衣柜里，可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赵鸿驷这才想起酒店刚完成装修不久，虽然作过甲醛处理，但还是会有少量残留。人命关天，他立马拨打了120。由于雪山离市区较远，救护车恐怕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对邱蕾蕾进行施救！然而做了人工呼吸收效甚微。情急之下，赵鸿驷突然想起对付室内甲醛气体要用活性炭吸附。他想起景区为了防滑，在雪地里撒了很多小煤球，这不是现成的活性炭吗？

别看雪地就在楼下，可从酒店到雪地要绕很远的路，根本来不及。赵鸿驷又冲到露天阳台上张望，发现雪地里还有很多游客在等待迎新年，他顿时有了主意，于是对着下面的人群怒吼道：“嘿！你们这群傻瓜！”

人群愤怒了，仰头寻找肇事者：“哪个人骂的？”赵鸿驷忙回应道：“爷爷我！有脾气上来收拾我呀！”人们当然不可能飞上三楼找赵鸿驷算账，于是纷纷捡起地上的煤球用力朝他砸去。赵鸿驷不躲不闪，一边忍受雨点般的煤球袭击，一边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继续对着人群狂骂不止，还时不时捡起一两个煤球进行防守反击，打得有人当场摸出手机报警：“喂，110吗？这儿有个男的怀疑是刚从精神病医院里逃出来的！”

片刻后，赵鸿驷主动停战，因为煤球攒得差不多了。在人们的惊诧声中，他飞速地脱下外套包起煤球从阳台上消失了。

凭着这招草船借箭，赵鸿驷把数十斤重的煤球铺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在救护车赶到前，邱蕾蕾终于醒转过来，眼前这个黑乎乎、鼻青脸肿的男人骇得她差点又晕过去，好半天才认出是丈夫赵鸿驷。

赵鸿驷见妻子醒来，喜极而泣，忍不住埋怨道：“你干吗躲到柜子里？”邱蕾蕾心有余悸地说：“看你那么高兴，我想跟你玩躲貓猫……”赵鸿驷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个傻瓜！”

得知自己甲醛中毒，而丈夫为了救活她，被煤球砸得差点毁容，邱蕾蕾忍住眼泪，说：“你不也很傻吗？”随后又叹道，“其实我们都隐藏了真实的自己。其实我对刑侦很感兴趣，但我估计你早被之前的相亲对象的各种破案问题搞烦了，于是来了个欲擒故纵。还有啊，我真的很喜欢那套衣服，可七大姑八大姨们告诉我，男人都不喜欢大手大脚的女孩，于是我忍了，只为给你个好印象。”

赵鸿驷乐了：“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刑警被你的拙劣演技给骗了！”邱蕾蕾也跟着笑了：“谁让爸妈催婚催得厉害呢，老说年龄大了，再拖就没人要了，弄得我也恨嫁……”她突然发现丈夫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怔怔地望着她，嘴里重复着那句话：“年龄大了，再拖就没人要了……”

电光石火间，赵鸿驷的记忆回到了两年前的一个夜里，当时他替同事值班，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对方说母亲的精神病发作了，现在闹得鸡犬不宁，要他们迅速处理。

谁知，等赵鸿驷赶到这户人家时，却没发现什么精神病人，只有一个老太太正对着女儿数落个不停：“你年龄都这么大了，再拖就没人要了！”老太太见到警察，十分惊诧，还以为自己声音太大扰邻了，倒是一旁的女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原来，报警电话是女儿打的，她受不了母亲的絮叨，于是谎称母亲有精神病，想让警察把母亲带走清静一会儿。那个女儿就是谷秀佳。

“一般人不会出此下策，可见一方面谷秀佳被她母亲逼得太紧，另一方面，她做事有点不择手段……”赵鸿驷分析道。

这时，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邱蕾蕾突然起身一把抓过外套，拉起赵鸿驷就走：“快，从消防通道离开。我已经好啦！现在陪你去蓝山河家里捕捉灵感，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灵感过时不候哦！”

拗不过妻子，赵鸿驷只好带着她去了蓝山河家里，打开蓝山河藏身的衣柜，仔细勘查起来。

不一会儿，邱蕾蕾首先发现了端倪：“衣柜里格子高度都没有超过90厘米，挂西装尚可，挂一条女裙却至少需要120厘米的高度，而谷秀佳是穿裙装的。换句话说，这个衣柜没有存放过女装。”说着，邱蕾蕾去了次卧，果然在衣柜里发现了谷秀佳的衣裙，“蓝山河平时的饮食起居应该是谷秀佳在打理，不然主卧衣柜放的全是男装，他不会没有觉察。”

赵鸿驷点头赞同，他问道：“你躲在酒店衣柜的时候，大概多长时间感到不适的？”

“10分钟左右。”

想到这儿，赵鸿驷拿出手机设置了一个10分钟的闹铃，然后一头钻进主卧衣柜里。邱蕾蕾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他：“你疯了？”

“就10分钟！别担心，你老公我可是国防身体。”

邱蕾蕾只好任由丈夫关上了柜门，她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衣柜里的赵鸿驷只觉呼吸愈发困难，不过，他终于明白了柜子里的玄机……

“啪！”从柜子缝隙透进来的光亮突然消失，有人关掉了电闸！与此同时，外面传来邱蕾蕾的惊叫，紧接着响起了厮打声。

赵鸿驷吃力地拉开柜门，眼前一片漆黑。幸好手机闹铃响了，他赶紧掏出手机，却被一只手打掉。谷秀佳的声音传来：“就知道你不会罢休，证据难以毁灭，不如先灭了你们。”

这当口，娇小的邱蕾蕾不敌猪饲料催肥过的谷秀佳，被对方一脚踢倒。而尚未恢复体力的赵鸿驷挣扎着从衣柜翻出来，不料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他心急如焚，只好试着开口转移谷秀佳的注意力：“你特意找的杂牌施工队来做的这个柜子吧？因为你知道他们使用的材料含有超标的甲醛。”谷秀佳冷笑道：“没错，我们完全是因为父母催婚在一起的，婚后发现谁也没法遷就谁，可离婚又需要找一个世俗能接受的理由。”

“我原以为使用猪饲料达到离婚目的是最残忍的，没想到你比蓝山河更可怕！柜子里的甲醛长期附着在他的衣物上，日积月累致使他患上了白血病！”

“只是可惜了我妈，女婿得了绝症，她当然不希望我守在火坑里。不过死了也好，免得离婚后继续对我碎碎念。”谷秀佳说着，径直朝厨房走去。邱蕾蕾预感不妙，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她听见谷秀佳在倒腾冰箱，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谷秀佳说：“用冷冻的羊腿杀人再合适不过，完事后我吃掉就能销毁证据。明年正好是羊年，祝你们羊年快乐！”屋外响起了欢快的爆竹声，人们兴奋地倒计时：“5、4、3……”

只听“嘭”的一声，邱蕾蕾头被羊腿重重砸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黑暗中，她感觉到谷秀佳操起羊腿又返回主卧，朝赵鸿驷摸了过去。丈夫的处境极度危险！自己必须给他提个醒，哪怕送去一丝光亮也好！邱蕾蕾正濒临绝望，忽然触到了冰箱，瞬间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只听邱蕾蕾大喊一声：“去死吧，死婆娘！”用力掰开冰箱门，然后晕了过去……

待邱蕾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赵鸿驷正双眼通红地守着她，脸上满是疼惜。“你知道吗？当你喊着‘去死吧，死婆娘拉开冰箱门时，奇迹并没有发生，因为你忘了电闸已被拉掉，灯自然不会亮。”

邱蕾蕾急了，她慌忙打量着丈夫：“那她有没有伤着你？”“当然没有。我悄悄从衣柜里摸了一根铝合金晾衣杆，还能PK不过她的过期羊腿？”

见妻子还想再说什么，赵鸿驷轻轻做了个打住的姿势：“换个话题，我们该商量一下怎么办一场特别而又终身难忘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