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梦想的生 与 死

1

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整个班级乃至年级中，我作文写得最好。每一篇习作都被老师当范文，在班级里摇头摆首地拖长声音朗读。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做谦虚状，内心却怡然自得，感到自己正切实地一步一步向梦想靠近——在这条路上，我至少走得比班里其他同学要快一些。

然而，X同学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

2

X是转学生。

他从遥远的大城市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让女生尖叫的酷和洋气，还有三个省级和一个国家级作文奖。

我的市级一等奖顿时黯然失色。

糟糕的是，他并不只是专注奖项的“八股作文”选手。

第一次听老师在课堂上朗读他的习作，我惊为天人。命题作文一贯是带着脚镣跳舞，但有人偏偏能跳得像是林中快乐的潘神（牧神潘恩）。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一个比大家都来劲的小丑。

这大概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3

我和X很快混熟——主要是我一头热。

这是理所当然的。

X是我所能接触到的离我的梦想最近的人。我仰慕他，钦羡他，嫉妒他，想要超越他，又忍不住靠近他。

他的梦想也是当一名作家。

“只是想想而已，”X说，冷静而客观，一点都不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吃这口饭，哪有那么容易呢？钱锺书先生说得好，年轻人往往把创作冲动误以为是创作才华。”

他参加的比赛多，认识许多我没有机会认识的人，见过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世面。

透过他的眼眸，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4

话虽如此，可X已经开始写自己的作品了。

不是命题作文，不是练笔，是真正的文学创作。

我又一次惊为天人。

“为什么不投稿呢？”

“不够好。”

“这还不够好？”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废稿而已。”

5

我却动了心。

最近正有比赛。我年龄、写作水平都符合要求，可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拿得出手的作品。

X的作品大纲迷人，完整度也高，只要稍加润色，就……

整整三天，我坐立不安。

醒着的时候总在想，要怎么改才能不着痕迹地让这个作品和X撇清关系。

睡梦里都是获奖、刊登、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

X在梦里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醒来后，和他打个招呼我的手都在发抖。

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改了他的作品。

6

获奖的消息传来，X脸上的表情就一个字可以形容，“懵”。被拽上台领奖，全程处于呆滞状态。直到看到推荐人的名字，他才恍然大悟。

“你怎么……为什么？”表彰会结束，X逆着人群挤到我身边问。

“因为我觉得这个作品好极了。”我诚恳地说。

“你改过了。”

“嗯，行使了一点推荐人的权利。”

“改得很好。”

“谢谢……但是，对不起，”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绷不住了，“我差一点，”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发热，“真的就差一点点，把作者名一起改掉了。”

X看着我。

他一脸震惊。

然后，他忽然笑起来：“我懂——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

7

X有一个好朋友，叫A。

A之于X，就像X之于我。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接受这个世界上有比我‘牛’的人。但当这个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天分那么好，挥霍得那么洒脱，每天在那么近的距离观摩，心态渐渐就不一样了。”X顿了顿，叹了口气，“差点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最终并没有实施，但觉得无颜继续为友，只得落荒而逃。

“没想到，”X看着我，仿佛穿过我看到的是他自己，“我也会是别人的心魔。”

我的脸烧得滚烫。

他安抚地拍拍我的头：“世界那么大，梦想那么远，总有人走在前面。不过，至少我们都走在正确的路上，没有拐进奇怪的岔道。只要继续走，哪怕慢一点，总会离目标越来越近，而不是越来越远。”

我看着他干净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8

桌上还有改稿时留下的残纸。我心有余悸。

我的梦想，差点被我自己打着“追寻梦想”的旗号杀死。

一旦迈出这一步，灵魂就被魔鬼打上烙印，再也无法回头。

还好，我在悬崖旁收住了脚步。

我也许能实现梦想。

也许不能。

也许像夸父一样，倾尽所能也只能倒毙在追逐的途中。

可我的道路是正确的。

我的梦想活着——无论成功与否。

（马鹿君）

话唠小编：不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然而，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无数次将手伸向盒盖，想打开它以满足自我。喂饱了这颗好奇的心，也许就失去了那颗温热跳动的初心。而它，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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