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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私一家亲

2017-02-25刘占奇

民间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六中大黑大宝

刘占奇

这天,岑树正在工地上搬砖,有个工友走过来拍了他一下,说:“恭喜啊,你们家岑茵考上市六中了,真不简单呐,那可是省重点啊,这不,喜报上都写着呢……”

听了工友的话,岑树扔下手里的砖,撒腿就跑,速度赛过撵兔子的狗。工友看着他上蹿下跳的身影大喊:“瞧把你乐的,小心被绊倒磕了下巴!”

其实,岑树跑这么快并非高兴,而是着急。这半年来,他日日担忧,夜夜发愁,愁的就是女儿上六中。

跑到家门口,岑树与正要推车出去的岑茵撞了个满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岑茵,我听说今天要填志愿,你可不能报市六中!”

“爸,你知道市六中多难考吗?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可你却……”岑茵说这话时,身子颤抖得像触了电。岑茵的话不假,市六中是全省最出名的艺术学校,是众多优秀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这所学校对学生的专业能力和文化课水平都有极高的要求,因而,岑茵他们学校三百名考生中只有她这个尖子生考上了。

“这些我知道,不是爸不通情理,而是……唉,我实话说吧,”岑树叹了口气,“我老早就打听过了,上六中消费特别高,除了交书费学费住宿费,还时不时要买笔墨纸砚,找名家辅导,野外写生……这里里外外都是钱,一年要一万多呢。咱家是个普通庄稼户,本来日子就紧巴,眼下,又刚翻盖了房子,你妈的肝病也得常年用药……而且,我认为画画没啥前途,画好了是齐白石,画不好呢?要知道,齐白石只有一个,没名没姓的画家一抓一大把!还是上县一中吧……”

岑树这一堆堵嘴的话,真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容不得岑茵有半点儿反驳。反驳不成,哭成泪人的岑茵便捂着嘴夺门而去。

岑树清楚岑茵的脾气,一旦发了犟,十头牛都拽不回来。他害怕岑茵自作主张或者想不开,急忙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可是,他在校园里兜了好几圈,教学楼里逛了个遍,也没找到岑茵。他只得又马不停蹄掉头回了家。

到家后,岑树刚放好自行车,就听到了“呱呱”的叫声,他循声望去,居然有只乌鸦落在院墙南边的树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俗话说,乌鸦狂叫,祸事必到啊!

岑树冲乌鸦喊了两声“去去去”,乌鸦反倒叫得更欢了。他心头冒火,用手一指乌鸦,自言自语道,“看谁狠!”他把儿子岑小恒唤了出来,让岑小恒去拿弹弓。片刻后,岑小恒从屋里出来了:“爸,用枪吧,比弹弓打得准。”

岑小恒的玩具手枪,岑树玩过,射程有几米远。他想,如果站到自家的房顶上打一枪,即便打不死乌鸦,也准能把它吓跑。

拿定主意,他从岑小恒手里要过手枪,上了房。谁想,他扣了一次扳机,却听到了前后两次声响,因为这一枪岑树打偏了,没打到乌鸦,倒是把前邻家二楼上的后窗玻璃打坏了。

真晦气,岑树摇头叹息之际,前邻李大宝腆着肚子走到了小街上:“是哪个龟儿子砸了我家玻璃?有本事站出来!”

“你是喉咙生刺还是口舌长疮?一张嘴就骂人,站出来就站出来,不就是块玻璃吗?你骂谁呢!实话告诉你,这玻璃我早想给你敲碎了!”岑树一边说一边下了房顶,来到小街上。

岑树说的不是气话,按村里的习俗,为了不侵犯“后邻居”的“私蔽权”,一般是不会在北屋后墙上开窗的,尤其是二楼三楼上更不允许。可是,搞装修起家的李大宝不吃这一套,他为了南北通透,仗着财大气粗,硬是在二楼、三楼上各开了两个大后窗。

岑树与李大宝家仅一条小街隔着,岑树家院墙矮小,站在李大宝家三楼的后窗处能看到岑树院中的一切。自从李大宝盖了这幢小楼,岑树就一直觉得不自在,那几扇窗户活像几只大眼睛一样盯着自己家的每一点动静。

“我看你是穷疯了,典型的仇富心理。嫉妒我家的小楼,有本事你也盖一座!”李大宝鼻子里哼了一声,露出一脸瞧不起人的神情。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李大宝这番话分明是往岑树的伤疤上抹咸盐。岑树顿时火了,他猛地扬起手:“你再说一遍,小心我崩了你。”

“拿个玩具吓唬谁?你崩啊!”李大宝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嚷道。

“吓唬你?你的脑袋硬还是玻璃硬?那块大玻璃就是它打破的。”岑树食指一动,“咣当”一声,三楼的一块大玻璃被打坏了。

这一枪,不仅是李大宝被震懵了,就连岑树也变成了泥塑人,打碎二楼玻璃他能想到,毕竟他站在自家房顶上,现在不同啊,他站在街面上,隔这么远,居然打碎了三楼的玻璃!他意识到这把手枪绝不是普通的玩具槍。

他黑着脸责问站在一旁的儿子:“小兔崽子,这可是真家伙啊!说,你弄这枪干什么?想干什么坏事?赶紧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的屁股揍成八瓣!”

岑小恒赶紧把屁股靠在墙上:“爸,别,我说。我不干坏事,我是想教训大黑。”

岑小恒嘴里的大黑不是人,是李大宝家的一条狗,那大黑比狼还大,比狮子还凶。李大宝待“大黑”比儿子还亲,生怕大黑在家里憋出病来,就任由大黑出门散心。不过,大黑的“舒心”引来了邻居们的“揪心”,大黑获得自由后,已经咬伤了好几个人,岑小恒就是其中一个。

“教训大黑不是你的事,瞎胡闹!这枪哪来的赶快还到哪里去。”

“来不及了,你们家私藏枪支弹药,这是犯罪。”李大宝的老婆打老远扯起了喉咙。

岑树向李大宝老婆只看了一眼,浑身便开始哆嗦。因为李大宝老婆的身旁来了一辆警车,岑树猜是李大宝的老婆早就报了警,他本想跟李大宝老婆理论,民警已经下车了。

下车后,民警马上询问手枪的来源。面对民警发问,岑树犯了难,该怎么解释呢,他只得死死地将岑小恒护在身后。

岑小恒吓得面如土灰,不知所措,经过民警的耐心开导,岑小恒才吞吞吐吐讲起了手枪的来历。

岑小恒说,几天前的一个中午,他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中学上课,途中遇到了一个飞一般的摩托车,摩托车刚超过他就摔倒了,司机当场被甩了下来。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司机爬起来后,并没有检查车辆和身体,而是摘下头盔,鬼鬼祟祟地在摩托车周围转圈,转了好大一会儿,才失望地离开了。

岑小恒当时就琢磨,肯定有贵重东西从司机身上甩下来了。司机走后,岑小恒便仔细在周围寻找起来。果不其然,真让他在公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这把手枪。

“你把时间说具体点儿,那天是星期几?”民警一边记录口供一边询问岑小恒。

岑小恒用手挠着头皮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是星期五中午。那天我去学校特别早,因为老师提前布置了一星期的作业,我和同桌商量好了要去学校赶作业,所以,我吃完了饭……”

民警点了点头,问道:“那个摩托车司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事情毕竟过了好几天,岑小恒描述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的,高矮胖瘦,眼鼻口眉,描述了半个小时,也没描述清楚。

“孩子,别着急,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特别突出的身体特征。”民警眉头紧皱,擦了擦放在桌子上的手枪,“我判断没错的话,上周五的枪杀案跟它有关。”

民警的话着实把岑小恒吓得不轻,他不敢想象自己跟杀人犯居然能联系到一起。

他这一紧张害怕,舌头都打了绊,是越想越怕,越说越说不明白。

正当岑小恒急得满头大汗时,岑茵走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像。

原来,在岑树上房打乌鸦那会儿,岑茵就回家了。岑茵说:“小恒,你看是不是这个人?”岑小恒打了个机灵,接过画像一看,惊呼道:“是,铁定是他!姐,你也见过这个人?”

“没有,这是我边听你说边画下来的。怎么样,姐这个小画家水平如何?”说罢,姐弟俩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岑茵看了岑树几眼,又开始落泪。

“妈呀,你们看,就是这个黑脸贼,明目张胆地在集市上抢了我的金项链,我那金链子一万多呢……”不等民警说什么,李大宝的老婆连珠炮似的讲开了。

李大宝老婆此话一出,好久没吭声的岑树忽然站起身,从岑小恒手里要过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岑树激动地说:“小恒快过来,你看这画像的下巴上是不是少了一颗大痦子?”

岑小恒撇了撇嘴,他只记得那人大概的模样,哪留意人家长了几颗痦子?

“这么说,你应该认识这个人?”民警把脸扭向岑树问。

岑树苦笑了一阵,说:“我认识,他是城南王庄的,他叫王地。”

了解了这个情况,在场的民警立即给王庄派出所打了电话,嘱咐他们马上派人监视嫌疑人。打完电话,民警进一步询问王地的信息以及岑树与王地的关系。

岑树“唉”了一声,讲起了下面这件事。

几年前,岑树去省城打工,和王地是一个工地的工友。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王地偷了另一个工友的东西,他原打算揭发王地或者报警。可他转念一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地又没偷自己的东西,自己犯不着跟人家过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管闲事摊上了麻烦,那该多冤啊!所以,他便没有声张……

讲到这里,岑树苦笑了一声:“如果当初我及时制止王地,他也不至成了抢劫犯,现在他越陷越深,竟然闹出了人命。而且,我也差点……咳!都是自私造的孽!”

大家都在认真地听岑树讲事情的经过,李大宝的脸却腾地一下红成了西瓜瓤,脖子上的青筋条条隆起。“岑树,你说就说吧,干吗老看着我?你小子什么意思?说我自私,借机教育我呢?”

民警拉住了李大宝:“老李,差不多算了。你们两家干仗的事你媳妇说了,说来,你还是真有点自私。若不是你留了后窗,岑树怎会打碎你的玻璃?幸亏岑树没有失去理智,否则一枪能要你的命,这是一种殺伤力极大的仿真枪。”民警把手枪握在手里,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千万别再因一己之私伤和气了。”

李大宝将民警的话细细品味了一番,还真是这个道理,他用抱歉的眼神看了岑树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家的疙瘩算是解了。李大宝还当即表示马上将后窗换上磨砂玻璃,并且把大黑永久拴在家中。

民警离开后,岑茵走到岑树跟前,含着泪说:“爸,你说得对,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前途,不为家庭着想。我……去改志愿,不学美术了,上县一中!”

“丫头,说错了,不是你自私,是你爸自私,别人巴不得上重点呢,你考上了,可他却不让你上,光想着钱,自私鬼!”李大宝在岑树的肩膀上轻轻地打了一拳。

岑树半晌儿才说了话:“大宝哥,我,我不是自私,是手头确实紧……”

“你紧,哥哥我可不紧啊。说你自私还不承认,你不就是舍不下脸面借钱吗?甭发愁了,岑茵上六中的事就这么定了,钱我先垫上!”

李大宝哈哈大笑两声,又把头转向岑茵,“丫头,不能光让你爸自私,大伯也要自私一回,你这大画家画工不低,趁着暑假给大伯设计几套装修图纸怎么样?”

岑茵擦了一把泪,高兴地扯住李大宝的胳膊。“大伯,走,咱这就设计图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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