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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第一天我爱你

2017-01-26风萧蓝黛

家庭生活指南 2017年11期
关键词:打工仔米线长安

◎风萧蓝黛

三月的第一天我爱你

◎风萧蓝黛

一直等你嫁呢

2013年底,段小缎特别烦老富。每个周末坐火车回来,他总是挺着那张笑得快烂了的脸在出站口接她。她委婉地说:“你有事你忙你的,别总来接我。”他说:“还有什么事比接你更重要?”或者她也会戏谑他:“哟,老富你挺闲的?这个月赚了几个亿了?”

他老老实实地说:“这个月忙得要死,才赚了两万。”段小缎无奈,把背包扔给他:“你也小三十了,该找个媳妇结个婚了。”

“这不就等你把新工作理顺吗?”

“等我干嘛?”

“嫁我呀。”

“谁说要嫁你呀?”

“你妈说的。”

“那你叫我妈嫁你呀,我一定来喝喜酒。”

老富呵呵笑,丝毫不介意,招呼她坐上他的本田CRV,车子开出火车南站,穿过北京路,熙攘的人群欢喜地迎接周末,黄昏的阳光依旧好得让人迷醉。段小缎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稍微长得好看一点儿的女孩子,都会有一个像老富一样长年盯梢,用糖衣炮弹、走亲情路线、曲线救国等方式追求她的好脾气男人,并且笃定她有一天会被攻陷。可她就是不从,故意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小城工作,每周远离五天,眼不见心不烦。

老富原名赵喜富,这个邻居确实长得喜庆又富有,至少比她富有。他比她大三岁,从高中起就成天追着她跑。两家都太熟了,段小缎的妈把老富看作准女婿,说他孔武有力,憨厚老实,能挣钱又会疼人。

可段小缎觉得,他更像一个哥哥,抑或是一只让人亲近的宠物,却不会产生惊心动魄的爱情。但一己之力太单薄,周围每个人都很坚信,她总有一天会清楚地认识到婚姻的最佳面貌,就是找一个温顺体贴的男人,安安全全地过一生。

一程旅伴

周日老富终于没再黏糊糊地送她上火车。他有一个十万的合同要谈。

她赶紧说:“赚钱要紧啊,没钱怎么买房怎么娶老婆?”这话听起来大度又体贴,老富恋恋不舍地走了。

段小缎排队检票的时候,一个打工仔站在她旁边。他穿普通的深蓝夹克,露出灰白色的毛衣领,脚上套着旧旧的球鞋,应该是外乡人,目光有些瑟缩,带着没有归属感的茫然无措,还有一丝伪装的从容。他俩同时看到了前面的人群里有一只粗暴猥琐的手,伸进了一个人的挎包,取出一个钱夹来。段小缎张嘴想喊,打工仔歪过头飞快地把食指伸到嘴边,冲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那只手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被偷的人丝毫不觉。她有些沮丧,恨自己胆小,瞪了打工仔一眼,责怪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也如此懦弱。他看了看她,眸子深黑,有些恹恹地别过头去。

周日的车厢人不多,段小缎坐下来,打工仔也上了火车,有很多空位他都没有选择。目光与目光交错,像枝节缠绕的树根,他坐到了她身边。

空气中弥漫了一点点不同的味道,像提味的生姜,又像微涩的山楂。火车轰隆隆驶出去,昆明城两边的楼厦在阳光下飘摇,铁轨伸向远方,他有些坐立不安。半晌,他终于朝她开口,口吻羞涩:“那个小偷腰边有刀,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小缎低头看手机,沉默不语。其实他根本无需跟她解释什么,本就是陌路之人,下了火车再无交集。江湖太大,每个人都有他的处事原则。他见她没说话,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睡着了。

斜眼瞟了瞟他,下巴挺阔,脖子细长,眼睫毛也很长,睡着的样子,像一只忧伤的大鹅。

段小缎到站下车的时候,蹑手蹑脚地从他身边擦过,他还在熟睡。她背着背包走在这个小城里,夜晚的风很凉,她想她是不是太苛刻了?为何要求一个陌生男孩见义勇为站出来抓小偷,电影看多了吧!

爱情是无法泅渡的河

冬至的时候段小缎补休,她偷偷坐了最晚一趟火车回来,没告诉烦人的老富。站台拥挤,人群像箭一样射向这个城市,出站口瞬间变得空旷冷寂。段小缎裹着厚厚的风衣,肚子开始抗议。旁边的小吃街上,还有一家牛肉面馆亮着灯。

她走过去看门口的红牌子,一张脸突然伸过来:“咦,是你啊,想吃什么?”是那个打工仔,笑容真诚声调惊喜,像见到熟人一样。段小缎笑着说:“一碗牛肉米线。”想起那天,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大汤锅冒着热气,煤气灶烧得很旺,米线很快煮好了,香喷喷的牛肉丁盖住了奶白色的米线,快要溢出来。夜深了,另一个店员看她吃得慢吞吞的,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对那个打工仔说:“你收摊,我先走了。”

打工仔答应了,开始收拾案几上的东西。她看了看,忍不住说:“他们欺负你呀?”

“没有,我年轻力壮,肯定要多干活。”

“你煮的米线很好吃。”

“真的呀?”

“当然。只是,下次你别放这么多牛肉了,你们老板知道了会发飙。”

打工仔呵呵笑,挠挠头说:“没事,老板是我舅舅,他对我很好。”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真的很长。深夜的火车南站陷入黑暗里,段小缎打着饱嗝走出门外,听见身后卷帘门哗地一声响,他急匆匆跑上来:“没人来接你吗?”

“没。”

“太晚了,很危险,我送你去坐车吧。”

“好啊。”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莫名地信任。

他们一起走向出租车站台,远处的路灯像花蕾,沿着有规则的弧线在空中开放。打工仔穿得单薄,一路上搓着手,像顽皮的猴子。他说:“昆明不是四季如春吗?”

“你听错了。”

“啊?”

“不是四季如春,是四季不分。”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出租车到了,他低下头盯着脚尖,鼓起勇气说:“想吃米线就来这里,我会越煮越好吃的。我叫刘长安。”

“好啊,我叫段小缎。”话音未落,车子已经驶出去好远,车窗还未来得及关上,夜雾被风裹挟着在窗口蹭头蹭脑。

后来段小缎进站或者出站,有空就去刘长安那里吃一碗米线。他总是卑微的姿态,和所有在这个城市打工的男孩一样,有些土气又有着倔强,像一只甲虫把自己默默地埋在城市的繁华和光影之下,期待有一天能被这个城市接纳与融合。段小缎那碗米线总是比别人多很多牛肉,刘长安看着她吃完,笑得心满意足。

元旦期间段小缎出门玩,好久才去面馆,刘长安见到她拍着胸脯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纯真的脸上喜盈盈的,段小缎就说:“我们加个微信呗,以后我要来就提前微信你。”

“好呀好呀。”他笑得欢天喜地,掏出他的华为手机鼓捣着,像得了莫大的奖赏。

段小缎总是在周五黄昏来,在周日黄昏走。刘长安渐渐摸清规律,有时候偷偷从店里跑出来等她。他会给她塞一份洗好的冬枣、金桔或苹果,让她上车吃。有时候他还给她一罐老家的蜂蜜,说:“你们女孩子喜欢美容,这个好。”

最夸张的一次,他在她上火车前给她塞了一份便当,一个三层的饭盒码得整整齐齐。在火车站熙来攘往的人群里,他真诚的脸背对着冬日薄薄的夕阳,鼻子因为寒冷微微发红,段小缎不忍心拒绝他,统统收下来,这个男孩便兴高采烈地走了。段小缎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变得有趣起来。

冬枣很脆,苹果很甜,金桔的皮有点辣,但是降火,吃了吧。打开便当盒,竹笋土豆和芥蓝,煎得焦黄的鸡肉粒,胡萝卜还刻成了小花,最后一层,居然是漂亮的寿司。满满的用心,透露了他的心意和讨好。他喜欢她。

老富也送过她很多东西,金格的名牌包包,百盛买来的衣服和化妆品,不爱的人给予她的爱,就像烟尘,不留痕迹,那些东西好像没有温度,也因送的人不同而失了一点点耐人寻味的情意。火车在时光里轰鸣,段小缎嚼着食物,想象着他做便当的样子,想了又想,觉得爱情啊,有时候是一条无法泅渡的河。

暖心抵不过五个问题

春节后,昆明下了罕见的大雪。刘长安穿着大棉衣把烤红薯裹在怀里,在火车站门口等段小缎,远远地看见老富拿着一条长围巾跟她一边走一边拉拉扯扯。

“戴上戴上,下雪冷死个人啦。”老富把围巾往她脖子上绕。

“哎呀,我不戴,我又不冷!”她嘟囔。

刘长安看着老富,老富看着段小缎,段小缎看着刘长安,有些莫名的惊慌。雪下得很大,像天使在拼命抖落翅膀上的绒毛,城市惨白一片,刘长安的头发和睫毛上沾了很多雪花,像一个老翁,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转身走了。大雪迅速掩埋了那个卑微的身影。段小缎的心疼了一下。

火车上刘长安发微信来:“那是你男朋友吗?”段小缎想说不是,又觉得说了有什么意义?想说是,开不了口。索性说:“你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给我了?”“没什么。”他黯然。

“我觉得你做的便当超好吃。”她发自内心地安慰他。

“你真的喜欢?”

“当然。”

“凉了口感不太好了。我很喜欢做菜,下次现场做给你吃好吗?”

“好。”

雪落在铁轨上,瞬间融化了,段小缎看着窗外,心里像有一只鸟在扑腾,有些欢喜又很惆怅。

二月底,段小缎回了昆明。刘长安兴奋地发来信息:“小缎,我加工资了,请你吃饭。”

“加了多少?”

“六百。”

才六百呀,段小缎有些灰心。不是没有想过和他的可能性,她的心已经进去了,身体还在理智地叫嚣着与现实抗衡。她多么迫切地希望他能一夜暴富,希望他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希望他能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显得不那么自卑。可六百块,不够她在商场买一件大衣,不够老富在海鲜酒楼搓一顿饭,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酸,但还是值得庆祝不是吗?生活就像吃饭,一口一口地吃饱,一步一步地过好。

他们去了饭店,刘长安听说某某酒店的海鲜自助很好吃,段小缎坚持自己吃海鲜会过敏,最后选择了一个川菜饭店。价格亲民,味道很好,很家常的菜,也可以吃得热火朝天。

三月马上就到了,一切都会春暖花开。段小缎看着这个男孩子,理智投了降,已经开始暗暗向往一场爱情。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已经警惕好久的老富在楼下堵住了他们。他恶狠狠地瞪着刘长安:“翅膀都没长硬就学人泡妞?你有车吗?有房吗?你凭什么缠着段小缎?你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五个问题像箭一样插在刘长安的心口上,他飞快地跑掉了,身影仓皇得像一只受惊的水鹿。那个晚上段小缎跟老富吵了一大架,她恨透了老富。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一个男孩的自尊,可却被老富破坏了。

三月的第一天,我爱你了

人常常是这样,被认同的时候踟蹰不前,遭反对的时候英勇百倍。段小缎食不知味地工作了一周,二月的最后一天是周五,她猴急着要回来,结果公司通知加班。周六还要加,她爆发了惊人的速度一上午就把工作做完,跟经理保证,当晚一定回来,周日还可以继续战斗。她那么迫切地想见刘长安。

上了火车她给他发信息:“我!要!吃!你!做!的!菜!”

复制了三条,打了很多个惊叹号,这是她小小的身体里奔涌而出的勇气。

刘长安像一个患相思病的孩子,慌乱地跟老板请假,疯了似地去买了很多菜,跑回火车站旁边的城中村出租房。屋里太乱了,必须收拾一下,窗帘打开,阳光透进来,扫地拖地抹桌子。吃饭的小餐桌太旧,他又到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块崭新的桌布。还没开始择菜,段小缎就到了。她站在人群里笑,所有人都失了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领她上楼,房间在楼道的最里面,阴暗逼仄。他确实给不了她很好的生活,他只能给她在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但这差得太远。她不介意,看他汗流浃背地一通忙活,手忙脚乱地做菜。中间还摔坏了一个碗,他去捡,手指被割破,血流了出来。

段小缎从包里拿出创可贴,她看着这个男孩子好蠢啊,可就是这样的愚蠢,让这个冰凉的世界有了倔强的温情。他惶恐他忐忑他笨拙他憨厚,他的眼睛里塞满了期待却又自知卑微。段小缎抱住了他,突然有些想哭。

“你爱我吗?”

刘长安不知所措。心剧烈地跳了好久,才敢用双臂抱住她。他一字一顿地说:“段小缎,我爱你。可是……”

“那就够了。”那顿晚饭现在想来还记忆犹新,每一道菜都带着鲜活的味道。段小缎知道,那是爱情萌动的味道。夜幕很快来临,时间在爱情里,往往流动得太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买了九点的火车票,刘长安依依不舍地送她上车。

那晚的风已经回暖了,三月的第一天,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火车站人来人往,春的气息在空气里流动,带着蓬勃与向往。这对新鲜的恋人一直手牵手地腻进了站台,她坐上火车,眼睛就起了雾,她大声问:“你将来最想做什么?”“我想开一个饭店,你觉得我的手艺可以吗?”

“不可以。”

“啊!”他一脸失落。

“是太可以啦!哈哈哈。”她冲他做鬼脸。

“下周我来接你。”

“那就这样说好了,以后你当老板,我就当老板娘。”

“好啊!”

火车鸣笛,缓缓开动,段小缎朝他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爱你!段小缎!”卑微的男孩大声回应,伸着细长的脖子和她挥手告别。

爱情给了人太多的勇气。有了勇气的姑娘在火车愉快的轰鸣声中憧憬一段爱情的开始。

有了勇气的男孩,从站台慢慢踱回来的时候,是九点十五分。那个夜晚是如此不同,不同到让人幸福得想哭,又让人悲伤到愤怒。

刘长安回到售票大厅的时候,一伙暴徒突然持50厘米长刀冲进火车站滥杀无辜,刘长安正遇一个蒙面暴徒追砍一个小孩,曾经懦弱的他顿时血脉贲张,冲过去试图截住他,被他长刀一挥,刺中了前胸。血液不可抑制地涌出来,很快湿透了衣服。他倒下的时候,还在想着段小缎刚才说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从来没有看不起他。就在阳春三月的第一天还说了爱她。可是她的身影怎么就越来越模糊了呢?他不知道这叫做死亡,还在努力地回忆着她的音容笑貌。

三天后,段小缎见到了她努力了那么久才爱上的男孩儿,挺安详地躺在白床单的下面,嘴角还有些许笑容,仿佛还记着暖春的爱。

编辑/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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