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 雁

招 数

■万 雁

万雁，湖北孝感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孝感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文苑》杂志社签约作者，入选首届湖北文学人才培养工程。2007年至今，在全国百余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若干。出版作品集《水蓝风清》等。

一

秦大伟这人，饭局可真是多，多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通常，大家都是不回家吃饭给家里打电话，秦大伟却恰恰相反，他是回家吃饭给家里打电话。连他自己都说，茄子秧上结西瓜，真他娘的稀奇，在外面吃饭好好的，回家吃饭就拉稀。

其实，秦大伟既无实职，亦无实权，只是红土市国税局办公室一个小小的副主任科员。办公室在局里可是人见人躲的清水衙门，清得就跟贪官门前放粥铺似的，连根筷子都立不住，险些就可以当镜子照了。秦大伟饭局多，完全是因为他人缘好、酒量大。

基于秦大伟性格外向，嘴上功夫了得，令很多人头疼、被称为“天下第一难”的信访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在他那厚实的双肩之上。每年年终科室开总结会时，秦大伟的顶头上司莫主任都会说这么几句话：兄弟姐妹们，一个科室就像是一个家，需要每个人齐心协力，才搞得好。你们和我共事这么久，对我应该比较了解，而我对你们也比较熟悉，其实你们可以摸着心口想一想，这些年，我从来不乱分配工作，都是根据你们的特长和行为风格来安排事情，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才能提高办事效能，才能充分展现你们的风采……

从莫主任的话里可以听出，他是一个很懂用人艺术的人。也就是说，让秦大伟负责信访工作是合适的。

这天一大早，秦大伟打开电脑，泡好茶，游戏还没来得及挂机，办公桌上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像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左右还有狙击手似的，秦大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个神啊，还没到上班时间呢，硬是不让人清静啊!秦大伟很是无奈，侧眼看了下来电显示，接了电话，是大厅保安打来的，说楼下有个女人找，让不让她上去？

秦大伟想都未想，立马回答道，让她上来!可转念一想，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想起每次去医院体检，那些穿白大褂的一个个跩得像块汽水粑，差一分钟都不行，你在这边等得像朵火烧云，她却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着热干面。

秦大伟如此态度，让挨惯了批评的保安心里很是舒坦，连忙欢快地应承道：好嘞!

女人走路的声音很响，“咣当咣当”，像一列即将到站的老式绿皮火车，秦大伟隔着门墙就听见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女人未敲，直接一推，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秦大伟抬起头，女人颧骨突兀，矮矬干瘦，满脸尽是黄褐斑，像极一根拔了园失掉水分的老黄瓜。

你是秦同志吗？女人喘着粗气问道。

是的。秦大伟尽管对这个称呼不甚满意，但那张天宽地阔犹如大国版图的脸上却露出了弥勒佛式的微笑。

女人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激动地说：我叫鲁金花，我要告你们系统的一个女的，她妈……她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把全中国妇女的脸都丢尽了，都丢到外国去了。

大姐，先喝杯茶，有什么事，慢慢地说，您说的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鲁金花接过茶，无心喝，气愤地回答道，她叫柳眉。我跟你说，这女的八成是狐狸精转世，专门勾引男人，勾引还不说，她还怀上了我老公的孽种。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求你们，为我做主，开除狐狸精，打掉孽种。

大姐，您不要激动，将情况讲清楚。秦大伟一边说，一边在记忆仓储里搜寻着这个叫柳眉的女人，其实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曾听好几个同事提起过，柳眉是红土市国税局所属绿水县国税局的一名科员，性格泼辣、能言善辩、颜值爆棚，是民间版范冰冰。

摊上这样的事，你教我怎么能不激动？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她连孩子都怀上了，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我恨不得找几个人在大街上扒光她的衣服，烧掉她的头发，拿硫酸泼她的脸!

大姐，您可千万别冲动，犯法的事可干不得!一定要通过正当途径解决问题。

你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想起这事就扯心扯肝地痛，更可气的是，这对狗男女居然还领了结婚证。

领了结婚证？那你们现在的情况……秦大伟停顿了一下，问：你们办了离婚手续吗？

哼，离婚，他想得倒美!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再多的钱，也离不了!

秦大伟好奇地问：为啥离不了呢？

鲁金花端起桌上已经不冒烟的茶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有好心人给我出主意，说去医院开一张精神病证明，就没办法离婚，我刚好有个远房亲戚在医院当医生，我找到他，费尽口舌，搭上一条烟，两瓶酒，终于将证明弄到了手。

这个证明就这么管用？

那当然了！我咨询过律师，是律师亲口跟我说的，他说无论是在婚前或婚后患病，须经久治不愈，如果患病时间短或者说能治好的情况下是不符合离婚条件的。

大姐实在是高!秦大伟翘起大拇指，给鲁金花点了一个赞。心想，看来不可小瞧这个女人，她像毛陈的莲藕、恩施的蜂窝煤，还是有点心窟眼的。秦大伟站起身，一边往鲁金花的杯子里续茶，一边说道：你老公没和你办离婚手续就又与别人结婚，这不是犯了重婚罪吗？

可不是，所以你们一定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为我做主啊！

大姐请放心，我会认真处理此事的。只是，我心里还有个疑问：既然你们没办离婚手续，那你老公和柳眉是怎么领的结婚证呢？

哎哟，秦同志，亏你还是在机关混的人，瞧这话问的，你说现在什么东西不能造假啊？发能种、鼻能垫、脸能削、皮能拉、肤能换、胸能隆、阴能缩，连处女膜都能修复，何况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假结婚证啊！

说得也是！还是大姐见多识广，兄弟我孤陋寡闻。秦大伟笑着回应道，那柳眉和你老公结婚前是什么情况？她知道结婚证是假的吗？

那贱女人之前离过一次婚，生了一个女孩，判给了男方，听说长得丑死了，头发黄得像把草，嘴巴厚得像个牛屁眼。

这女人糟痞起人来，还真够刻薄的。秦大伟继续问道，柳眉知道结婚证是假的吗？

鬼她妈的晓得她知不知道。哦，忘了告诉你，我老公叫藏敏，是一个包工头，在我们那里很有点名气。不过，他也是这几年才发达起来的，说起来真是难为情，藏敏跟我谈恋爱时穷得乓噶气，连内裤都没得穿，袜子上大窟小眼，仅有的一双皮鞋还脱了胶。更寒碜的是娶亲，就一台租来的破的士，可我还是跟他走了。结婚后，多亏我娘家解囊相助，要不然，他哪有今天的光景，狗日的现在日子过好了，就开始嫌弃糟糠之妻，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既然不好，当初干嘛死皮赖脸地求我嫁给他……

大姐，您所说的情况，找柳眉的单位反映了吗？

那里根本就找不到管事的人，他们故意躲着我，狗日的!像躲温疫似的，不是说领导去市里开会了，就是说下基层调研了，这明摆了就是袒护嘛，当我不知道!把我当日哄盘？王八羔子!有次，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管事的，他绕过来绕过去，讲他妈的一箩筐大道理，听得我头晕得恨不得撞墙，不过有一说一，他的态度倒是蛮不错，最后还留我在食堂吃工作餐，但就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这明显就是不作为嘛。我想，就算他们受理了我的诉求，也不会公正处理的，我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你们这儿来的，你一定要帮帮我，还我一个公道，打掉柳眉那贱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别让孽种出来祸害人，夺我儿子的财产。

大姐，刚才听您说了这么多，我对您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说心里话，我真的很同情您的遭遇。不过，恕兄弟我直言，您口口声声说要打掉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那我们凭什么去打掉呢？她离婚了，小孩判给了男方，而现在又有结婚证，可能准生证也有，照说符合生育条件，当然这证件或许有问题，但任何事都是要讲证据的，口说无凭，您要拿到相关法律法规依据才行啊。大姐，说句不该说的，倒是你老公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他没和你办离婚手续是事实，现在又领证结了婚也是事实，那么你完全可以告他重婚罪，我觉得这才是重点。

鲁金花不言语了，低着头，沉思了一小会，吞吞吐吐地问秦大伟，那……如果告我老公重婚罪的话，他会坐牢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看法院怎么判吧。我想，就我个人的理解，如果情况属实，坐牢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不行!那我不能告我老公，我就要告那不要脸的贱女人，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鲁金花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高了好几度，以致从走道上经过的同事都会好奇地往秦大伟的办公室瞄上几眼。

这样吧，大姐，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手上还有其它事情急需处理。您可能不知道，信访接待只是我多项工作中的一项。今天，您就先回去，将反映的情况写个书面的东西再拿来，我会将您的诉求如实地向我们领导汇报。

书面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会要这个的，鲁金花从屁股后面抽出包，低下头拉开拉链，着急地翻找起来，你看，在这里，我找到了，你先看看。

秦大伟接过鲁金花递过来的打印纸，将眼镜朝上推了推，认真地看了起来——

关于绿水县国家税务局女干部柳眉的违法事实

尊敬的红土市国家税务局领导：

现向您反映一个情况：柳眉系贵局下属县局职工，为了个人贪图享乐，不知羞耻地纠缠有妇之夫，与他人非法同居长达六、七年之久，并于去年怀有身孕，至今已有七个多月。

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弄虚作假，骗取假结婚证、假准生证，违背社会伦理道德，夺人之夫，破坏他人家庭，思想觉悟极其庸俗、低下，并无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及国家公职人员管理法规、规章，她的这种被社会所唾弃的无耻行为导致受害人多年有苦说不出，有泪肚里咽。不仅造成她人心灵上的极大伤害，也造成她人物质上的重大损失。

柳眉的这种行为，不仅给广大妇女同胞丢脸、抹黑，造成极坏的负面效应，还破坏了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为了严肃党纪、政规，还她人家庭一份安宁、温馨，还社会一份和谐，恳请您向柳眉所在单位调查此事，并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实名举报人：鲁金花

二

很好！秦大伟抬起头，将信访件放在桌上，对鲁金花说：大姐，说心里话，我很同情您的遭遇，我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等莫主任开完会一回就向他汇报，今天您就请先回去。

秦同志，很感谢你能这么说，也请你体谅下我的难处，我从县里来趟市里不容易，今天还是赶的早班车，我儿子上高中了，很快就要高考了，我今早连早餐都没来得及给他做就来了，今天要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不能回去，我就坐在这里等，等你们给我一个结果。

大姐，没骗您，我们主任真的开会去了。

我不管，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就会拿领导开会来糊弄我。县局如此，没想到市局也是这样。唉，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你们就是势利，就是官官相护，就是喜欢欺负弱势群体，就是不把老百姓的困苦当回事。

大姐，您来这里是想解决问题，对不对？

当然，不然我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可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就像煮饺子，不可能一放到锅里就熟吧。对于您陈述的事由，我们还需要时间来调查核实，不可能仅凭您的一面之词，就下结论，是不是？再说了，信访办不是具体的业务办理部门，直接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的工作只是负责信访接待，它只是一个“导体”，一个“中转站”，事情最终如何处理会由领导安排专门负责的同志来解决，不过请您放心，我今天既然受理了您的诉求，就一定会认真对待此事，督办此事。另外，不瞒您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副主任科员，与柳眉非亲非故，连面都不曾见过，所以不存在官官相护的问题，至于您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实在不敢苟同，大千世界，什么鸟都有，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乌鸦，就算是乌鸦，据我所知，除了黑色，还有白色，虽然不多，但总还是有的。

不是不是，秦同志，我刚才一时着急，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鲁金花见秦大伟沉了脸，赶紧解释道。

没事，大姐，您就听我一句劝，这样等只会白白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问题是，您要想办法去民政局和计生局查清楚，他们的结婚证和准生证到底是真是假，空口无凭，一定要拿到相关证明才行。还有，您刚才不是说今天赶早班车错过了给儿子做早餐吗，现在可别错过了做午餐，孩子的事是大事，赶紧回吧。

是真是假，我已提供了信息，要靠你们单位出面查啊，我个人怎么查？他们是不会让我查的!我又不是没去过。

此刻，秦大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耗费时间，他知道一反驳，又会生出许多话来，这一上午就别想做其他的事情了，便应和道：大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的确不是谁想查就能顺利查的，不过大姐请放心，该我们做的工作，一定会做到位。

好吧，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先回去。我知道，你就是想我快点走，我走了你就清静了。我走可以，但我过几天还会再来的，我一定会再来的!

秦大伟暗自笑了笑，想起陪儿子看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灰太狼每次没抓到羊，从羊村离开时，都会扔下一句话：我一定会回来的！秦大伟深信，鲁金花和灰太狼一样，说到就能做到。

秦大伟将鲁金花送到电梯口，说了几句客套话，确定她下楼后，才折返回办公室，他要防止鲁金花直接冲到局长办公室去。曾经有一次，明明看见信访的人走了，不想却杀了一个回马枪，以为找领导就能解决问题，跑到局长办公室大闹特闹，局长后来气得不行，将秦大伟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说他严重失职，连个人都看不住，如果信访的人都像这样往局长办公室跑，还办个球的公，要信访办有个屁用!

下午，秦大伟将信访事项处理签及鲁金花提供的书面材料呈给顶头上司莫主任阅示，并口头汇报了鲁金花上午来访时的情景，莫主任听后，作了两点要求：一是将此信访件迅速呈送给分管局领导阅示；二是赶紧与县局办公室主任取得联系，让他们拿出一个书面说明。末了，又叮嘱秦大伟，信访工作无小事，矛盾排解拖不得，一定要将此项工作做好做扎实，千万不能出丫岔，今年的信访工作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一定得拿下。

秦大伟点了点头，从莫主任办公室退出来，一口气走到楼上，将信访件呈送给分管局领导阅示，分管局领导看完后，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提笔批示道：鉴于此事关系重大，建议由主管计生工作的党委办公室协同县局迅速督促调查处理此事，当事人若违规生育，必须依纪依规严肃处理，并追究县局相关人员责任。

秦大伟回到办公室，将信访件复印存档后，转至党委办公室，并与县局办公室主任通了电话。

次日上午，秦大伟的办公桌上躺了这样一份报告——

绿水县国家税务局关于鲁金花上访有关情况的报告

红土市国家税务局：

2013年1月7日，鲁金花来到我局办公室上访，要求终止我局干部柳眉的妊娠。事后，办公室迅速向分管计生领导作了汇报，并找柳眉进行了座谈，现就调查情况汇报如下：

柳眉与前夫离婚证绿离字070500071号、柳眉与藏敏结婚证绿结字110900165号，以及先前生育的孩子判由前夫抚养等具体情况，省计划生育第二个子女申请审批表上皆已签字盖章，并取得了生育许可证，证号为准生绿字第2012130011号，证件齐全。

鲁金花称柳眉各种证件不真实，但我局不属于甄别其证件真假的机关，只能按照柳眉提供的资料判断，现要求我局终止柳眉妊娠，我局无充分理由，建议鲁金花另寻法律手段。

绿水县国家税务局

2013年1月20日

莫主任所提的两点要求，皆已落实到位，秦大伟心里清楚，事情进展到这里，就可以进入中场休息环节了，只要鲁金花嘴里的哨子不吹响，他就可以这样一直休息下去，反正他一点儿也不着急，有什么好着急的呢？信访工作打的就是一场持久战。人来，陪聊。人走，放下。

莫主任又去省里开会了，秦大伟其实很喜欢领导出去开会，这种群龙无首的感觉实在是爽，就在秦大伟以为今天可以轻松自在地度过时，鲁金花的电话打来了。

莫主任开会回了吗？鲁金花直奔主题。

回了，秦大伟不等鲁金花问第二句，你的事我已汇报。

那他怎么说？

马上派人去绿水县国税局调查此事，如有违规行为，一定严肃处理。

怎么个严肃法？

到时你就知道了。

那柳眉肚子里怀的孩子会打掉吗？

这个真不好说，等调查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你们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再这样拖下去，她的孩子就要生出来了!

大姐，天地良心，我们没有拖啊，一切都是按照信访流程在办理。

那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去绿水县调查？

应该是最近吧。

应该是什么意思？最近是哪天？

应该是我的估计，最近就是这几天啊。

这几天到底是哪天？

大姐，呵呵，您说话别这样咄咄逼人啊，去县局调查是市局党委办公室的事情，我只是负责传达领导的批示，至于哪天去，要看他们的工作如何安排。

那你问下他们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行，我再问下他们，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和您联系。

好吧，那我就等你的电话，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放心。

三天过去了，鲁金花没有等到秦大伟的电话。

一周后，鲁金花再次搭早班车来到市局，不过这次秦大伟的游戏已经挂机了，正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在辽阔的草原上奋勇杀敌。

鲁金花依旧没有敲门就走进来了。

哟，是鲁大姐来了啊，快请坐。秦大伟从辽阔的草原上退身而出，热情地招呼道。

不坐了，这个你请看看。鲁金花从包里拿出一张折了两折的打印纸递给秦大伟。

秦大伟接过来，打开，看了起来——

绿水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关于撤销藏敏、柳眉《生育证》的通知

绿水县国家税务局：

经举报后查实：藏敏与前妻鲁金花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其提供的离婚证系伪造证件），而且与柳眉办理的结婚证也系伪造证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的规定，藏敏、柳眉的《生育证》无效，现予以撤销。

绿水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

2013年1月30日

鲁大姐，这个通知是怎么得来的？秦大伟表面上平静，内心已起风云。

要说这个通知，得来还真是不容易，等了几天你的电话没等到，我便去县政府信访办坐了两天，又跑了几次计生局，才得到这个通知。

鲁大姐，你的收获不小啊！有了这个通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秦大伟这么说，鲁金花的脸上泛起希望的红光。

可是，就在鲁金花积极行动的时候，藏敏与柳眉也并未闲着，只是一方在明处，一方在暗处。

不知是分管局领导的批示起了作用，还是秦大伟的督办产生了效果，抑或是鲁金花手上那张盖了印章的通知具有威力，事情的进展的确快了起来。

次日上午9时，红土市国家税务局党委办公室负责计生工作的两名男同志，亲赴绿水县国家税务局对柳眉的个人情况进行了调查。

党委办公室：今天我们代表市局前来调查你的婚育情况，请你如实向我们提供相关情况。

柳眉：我一定配合组织把这事处理好。2000年1月我与前夫结婚，婚后生育一女儿，2005年4月25日我与前夫协议离婚，孩子归男方抚养，同时领取了离婚证。2009年12月我与藏敏结婚，2012年10月15日正式登记结婚，2013年1月29日办理了离婚手续。2013年1月31日我与饶平在邻县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

党委办公室：你刚才说2009年12月与藏敏登记结婚，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情况你于2012年10月才正式登记结婚，为什么办理了两次结婚手续？

柳眉：2009年12月办理的结婚手续是当时我并没有到场，由藏敏一手操办，直接把结婚证拿到家中给我了，我不知道办理经过，后来那个女人多次到单位反映，并宣扬我是第三者，经我再三询问，才知藏敏没有与前妻办理离婚手续。我当时跟他说过分手。他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拿出了与前妻的离婚手续，并承诺马上与我办理结婚手续。2012年10月我俩到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当时，我已怀孕4个月，因妊娠反应强烈，身体严重不适，我只顾在结婚申请上签字便离开了，其他手续由藏敏一人办理，并顺利办理了登记手续。后来经有关部门查实才知，藏敏又一次骗我，他当时提供的身份证是另外一个身份证，而且在婚姻登记信息上反映的是未婚。

党委办公室：什么时候办理的准生证？办理准生证时，你和藏敏是否一起去办理？你是否知道提供的结婚证是假证？

柳眉：我们是2012年10月15日申请，2012年12月5日发证。当时我俩一起去的，由于我们已到民政部门办理了结婚手续，所以对藏敏提供给县计生局的办理手续没有产生怀疑，但我不知道提供的结婚证是假的，后来计生部门找我调查，我才知道真相。

党委办公室：既然办了准生证，怀孕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要与藏敏离婚？

柳眉：我与藏敏结婚后，发现他多次欺骗我的感情，尤其在怀孕期间多次与我发生口角，甚至还与多名女人发生性关系，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不可靠的人，于是下决心与他离婚。2013年1月29日，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党委办公室：你当时有没有考虑到你的行为会给单位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采取了哪些措施？

柳眉：开始我是想把孩子生下来，等到计生部门找到我说：“你们办理准生证时提供的手续是假的，你的准生证要撤销。”这时我想把孩子打下来，但是我到武汉同济医院咨询妇科医生时，医生说已怀孕7个多月，且是高龄孕妇，引产风险很大，容易出医疗事故，医院不能受理。

党委办公室：现在为什么又与饶平办理结婚手续？

柳眉：我一是考虑到腹中的胎儿，二是不想给单位造成不良的影响，又不违反国家计生政策，所以才与饶平办理结婚手续。目前计生部门已受理我的办证申请，目前正在办理之中。

党委办公室：你对上述问题有没有其他补充？上述情况是否属实？

柳眉：没有什么补充，我所反映的情况一切属实，我对我所说的承担一切责任。

调查就这样结束了，进行得很顺利，犹如行云流水。

三

几日后，柳眉顺利地拿到了准生证。

两个月后，柳眉产下一个男婴，白胖健康，足有十斤。

三个月后，柳眉为她的孩子在县里星星最多的酒店举办了满月宴。当时，绿水县国税局绝大部分同事都参加了，就连县局上挂到市局党委办公室的一名男同志也欣然赴宴了，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名男同志便是调查柳眉计生情况时负责做笔录的那位。不仅如此，他还曾是柳眉的追求者之一。据传，现在仍未死心。

在柳眉孩子的满月宴上，还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个就是她的第二任老公藏敏，另一个就是她的第三任老公饶平。饶平小柳眉十来岁，家境贫寒，与柳眉领结婚证前，他正在为准新娘家的彩礼钱而发愁。话说到这里，就离薄、透、露不远了。不过，还是补充几句，饶平与藏敏不仅仅是柳眉的前任与现任，他们还有另一层鲜为人知的关系，饶平是藏敏的表弟。

接下来，在人生的舞台上，柳眉、藏敏和饶平还有一场大戏要演，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

自从柳眉的孩子呱呱坠地后，上访人鲁金花没有再来过秦大伟的办公室，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这个人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此信访件算是彻底地办结了，而坐在我对面的同事秦大伟并没有因此而获得清宁。此时此刻，他正与另一位上访人互相喷着唾沫星，炫着口才。此信访人比鲁金花要麻烦许多，是秦大伟信访生涯中几年难遇的“刁民”，他每年春节前都会来市局大闹一通，有时光着上身坐在大门口绝食，有时睡个“大”字堵领导办公室的门，有时举个“冤”的白旗大呼口号。总之，他是响誉系统内外的上访专业户，招数层出不穷，他扬言要是不解决他儿子的编制问题就拿炸药轰办公楼，带刀子进学校捅小学生，当然他只是说说，吓唬吓唬秦大伟。然而，从目前的情状来看，这些招数在秦大伟面前，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