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妮儿

这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韩国时间傍晚7点40分左右，儿子去了跆拳道馆，我泡了杯咖啡，陪女儿在阳台的桌边写作业，一天的事情都忙完，窗口有秋风徐徐吹来，我从17层的窗口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感觉无比的惬意。

在韩国的中国朋友发来了语音，我打开手机正听着，突然感觉到了晃动感，不是很强烈，什么情况？难道是地震？正纳闷着，震动感已经非常强烈了，屋顶的玻璃吊灯发出哗啦哗啦碰撞音，我把手机一扔，对着闺女喊，快跑，地震！

闺女哇哇地叫了起来，随着我跑到洗手间，我们俩抱着蹲在地上，眼看着洗面台上的塑料刷牙杯摇摇晃晃地要掉到地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

要跑出去？还是呆在家里？我儿子安全不？电梯能坐吗？

被我扔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里，朋友给我发的连续语音还没有结束，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后悔没有把手机带进洗手间。

就这样想着想着震动弱了消失了，我跑到客厅里拿了手机和包又回到洗手间。

新的语音来了，“儿子啊，刚才地震，你没事吧。”

是刚才正在聊的朋友，她是汉语老师，正在外面上课，她担心孩子，发语音问，一紧张，发错了，发给我了。

我的腿有点软了，这才发现自己一点关于地震的常识都没有，急忙联系在日本的朋友。

朋友说，我在日本，地震都不叫个事，上次日本大地震时，我和朋友在饭店吃饭，来了地震跑了出去，眼看着两栋楼摇摇晃晃的都快碰到一起了，又分开了，也倒不了，你不用怕，你们就躲在洗手间就行，门千万不要关上，门走形了，你就打不开了。

我带着女儿出门了，乘坐电梯到了户外，户外已经有不少人，我们到了跆拳道馆，等候儿子。

家的对面就是中学，高中的学生们全部在操场上待命，只听全体一声欢呼，气贯长虹的，我猜到了，因为地震，提前放学。马上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都是一脸兴奋，我听到一个学生高喊，让地震来得更猛烈些吧。

儿子出来了，我们边谈论着地震边回家，到家时间8点30分，儿子需要洗澡，他边脱衣服边说，要是我洗澡的时候地震来了怎么办？正说着，8点32分，第二次地震来了，我们三个又跑进了洗手间抱到了一起，儿子的胆子貌似更小，他大叫着，关键的时刻我一点都不镇静，跟他们一起叫着，怎么办？完了完了完了……

我跑进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孩子们喊，别关别关！我咋还不如孩子。楼在拼命地摇晃，我拿着洗脸盆接水，接水的目的是关键时候喝，虽然那脸盆，我上午才用它刷鞋了。脸盆放在洗面池里，竟然哐当哐当地响。

这次的时间长，感觉有三四十秒的样子，终于又安静了，我在洗手间给大姑姐打电话，电话根本拨不出去，发卡托（卡托是韩国人的主要聊天工具）也发不出去。

赶紧跑，决定坐电梯。出来后发现，第二次震后大家都出来了，小区内的游乐场，路上，附近的公园里好多人，大家都在拨手机，什么信号都没有，但是奇怪，微信却可以发出去。

此刻，我无比地羡慕住在一层的朋友，我们娘三个瞅着二层，我说，一层不安全，二层也可以吧，我敢跳，你们敢跳吗？

外面儿子的好多朋友都在，他们相见，真是劫后余生，都无比兴奋，相互击掌祝福，啊，太好了，我们都活着（其实全韩国一个人也没死）。

外面很冷，我想回家拿衣服，孩子们不让。口渴了，买水喝。我们家帐篷睡囊呢？都在老公车上，他去首尔了，打电话，关机……

事实证明，丈夫这东西，没啥用。

儿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了，对我说，妈妈，我爱你。

我说，儿子我也爱你。

他转头又跟妹妹说，妹妹，我爱你。

我两只手牵他们俩，他们一直不松，默默地走着。

儿子说，妈，你停下来，我看看你。

我停下来，发现他满眼的泪，他说，我们一人说一句话，算是遗言吧。

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么夸张，想笑，还是在心里笑吧。

我说，别说这样霉气的话，没事的。

他却紧紧地抱着我们俩，说了句我最想听的话，妈妈，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妹妹，我再也不和你吵了。

我真想，真想把这句话录下来。

难道我也要高喊，让地震来得更猛烈些吧！如果我们家的熊儿子能脱胎换骨，洗心革面。

10点多了，回家了，电视里都是地震的消息，原来一整天震了20多次，都比较弱，我们感受不到，第一次强震5.3级，第二次5.8级，我们离震源一个小时车程，但是在四五个小时车程外的首尔也有震感，这是韩国史上最强的地震，釜山80层的高楼强烈晃动，人都被疏散了，很多地方地裂了，好在暂时没有伤亡。

晚上睡觉怎么办？我觉得桌子下面还是安全的，凑了几个桌子，三个人正好，然后把水和吃的也放在旁边，洗手间里也放了水，孩子们都换上长袖睡衣。然后找首饰，找存折，护照都放在包里，一人一件棉衣放在门口。

朋友说，你放瓶啤酒，倒着放，一摇晃，你就醒了，好办法，没啤酒，我放的香油瓶子，洒不出来吧。

躺下来了，儿子说，咱们祈祷吧，自己就在那里念叨，万能的上帝啊，保佑我们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出意外，保佑我们国家国泰民安，人人幸福……

是不是有点离题了？

好吧，睡觉吧，孩子们的作业都没写，儿子躺下说，就少这么一次，没关系吧。

我说，作业？没事。

他说，不是作业，是我的游戏，今天没登录，要减分的。

这熊孩子，没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