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微小说二篇

陈思

母亲节的一课

母亲节终于来了，我那套《莎士比亚全集》终于有了着落。

昨天，我在花店订了许多康乃馨，今天一大早我就取来了。妈说，往花上洒点儿水好，能一天鲜艳。我没那样做，她却笑盈盈地拿着小喷壶儿在花堆上喷了喷。我只笑她迂，我只上午卖，撑死了下午再卖点儿，再往后谁还要啊！

吃过饭，我和妈一起出门，她去广场锻炼，我背着花篓往商场走去。

我来到了商场门口，找个空地坐下卖。这里算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很快，我卖出了十几束，他们买了花高兴地走了，我按按钱包，也很高兴。但那些对花冷漠的人真令我反感，但又想，我能反感得过来吗？于是便不反感了，只剩了高兴。我又为自己善于做心理调整而高兴，又觉得皆我平时读的那些书之功，不禁感谢起书来。那套《莎士比亚全集》又飘进我的脑中。

我还看到几个外国人，几乎人人都买了一束，也是满脸漾笑地走了。他们在人群中还用手护住康乃馨，生怕被周围人碰到。我不禁自豪起来：我的康乃馨真有魅力啊！

商场固然是卖花挣钱的好地方，但太吵，若非为了那套书，我才不给这闹市中的人卖花呢！想着，突然厌恶起来了。又有一个人来买花，才不致我往下想。

正卖着，我突然听到有人说广场有个书摊，降价售书。我被吸引了，想既可以卖花挣钱，又可以翻些书，值！于是，我便转战广场了。

果然，上帝给了你糖果，也会给你苦水——那儿已有一个人在卖康乃馨了，生意还很好。我翻着书，但眼珠总不听话地往他那儿瞧。一束束送出的花搅得我心烦意乱，逼得我放下了书。我眼巴巴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他对每个行人都会轻声说：“买康乃馨吗？”这声音轻得让我厌恶，那些不理他的人反而让我颇有好感。

他突然把眼光投向我这儿来，双目一对，我万分尴尬。他却点头微微一笑，我也苦笑着点头。我想，你别高兴得太早，时间还早着呢！

我只卖出几束，他很快就卖得只剩一束了。他突然收拾了东西，朝我微微一笑。那最后一束康乃馨还很新鲜，我想这定是他或他母亲给花喷水了。他把那朵康乃馨很小心地收起来，然后向我挥挥手就赶快走了。当我正奇怪他突然离去时，又有人向我买花了。

很快地，我的花也只剩一束了，我高兴得已无暇奇怪卖得如此之快了。但是，这时，再也没人来买了。

一个行人走来，看了看我手中那最后一朵康乃馨，又看看我，微笑着走开了。

一个行人走来，我迎上去说：“买花吗？”他没回答，也没笑，挥挥手，走了。

我想，他们一定觉得这束花是别人挑剩下的，虽然还很新鲜。但是，我总不能

扔了吧！对了，我再去花店买些，刚才有那么多人买呢！

从花店出来，我路过一所小学。小学生应该不清楚花价，而且学校教育他们应该爱母亲，我可以提高价钱，又可以多卖些，我想。于是，我在校门口又摆开了小花阵。

但是，一个个小学生从我眼前晃过，都把我和康乃馨当作石雕。小学生们渐渐走完了，我的康乃馨在风中静静摇动。

不敢再等了，天色已晚，我得赶快退货。

有束康乃馨被碰掉了几个花瓣，店家不要，我只得带回家。我拿着赚来的钱和我积攒的钱走进书店，买下了那套《莎士比亚全集》。我轻松地叹口气，高兴地回家了。

刚过路口，一个小朋友跑到我前面，说：“哥哥！刚才我没带钱。我买花，我要送给妈妈一朵康乃馨！”这句话声音很大，我一愣，心也一愣，我的手僵僵地给他递去一朵康乃馨，并说：“哥哥不要钱……哥哥谢谢你。”他同样大声地说：“不，我是用自己攒的钱给妈妈买花的，爸爸说这样才有意义。”他把钱塞给我，然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回到家，我把它送给了妈。她眼中立刻亮闪闪的，像刚刚流过一条清澈的小溪。她看看花，又笑着朝爸说：“看吧，我也收到一束康乃馨！”我心中一抖。

吃过饭，我回到房间打开《莎士比亚全集》，抽出《李尔王》翻看。一会儿，爸来了，他说：“我得告诉你，你妈在广场看见你了……”

我突然想起来，妈早上去的方向正是广场！

爸又说：“她见你生意不好，就花钱请人买你的花……。”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迅速扭过脸，但泪水滴在书皮上的声音如何能掩得住？

一束康乃馨，给我上了一节人生课。

直苑潜

金陵有直苑潜者，世隶耕，家贫，然常助于人。今年逾古稀，然躯健如往。

一日，田中锄草，暴觉坚硬异常，苑潜以为奇。贰锄之，一布包见于土中，敬启之，金光闪闪，乃千两黄金。苑潜大喜而狂笑，揣之而疾归。其欲燕居，遂去农，建宅于城，家人悉往之。后请仆数人，享乐终日。

过数岁，一难民穷而如金陵。距直宅前，叩门而微声呼喊。须臾门开，其跪地而求曰：“乞食，乞食……”仆漠然，入内报之。苑潜急曰：“莫许进！莫进！”之门见难民，笑曰：“汝不知，余家外富，实则已内贫矣。”难民凄然，乞声止，转身，蹒行而去。苑潜顾仆曰：“吾无欺之，亦无罪也，皆钱之过也。”仆笑而然之。

后，敌寇徇金陵，下。民悉遭难。苑潜年老体衰，行路难，然心念家资，独将金银尽数包之。已而兵至，其悲，不得已而埋之，罢，欲追其亲。未遁，已为虏。后亡于狱中。

陈思，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